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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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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登门

    白马拉着马车缓缓驶过尚书府门口。

    车夫赶着马车,红柚木的马车,马车一角上挂了个风铃,马蹄拉着车向前走了几步,风铃就叮当作响。

    车夫将马车赶到门口后,在一旁侯着的小厮上前拉住缰绳。

    马车里,玉钗掀开马车的帘子,迎了子杳上车,“小姐。”

    子杳点头,踩压矮凳上,低下头进了马车。

    周夫人已经在马车上等她了。

    今日周夫人穿了件墨绿色外袍,头上戴着金步摇,低头盼首间,流苏垂到发上。

    马车里的小桌上摆着镂空铜香炉,香炉旁放了几碟点心。

    此时此刻,马车里只有子杳和周夫人以及心腹丫头寥寥几人。但周夫人并没有趁机会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子杳。

    “近日裴将军回府,路上人多,大概要些时候才能到。”

    子杳颔首,接过了点心,“谢母亲。”

    周夫人顿了一下。

    她如今不过三十有余,容貌端丽,气质文雅,说子杳,“年纪轻轻的莫要老气横秋。”

    “叫阿娘。”

    子杳怔了一瞬。

    她当公主当久了,以臣女的出身坐在公主的位子上并不容易,见的人多,魑魅魍魉也都打过交道。

    可此刻到了母亲面前,却罕见地流露出些许生疏来。

    时间过得太久,前尘往事记得清楚,可一切又似乎蒙着一层纱,她的心被困在里面,无法出去。

    她不知道要如何与他们相处了。

    初时的心神大动之后,亲昵依赖的小女儿情态都消失褪去,只记得恭敬。

    她身上的血,已经不再滚烫了。

    最后她从善如流道,“阿娘。”

    此时此刻,她是周家阿砚,周子杳,不再是高高在上却孤家寡人的北洛公主。

    马车里有片刻的悄无声息。

    在车里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小贩的呦呵声,来来往往的马车人行声不绝。

    子杳掀开窗子上的小帘,向外看去。

    窗外的小贩向客人吹嘘自己的东西,有行人神色匆匆忙忙碌碌,也有行人一派惬意闲适,走过一个又一个门面摊位。

    京城天子脚下,虽也有人嬉笑打闹,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马车行了有近一个时辰,才到了裴府门口。

    按理,裴季昭此刻应是在门口迎她们了,但子杳下车时,他却正被纠缠得焦头烂额。

    他面前站了个年轻公子,身穿一件绛紫色衣衫,向裴季昭行礼,“韩礼在此多谢裴公子救命大恩。”

    裴季昭连忙去扶他,“不必如此!韩公子已经谢过了。”

    年轻公子正是前几日裴季昭在闹市救下的监察御史韩况家的独子,韩礼。

    子杳没想到他会今日上裴家的门,让玉钗守着马车,没有扶周夫人下来,自己也站在马车旁没有过去。

    裴季昭却是远远就看见了她,更是急着打发韩礼离开,不得已下了逐客令,“你已经谢过了!我家今日有客上门,公子先回去吧!”

    却不成想韩礼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了子杳后,双眼一亮,向子杳大步走来。

    他又对着子杳行了一礼,“姑娘,韩礼见过姑娘。”

    子杳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在他行礼后道,“当不得公子如此大礼,公子已经谢过了。”

    韩礼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阿砚!”裴季昭在他身后急忙跟来,挡在子杳身前。

    若不是多年的家教,他都想直接开口赶人了,他也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救了个人怎么如此难缠。

    其实若说是赶韩礼走的方法,他并非没有,可这世上断没有伸手打笑脸人的道理,何况人家是专程来道谢的。

    好歹韩礼还是知些礼的,对子杳没有过多纠缠,而是转过身对裴季昭道,“韩礼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他一挥手,身后站的一队人上前来,这一队人里,人人手里抬了个箱子,数过来有整整七抬。

    子杳也半晌无话。

    以往她便听说过韩御史家的这位公子离经叛道,行旁人所不能行之事,今日算是亲眼得见了。

    韩礼说,“还不快搬进去!”

    “韩公子!”裴季昭哪里肯让他搬。

    这若是搬了,今日他爹下了早朝回来非得罚他陪着裴苒一同去跪祠堂。

    子杳也出面,同裴季昭一同劝说,“韩公子,这不合礼数。”

    韩礼却道,“姑娘,救命之恩,理当如此。”

    救命之恩,送些东西确实不为过。

    但哪有这样大张旗鼓地抬着几箱子的东西来感谢救命之恩的。

    裴季昭不能将人打出去,只能拦着,不让韩礼的人将东西搬进裴府。

    以至于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裴季昭做不出将人打出去的动作,又不能收礼,急得脑袋都要出汗了。

    就在这时,一声呵斥从不远处传来,“孽障!你在干什么!”

    几个人的争执停下了,一同向来人处望去。

    是一名中年男人,男人身形消瘦,面容称不上十足十的英俊,但也是不错的样貌,若是年轻时,也是被掷果扔花的模样。

    他此刻满脸怒容,“孽障,你又在做什么!”

    是韩况。

    韩礼见了他,立刻鼠儿见了猫一样,行礼道,“父亲。”

    韩况显然被他气得够呛,“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

    韩礼说,“我、我来送谢礼。您,您怎么来了……”

    他可不觉得父亲是担心他才会来。

    只怕是觉得他又出来惹祸了。

    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整日的捅娄子,但生为人子,好歹对父亲还是有几分敬畏。

    果然,韩况说,“这就是你所谓的送谢礼?”

    韩礼道,“是啊。”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大抵在很多孩子的心中,都有同一个想法。就是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但心里同样明白,父亲对此并不认同。

    裴季昭站出来,“韩大人……”

    却被韩况打断,“裴少将军,老夫知道你少年英才,但你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你确实救了吾儿的性命,但如此挟恩图报是不是有负裴家盛名!”

    “韩大人,我并未。”裴季昭说。

    “韩大人。”裴季昭来不及说完,子杳就打断他,就走上前去,“大人未免太过武断,事情还没问清楚,怎可无端指责?分明是令公子强行送礼,若非裴公子阻拦,这东西都要抬进裴家了。”

    韩况眉头一皱,“你是何人?”

    子杳回他,“在家周家周砚。”她让后半步,露了马车出来,“家母也在。”

    韩况仍是皱着眉头,看到马车的那一刻,想要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最后只能看了她和裴季昭一眼,“小儿失礼了。”又瞪向韩礼,“还不走!”

    “是!”韩礼站好向裴季昭行礼。

    单这样看来,倒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和他的名字相配了,“裴兄,在下改日再来。”

    裴季昭其实并不想他再来了,但为了避免他继续纠缠,还是同他拱手作礼,想着快些将他送走。

    但看到韩况已经下朝归来,裴怀安仍不见人影,他问了韩况一句,“韩大人,家父……”

    韩况回头,“陛下留他说话。”

    待韩礼走后,子杳才叫玉钗扶了周夫人下车。

    “周伯母。”裴季昭走到马车前,弯腰行礼,在周夫人面前低眉顺目,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伯母受惊了。”

    周夫人不在意道,“无妨。”

    韩礼的胡闹,在京中已是出了名了。

    裴季昭道,“伯母,母亲已经在里面了。”

    他引着子杳和周夫人向里进,去见裴夫人。

    裴夫人是武将家的夫人,眉目沉淀着武人家的利落与英挺,但却并不粗鲁,大气爽朗。

    她与周夫人是幼年相识的好友,户部尚书这种文臣和武将交情不深,甚至大部分的文臣与武将都是相互看不顺眼,但因着两位夫人的关系,再有儿女的婚约,两家关系哪怕说不上亲密却也和谐。

    裴夫人见了周夫人,就让人看座,拉了周夫人过去。

    子杳给裴夫人行礼,裴夫人上下打量她,“阿砚长大了,像大姑娘了。”

    子杳谦虚道,“伯母谬赞了。”

    她与裴夫人交情并不深,就是两家夫人常走动一些,裴夫人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出去玩儿了。

    出门前和她说,“叫季昭带你去花园走走,最近花园里有几株花开了。”

    子杳应下。

    但出了门,她没有让裴季昭带她去花园,而是直接让他带自己去裴怀安的书房。

    裴季昭当时就愣住了,俊郎的容颜上满是困惑不解,“阿砚,你去我父亲的书房做什么?”

    书房重地,一般连他和兄长都不能轻易踏入,何况是子杳一个外姓人。

    莫说她现在还未嫁给他,哪怕嫁给他了,也没有去裴怀安的书房的道理。

    裴季昭将她当小孩子哄,“阿砚,书房不能去,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子杳摇头。她坚定得很,一定非要去书房不可。

    裴季昭挠头,面上为难极了,“阿砚,真的不行。”

    他对于子杳的坚持无可奈何,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如果非要去,你去我的书房吧!”

    子杳简直啼笑皆非。

    她去书房又不是去玩的,只是要找出那张圣旨和一些不该存在的书信而已。

    芸芸众口,裴怀安哪怕只是为人臣子,但能让堂堂帝王忌惮,这些年的声名权力也不全是空中楼阁。

    军中也好,民间的盛名也罢,皇帝想要除掉裴家,必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头。

    子杳定定看了裴季昭半晌。

    将他看得几乎浑身发毛,整个人差点炸起来,她才缓缓说道,“我不是去玩的。你父亲的书房里,有一件要命的东西。”

    说来可笑,裴怀安戎马半生守卫家国,结果却因为一件衣裳、几张伪造的白纸,落得个功高盖主、几乎满门灭绝的下场。

    裴季昭不解,“要命的东西?”

    他还远想不到皇帝对于裴家的忌惮,也无法理解今时今日的裴家虽身居高位但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天真。

    子杳同他道,“裴季昭,你相信我吗?”

    这话其实没有道理,相信不意味着就要纵容着她为所欲为,裴季昭纠结了许久,问她,“你说的要命的东西……是什么?”

    子杳并不想吓他。

    但这些他迟早要面对的,只要他姓裴,这些东西他就注定逃不掉。

    而此时此刻,她要做的就是亲手揭开给他看残酷的真相。

    她说,“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