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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村长和一干人等在罗志友家门口悲愤地咒骂着外地人。在他们看来,若不是受了外地人用钱财的蛊惑,罗志友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下场。
他们惋惜着,村里又少了一个为村子铺路的好人。
说来可笑,罗志友活着的时候,人人都骂他发死人财。罗志友死了的时候,大家反而惦记起他的好来了。
正当此时,大黄牙罗一丁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村长汇报道:“不好了村长,我看到那两个外地人带着火把去了神树祭祖的地方,像是要去烧我们的神树!”
“什么?真是奸贼!”这下是炸开了锅,外地人敢动岐云村的神树,这还了得?
村长老汉怒发冲冠,一双老花眼都快瞪出了眼眶,愤怒地拐杖拄地,狠狠道:“这些卑鄙下流的外乡人!阿福,你们都跟我来!”
说着,村长便带着人群怒气冲冲地往神树方向走去。
看到众人怒焰高涨地往神树方向走去,我和张谦都是心有戚戚。跟这一大群人作对,我俩也真是胆大包天了。不过事已至此,我俩也只能‘顶风作案’了。
我和张谦鬼鬼祟祟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瞟了一眼,屋里只有罗志友的媳妇林芳一人,死了男人,此时这个可怜的小女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哭泣。
因为哭泣,她瘦小的身板在灵堂里瑟瑟发抖,显得孤独可怜。才二十来岁就守了活寡,这女人也是命运悲惨。
她正哭得伤心,突然听得噗通一声,抬头望去,竟然是我和张谦跪拜在地。
林芳先是一惊,继而怒火填满了她的双眼。她死死地盯着我们,双目血红,愤怒地冲上来就要跟我们拼命。张谦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诚恳道:“嫂子,志友兄不是自杀,他是被人害了!”
“他就是你们这两个恶魔害死的,你们这些恶魔,人都死了,你们还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苍天啊……”女人无力地哭喊着,挣扎着,哭声让我都觉得伤心不已。
“嫂子,信不信由你,罗志友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但绝对不是我们。”我不再理睬她,而是径直往盖上了裹尸布的罗志友尸体走去。
女人挣扎着想要阻止我,却被张谦死死地抓住,不让她过来。
我掀开裹尸布,一具焦黑的尸体躺在地上,已然看不清面目。我害怕村民们去而复返,也没敢多看,只是取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就将裹尸布重新盖上。
临走时,我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嫂子,罗志友被火烧的时候,你在哪里?”
女人痛苦地抽泣着,咒怨道:“你们害人害己,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罗志友不是我们害死的,请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是在调查你男人的案情,你要是真心为你男人好,就把实情告诉我们。”张谦颇有力量的话在此时起了作用,见张谦面相诚恳,林芳满脸泪痕、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们,半晌才小声地啜泣道:“我割完猪草回来,就看到他被火包围了,嘴里说着什么话,身上还有好多漆黑的虫子在爬。等我冲进去,他已经……已经……死了!呜呜,是树神的诅咒啊……”
林芳的描述和罗一丁说的基本一致,看样子当时十有八九是真的出现了这诡异的一幕。
问完话,我和张谦便匆匆离开,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躲藏起来。掏出手机观看上面的照片。
尸体惨不忍睹,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浑身焦黑如烤肉,恶心之至。
张谦一看完马上就吐了,我也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细细地看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外面暑气重,山洞里却有些阴寒,我们两看着罗志友烧焦的尸体,想起当时诡异的画面,忍不住地发抖。总感觉背后有一双可怖的眼睛在盯着我们。
“周瑜,看出什么来了吗?”张谦问道。
“还没有。”我硬着头皮把照片放大,一点一点仔细地观察着,尸体的每一个角落我都看了好几遍,那烧焦的尸身看得我头皮发麻。
张谦则很佩服地看着我,也只有我们这种学者型的人,才能对着一具尸体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殊不知,我们都是被逼的。
尸体已经被烧得乌七八黑,面目全非,身上落满烟灰碎石,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但我联想到罗一丁所说的情况,和这些照片一对比,就发现了一些疑点。
“张谦,你看,罗志友是引火自焚,可尸体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小石子?”
张谦只好皱着眉头过来和我一起看,看完之后寻思道:“这农村里,地上有小石子很正常吧,而且当时起大火,墙壁上的石灰、屋顶的瓦砾掉落下来也有可能。”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却不这么认为:“这些小石子质地均匀,颗粒大小相近,不是随随便便出现在这里的,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继而我又发现了一处怪异:“还有你看,尸体枕部、背部没有烧焦的地方显出了紫红色的尸斑。”
“这难道不是死人都有的现象吗?”张谦有些不解。
“死人都会出现尸斑,但是不同的死法,死的时候体位不一样,尸斑的位置和色泽都不一样。”我继续解释道:“尸斑是由于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结果。仰面朝上死亡的人,尸斑会出现在枕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的后侧,而坐立死亡的人,尸斑会出现在下肢、下腹部和上腹的远端。”
我这么一说,张谦明白了我的意思。细细一想,他惊住了。磕磕巴巴地顺着我的意思说下去:“也就是说……罗志友不是坐着死的,而是躺着死的?”
“八成是这样,而且,他不是烧死的。”我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怖的问题。
张谦简直难以置信,他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烧死的?”
“烧死的尸体因生前吸入一氧化碳,未烧焦部分的尸斑应该呈现出樱红色,而罗志友的尸斑是暗紫红色的。”
听了我的分析,张谦惊得目瞪口呆。我们完全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众人都以为罗志友是引火自焚,自杀身亡,可现在,尸斑的迹象却完全否认了这一点。罗志友并不是在坐立的情况下被烧死的,而是躺着的时候死掉的。
“张谦,我想再去看一次尸体。”我思忖着,如果能到现场观看尸体,完全可以根据尸斑的情况推断出罗志友的真实死亡时间,还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可这回张谦死活不同意:“不行,我们已经利用声东击西去过一次罗志友家,村长他们肯定会有所防范,再过去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情况我都知道,的确,现在去罗志友家,必然有一大堆的锄头等着我们。一旦去了,只怕真的回不来了。
张谦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说:“张谦,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谦叹了口气,为难地看着我道:“周瑜,要不我们走吧,这件事真的跟我们没有多大的关系,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我收起了手机,脑海中又重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对恩爱的夫妇牵着手微笑地等待着他们的孩子回来,谁知刹那之间,他们浑身燃起金灿灿的火光,他们歇斯底里地哭嚎,在行人惶恐的目光中挣扎着,呼救着,片刻之后,地上便只剩下一堆白骨,和那个遗落的拎包。而我和我的弟弟,惊恐地看着那堆白骨,连冰激凌掉到了地上也不知道。
他们就这样走了,没有人给我一个交代,没有人给我一个解释。他们的死,成了未解之谜,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却成为了我一辈子的阴影。
如果今天我走了,岐云村的事也同样会积雪沉冤,成为罗一丁、林芳以及村民们一辈子的阴影。迷信的力量将会在村子里进一步扩散,村民们会变得更加的愚昧无知。而我,不希望世上再多一个未解之谜。
“必须查下去。”我是这么说的,哪怕是豁出性命,我也要给村民们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十年来,我早已经养成了这种不死不休、追根究底的习惯,而我,也有这个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