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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郑叮叮坐在副驾驶座上,很明显地感受到气氛的拘谨。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神情放松,开车速度很稳,甚至有些慢,陆续地,被后面的两辆车超在前头。
等红灯的时候,宁为谨低低地咳了一声,郑叮叮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于是没话找话:“宁教授,你刚才是去相亲了?”
“嗯。”宁为谨淡淡地应了一声。
郑叮叮继续没话找话:“医生工作很忙吧?也许相亲对医生来说是个不错的形式。”
宁为谨的右手很随意地松开方向盘,轻轻地调高了车内的温度,直言:“相亲对我来说是唯一的,便捷有效的方式,除此之外,我没有时间和机会认识适合自己的异性。”
“哦。”郑叮叮说,“希望你早日如愿以偿。”
简单的几句交流后,气氛又无比安静,郑叮叮低下头,慢慢地把玩包上的小乌龟挂件,这只毛茸茸的小乌龟是她自己做的,头特别大,身子又短又小,看上去很滑稽。
路况很差,宁为谨用了近四十分钟将郑叮叮送回住处,郑叮叮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再次对他道谢。
“不用谢。”宁为谨轻声道。
郑叮叮的手正欲按在门把上,耳畔传来一个不太真实的声音,微凉如外面的雨天——
“你有男朋友了吗?”
郑叮叮缩回了手,侧回头看宁为谨:“什么?”
“郑叮叮,我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试试看。”
郑叮叮的耳膜嗡嗡直响,直觉宁为谨低低的声音很不真实,但他语速很慢,声音沉稳,不至于令她会错意。他的语气也没有一点诚恳,忐忑,犹豫,迟疑,兴奋等该有的情绪,甚至和第一次见面,他对她说“你应该做手术”的口吻没有差异。
“你现在是单身状态,不是吗?”宁为谨反问。
“我是单身,但是我们都不熟悉,我们只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考虑我?”
“我和所有的相亲对象都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熟悉。”宁为谨略作思考,直直地看她,“至于你,你还比较顺眼。”
郑叮叮:“……”
宁为谨翻开收纳格,取出一个精致的牛皮商务名片盒,抽出其中一张递给郑叮叮,“这上面有我私人的联系方式,你考虑一下,真的不愿意就算了,我从不强人所难。”
郑叮叮很后悔昨天上了宁为谨的车,以至于给自己带来了麻烦。她万万没想到宁为谨会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而她更意外自己竟没有立刻拒绝他,也许是他气场太强,冥冥中,她没法直接说“不”。
再者,秒拒一个事业有成,长相极佳,人品不错的优质男,好像很没礼貌。
“对了,小徐,那个给胸部开刀的教授后来有没有再联系你?”
郑叮叮被张姐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中,她抬眸一看,张姐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正和对面的徐韵闲谈。
徐韵意兴阑珊地合上文件夹,摇了摇头:“没有,人家那样的眼界是看不上我的。”
张姐听出了弦外之音,追问:“怎么?是不是介绍人事后和你说了什么?”
徐韵说:“介绍人是他医院肿瘤科的老主任,我大舅舅和老主任有点渊源,这才有了那次相亲,前天我婉转地和大舅舅提了提他琢磨不透的态度,大舅舅又去问了那个老主任,才知道他的家庭条件远不是我能想象的。”
“怎么说?”
徐韵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张姐紧跟的声音更是惊讶:“那已经算是豪门了,要这样的话,他们家的门槛一定很高。”
“也许吧。”徐韵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样的就不去宵想人家了,经过这一出,我算是明白了,他压根就没有诚意,只是给介绍人面子,走个场子罢了。”
……
没有诚意,只是个介绍人面子,走个场子罢了。
郑叮叮突然如释重负,觉得没必要将宁为谨的话放在心上,他八成是撒大网,钓大鱼,那个私人名片估计他派送给很多女人,她只是分子中的一个。
直到过了三天,郑叮叮收到宁为谨的一条短信:
“三天零六个小时,你应该考虑清楚了,可以给我答复了。”
郑叮叮在心里“呃”了一声,确认这条短信是宁为谨发来无疑,她立刻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拒绝的借口。
“宁教授,我现在还不急着谈恋爱。”想了想删除。
“宁教授,我觉得我们的性格差比较大。”想了想删除。
“宁教授,我对医生这个职业很敬佩,不过医生工作太忙,私人时间比较少,我觉得不太好。”想了想删除。
……
郑叮叮纠结的时候,宁为谨的新短信又跳出来:
“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对我有意见都可以直言。”
郑叮叮:“……”
郑叮叮只好将真实理由发过去:“我有个喜欢的人,我暂时还忘不了他,所以没法纯粹地和你以那样的关系开始,很抱歉。”
宁为谨没有再回复。
这个事情似乎告了一个段落。
郑叮叮依旧进行每周一次的红外线治疗,皮肤科的女医生很温柔,每次检查她的伤口都会带几句鼓励的话:“疤痕越来越淡了,只要坚持治疗完全消褪的可能性很大。”
“大不了我在这个地方贴一个假的刺青。”郑叮叮说,“也挺酷的。”
女医生笑了:“也行啊,年轻人就是创意多。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要去乳腺科做一下检查,这个纤维瘤复发率也不低,安全起见,术后的六个月都要定期检查。”
郑叮叮脑子里浮现宁为谨的脸,觉得有些尴尬。
定期检查,可以找别的医生吗?她开始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毕竟她现在和宁为谨的关系有点怪怪的。
郑叮叮从皮肤科出来,走楼梯到了乳腺科门诊,今天坐诊的不是宁为谨,是另一位男医生,正嬉皮笑脸地和女实习生开玩笑。
郑叮叮迟疑了一会,走到护士服务台咨询:“请问乳腺科门诊有女医生坐诊吗?”
身穿粉色工作服的护士微笑地回答:“乳腺科门诊一二是邹医生,三五是宁医生,周四是何医生,她是女的。”
“哦,我知道了,谢谢。”
郑叮叮想了想还是决定周四来复查。
不是郑叮叮没事找事,在宁为谨表达了他的意思后,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反正并不是非他不可,为避免尴尬,还是远离他一点的好。
晚上,郑叮叮手绘新季度的产品模型到凌晨,入睡之前惯性地摸出手机浏览未读短信,不经意地又划过宁为谨的那两条短信,她的拇指短暂地在屏幕上停留,然后选择删除。
她不接受宁为谨,除了性格差异之外,是因为她心里有别人。
她很坦率地面对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暂时忘不了陈。
从高一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据说,将人的一身细胞全部换掉需要七年,但她已经十年了,对陈的喜欢却没有变过。
说得好听点是深情,说得不好听就是一根筋的傻缺;而偏偏的,她这份感情还不能对任何人说,她也是有自尊的,说出口别人只会当这是个笑话。
现在这个社会,聪明的人太多,在感情里游刃有余,懂得取舍、衡量,做出最优选择的女人被人崇尚,她这样的傻缺越来越少了,没有人会理解,甚至连同情都不屑。
不想引起共鸣,不愿招人鄙视,那就不要开口。
她唯有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消化自己的爱恨情仇。
周四,郑叮叮请假去医院做复检,到了乳腺科门诊,她发现坐诊的医生竟然还是宁为谨。
坐在宁为谨对面的小陈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郑叮叮,朝她笑了笑,然后对宁为谨示意。
宁为谨没有抬头,只是安静地动手拧着一只签字笔的笔帽。
郑叮叮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坐下后问了一句:“宁教授,你今天也在?”
“不巧,这周和下周我和何医生换了班。”宁为谨的声音很淡,淡得和清晨的雾一样,光线顺着他完美的侧脸线条直下,在他的下颏折射浅浅地一折。
郑叮叮听出了弦外之意,感受气氛的异样,没敢接话,直接将病历本递过去。
宁为谨翻开后,双手交叠,问她了几个常规的问题,她一一回答。
不到十分钟的问诊结束,宁为谨在病历本上写了几行字,合上后递还给郑叮叮,并没有做体检的意思。
“谢谢。”郑叮叮接过病历本。
宁为谨同时起身,将桌子上的听诊器放进白大衣的口袋,对小陈和小付说:“我去一趟病房,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如果期间有病人进来,你们先给对方做个简单的检查。”
郑叮叮走出去,宁为谨和她擦肩而过,他走了几步停下,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乳腺纤维瘤手术后的六个月要定期复查,你不放心我的话可以找何医生,问题不大。至于这两周是特殊情况,下下周开始,何医生的坐诊时间还是周四。”
他公式化地说完,然后翩翩而去。
郑叮叮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挪开步子,轻轻叹了叹气,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她没必要给宁为谨这个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