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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连下了那两三日的秋雨,天气立刻便凉了下来,窗棂上睡着一片青黄色的枯叶就算是秋天的急先锋了。
昨夜一场鏖战,大多数绣衣臣备了伤,整个兴国寺客居显得筋疲力尽,杨绍方也不例外,直到响起一声不甘衰去的缴缴蝉鸣,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洒在屋内的暖阳。
他习以为常的呼唤道,“小丫头,怎么不叫醒......”
话刚出口便戛然而止,想起自己是身处客居,便自嘲的摇头笑了笑。
杨绍方起身盥沃,然后就去看逢春,才推开房门,正好见到文小央从南厢房端了盆水出来。
他上前问道,“你家小姐梳洗过了吗?今天可要回府?”
文小央将水泼在树根下,笑道:“杨大人,我家小姐说了,你何时离开此处,她就何时离开此处!”
杨绍方搓搓手掌,“你家小姐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你得告诉她,杨某可不是见了女色就昏头的人。”
他略作思索,身形微微前倾,“对了,那块银头将令我可是看到了,她不打算说点什么?”
“银头将领?什么银头将领?”文小央故作不解的问道。
杨绍方释然一笑,威胁道,“罢了,如若没有最好,不然,本官可能又要高升喽!毕竟没听说过咱们大祁有什么女将!”
就在杨绍方负手要走的时候,梳成单马尾的李令仪端了盆水气冲冲的出来,二话不说就泼在了杨绍方面前,惊的他连连后退,然后李令仪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中。
杨绍方哭笑不得,不解的问道,“她不是梳洗完了?怎么还有一盆?”
文小央撇撇嘴笑道,“刚刚那盆是我的,现在这盆才我家小姐的,她从不喜欢指使别人,跟杨大人你不一样,你多高贵呀!”
说完这话,文小央摊摊手,又补充了一句,“哎!我本来以为是杨大人的造化来了,没想到啊,你自己把握不住。”
而后这小侍女就端着木盆回了房。
“造化?什么造化?”
杨绍方挠挠头,他本想诈一诈文小央,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毕竟那些黑衣人穿的是大祁明令禁止的军需,而李令仪此人身手高绝,似乎又有银头将领,二者兴许有某种联系,但他不能确定,更不能妄下论断,可是......实在太巧了,不能不让人生疑。
他来到外院,见逢春正和觉明坐在廊下藤椅上,于是走上前去,“你受伤颇重,怎么不在榻上躺着,还跑了出来?”
二人见太子前来,便要起身行礼,杨绍方抬手止住,觉明起身请他入座。
杨绍方对这些无孔不入的绣衣臣没什么好感,故而也不客气,坐下之后问逢春,“伤势如何了?”
逢春略略拱手,“有劳殿下挂念,已经包扎过,没有伤及五脏,养几天就好。”
“你替本宫受了伤,回宫之后陛下定有封赏,这些战死的绣衣臣也会妥善安排。”
“多谢殿下。”
杨绍方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觉明,温和笑道,“觉明,释了方丈对你有传道授业之恩,现在不日就将回京,去跟老方丈做个别吧!”
觉明行叉手礼,“告退。”
待觉明消失在门外,身穿锦红袍的杨绍方躺平,看向碧空如洗的长空,说了句让逢春难以相信的话。
他悠悠说道,“怎么才能做贼呢?”
“什么?”逢春疑惑的看向杨绍方,“殿下说什么?”
杨绍方扭过头去,笑道,“本宫说,怎么才能做贼?”
“殿下说笑了。”逢春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您贵为东府储君,只要您想,何物弄不到?”
“储君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啊!”杨绍方笑道。
不料逢春听到这话,身形猛然一震,全不顾伤痛翻身起来跪在他面前,沉声道:“如今陛下龙体正盛,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啊!”
“什么?”
杨绍方一时间没有反应回过神来,但紧接着他就将逢春扶起来,“你想多了,本宫怎会有那种大逆不道的贼心。”
“那就好,那就好!”逢春如释重负的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又问,“属下实在不知您刚刚是何意。”
杨绍方捏着下巴,朝内院南厢房使了个眼色,“李令仪似乎有银头将令,我想验看验看,是否和折脚马身上的军需有所联系,毕竟太巧了。”
逢春也看向内院,“这不太好办,且不说她家世显赫,出身尊贵,即便是个平民百姓,拥有那样高绝的身手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近身的,除非释了方丈这样的宗师出手才有可能。”
“所以本宫才一时间想不出好主意来。”
逢春又说道:“殿下何不亮明身份,以太子威压命她交出令牌?”
“不可!”杨绍方微微摇头,“如果她真的知道本宫身份,而且和折脚马有联系,那必定还会有动作。”
逢春首肯道,“殿下说的是,这次折脚马敢刺杀您,就证明金塘山这里确实存在值得让他们冒险的证据。”
杨绍方又猜测道:“可李令仪真的不知道本宫身份,那她来兴国寺有何目的?是替李老大人查案,还是另有所图?再者说了,她有银头将令,可就是欺君之罪,一个斩刑是饶不了的。”
“这事儿牵扯李老大人,还真不好办。”
天光雍暖,竹影恍惚,温风如袖细腻如丝,仿佛那便是绝佳的绸缎。
“究竟怎样才能让她说实话呢?”杨绍方心说道。
不知不觉间竟又有几分倦意。
就在他惺忪之间,一个黑影当头遮了下来。
杨绍方后背一凉,顿时困意全无,喝道:“什么人!”
“杨大人慌什么?”
杨绍方凝神去看,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正在俯视自己,他舒了口气,“原来是李姑娘。”
李令仪露出柔和的笑容,随意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说道:“杨大人对本姑娘的身份和目的很好奇,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真的?”杨绍方立刻来了精神,端正坐姿,“那可太好了,不瞒你说,本官刚刚已经考虑如何去盗令牌了!”
李令仪侧过头去,眯眼一笑,“早就听闻绣衣臣办事不拘一格,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我说的话,真的假的我说了不算,还得杨大人自己说了算。”
杨绍方略微伸手,“请讲。”
李令仪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包裹抛给杨绍方,“这是你找的银头将令。”
杨绍方急忙拆开验看,那块半个手掌大小的亮银牌上雕镂孔雀南飞图案,正中心上铁钩银划般刻着一个“谦”字,日光照耀其上,下方有蝇头小楷,“祁工部监造司监制”,笔迹正是当朝皇帝亲提。
整方亮银牌明明晃晃,很是华贵。
杨绍方确认无误,细心包好还给李令仪,惊讶道:“这是北原军凤谦营大统领的银头将令,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令仪侧身盯着杨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杨伯乙,我就是那个凤谦营大统领李大祖。”
“你......”杨绍方急忙环顾四周,见除了震惊万分的逢春之外没有别人,他低声急促道,“你怎么敢呢!这是欺君瞒上的死罪!万一事发,不说你会没命,一旦查实你父亲知而不报,就要牵连全家啊!”
李令仪淡淡说道:“至于本姑娘为何会去军中,我想杨大人就不要再问了吧!现在我的身份解已解,至于我为何会来此处,想必大人也有过主意了,没错,本姑娘的确是来帮家父查案。”
“果然如此!”杨绍方拍着胸脯,缓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么事情还不算很糟糕,我就当没有听过这些话,也没有见过李姑娘。”
李令仪站起身,整齐青衫,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抛给杨绍方。
“李姑娘,这是?”杨绍方不解道。
“三十两银子,定钱。”李令仪冷冷说道。
杨绍方和逢春面面相觑。
李令仪面无表情指着银子,“本姑娘择婿的定钱,事成之后还有百两纹银的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