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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后,待又过了三两日,熬完了阴雨绵绵,终是等到春头响晴。
陆国公府门前,锣鼓喧天,雌雄双狮的脖颈上也缠着红绸迎彩,来往宾客芸芸,皆是随礼到喝。
陆瑾延携了长子一同在府门前迎客。
瞧着登门拜访的人是越来越多,陆瑾延担心着席位不够,侧身道:“之庭,你赶紧去后院知会一声,让厨房把膳品都仔细备全喽。”
陆之庭颔首,先差桐允先去请三公子过来迎客,又朝身旁小厮嘱咐了一番,才赶紧掀起松丝白的直裾衫跨门而入。
不久,左相李家的车驾便是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错过了面。
“家父朝事繁忙,今日不得空来赴宴,等寻着闲再来府上叨扰。”李琼笑着解释,将帖子递过去,又让随从把贺礼献上。
陆瑾延也是知晓如今党派之争繁杂,若是左相来此赴宴恐叫人误会,“左相为国操劳,定是要以朝政为重。”
不再多语,让侍女引着她去海棠苑的客席。
海棠苑,虽说是苑,倒不如说是沿着内湖而修葺成的一处折子廊。
内湖呈两岸,男女分席。
不得不说这陆国公府上设的宴颇为有趣。
“真是破落户的人家,住的府邸再好也是无用,连个摆宴的规矩都不晓得,也不知先上些瓜果茶点,等着开宴我胃都吐酸水儿了。”何明月站在凉亭里,有些圆润的手叉着腰,一双吊梢眼尽是嫉妒。
王若茀跟着笑了笑,眸子里让人瞧不出喜怒,“小地处来的,能指望着有什么出息?”
她瞧了瞧身旁的略有些低矮的红木长桌,神色有些怪异。
桌心被掏空了去,里头嵌着像是假山假石的东西修着一条略有些宽的渠道,这样子的东西她也是前所未闻。
白可卿扬手指了指那桌子,有些嫌弃着张口,“瞧瞧这位置挤得,待会这菜肴子不知得放哪儿呢。”
“放不放得下,是白家娘子的气度,能不能放得下,是我四娘的本事。”
陆子虞挽着李琼一同进了海棠苑,月白、湘妃凑在一块儿,显得二人如玉娇香。
白可卿瞧着正主来了,身上气势弱了弱,往王若茀的身后缩去。
“四娘子可别打肿脸充胖子,拿这破烂流丢的玩意儿当桌子使唤,简直让人笑掉了牙。”
何明月自从那日被她羞辱,心里是一直怀恨在心,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逞口舌,她怎愿错过。
谁知那位陆家娘子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心里更是憋屈。
“听说今日宴上能瞧见暮苍斋的物件儿,这事儿可是真的?”
一位身穿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的贵女盈盈走过来轻问。
“这是紫金光禄大夫之女,冯氏嫣然。”李琼出声引荐。
冯嫣然又施一礼,颇有教养。
“冯家姐姐妆安。”
不少人听着冯嫣然问话,不由自主都围了过来。
陆子虞也朝她们轻福身子,瞧着折子廊下的流觞桌一笑,跟海棠苑里的一众娘子解释道:“今日这宴上,但凡是诸位娘子所见着的死物,皆是出自暮苍斋百里掌柜之手。”
“这桌子是?”有人问声。
她颔首应之。
“椅子也是?”
“不会就连这廊子都是?”
“...”
陆子虞不厌其烦,皆笑着答应了。
“小心些,咱可别碰坏了这桌子。”
“哎呦!谁踩住我的裙子了,当心些我把这软榻给弄脏了。”
“这折子廊修的跟架在天上的云桥一般...”
不就是个暮苍斋,至于这般捧么?
可不少贵女此番愿来陆府赴宴,说到底还是给暮苍斋的面子。
眼下瞧着暮苍斋跟这陆府关系甚好,往日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反倒都上杆子来巴结着陆子虞。
王若茀这旁三人被冷落在一边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将军府,魏氏娘子到。”侍女一声通传,让海棠苑里的嘈杂之声顿时渺无踪迹。
京中贵女圈子,谁还能不知魏潇湘春日宴上被陆家四娘羞辱之事?
呵,不知今儿刮了哪一阵妖风,给她刮出来了。
魏潇湘见着一众人朝她指指点点,心虽有气,可也全攒着劲儿,等着今日一股脑的全还给陆家那个小贱人。
“魏娘子到了?快快入席吧。”
陆子虞勾弄了唇,轻拨开众人,笑吟吟地望着魏潇湘。
“今日贵府盛况,我怎能不来凑这个热闹?”魏潇湘皮笑肉不笑,跟她搭上话。
二人皆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若茀见着魏潇湘来了,自是心中暗喜,“好妹妹你可来了,我都等了你许久。”
她上前一步刚准备去招呼,谁知魏潇湘甩了脸子就走。
魏潇湘虽是心气高,可也是个有脑子的。
春日宴上那一椿事儿,她过后仔细回想,显然明白自己是被人给挑唆了。
女人家多的地方,就是容易生是非。
相比她们这儿,湖对岸男客那儿可是气氛融洽着呢。
陆之辰在自家铺子里滚打摸爬多年,什么妖魔鬼怪糊弄人的话都敢往外撂。
可偏偏他编个什么事儿跟真的一样,哄得一群纨绔子弟频频称奇,都对这位陆家三少印象极好。
桐允过来,正瞅见自家三少爷坐在桌上高谈论阔,底下围着的那群少爷们也是一个个听得两眼发直,都不带眨一下的。
“三少,别贫了,老爷让您去一趟府门口。”桐允挤开人群,低头轻道。
陆之辰拍拍他肩算是应了,又从桌上跳下来,朗声道:“各位公子先玩着,小弟我去去就来。”
桐允摇摇头,无奈苦笑一番。
真是自家人了解自家人,往日三少拦住他们这些小厮讲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人人都是四下逃窜,谁要是敢围着听,三少可是能讲一宿还不带困的。
三少那张嘴,比茶楼里说书先生的嘴都要金贵。
府门口,陆瑾延见也没什么客了,就先回后院招待诸位大人,只留着阿禄一人守在门外。
阿禄有些尿急,瞧了瞧已是空荡荡的清水巷,捂着小腹快步朝茅房走去。
从远处走来了一位身着亮甲银盔的英朗男子,只见他身影壮阔,气势如虹,盔上还沾着些许泥泞,似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
刚要跨门进去,便听着身后有人出声笑呻,“呦,这不是昭武将军么?”
银盔男子转身,面容略有粗狂,下颚生着的髯须,神色冷冽望着出声之人,“魏将军有何贵干?”
来人大将军之子魏峒,他领了父命,今日是特意向陆国公府示好的,谁知竟然碰见了他的心头恨正也要往陆府里头窜,还是衬着无人值守的时候。
光天化日之下,他可绝不容许有将士行这等苟且之事。
“你可知这是何处?”魏峒狞笑看着他。
银盔男子不语,等他继续往下说。
“看清楚了,这可是陆国公府,当朝新贵。你一个小小的昭武将军也想赶着去巴结?小心被人轰出来丢了武官的脸。”
魏峒领着小厮晃悠悠走到了他跟前,顺势将路堵上。
银盔男子眯了眯眼,一把将他拍开,指了指头顶上的匾额,“麻烦魏将军腾个地儿,别挡住我回家的路!”
说罢,头也不回便扶着腰间的佩剑离去,只留下府门口神色有些凌乱的魏家人。
大将军是让他们今日来陆府干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