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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员外被当场拿下,其他从犯被就地斩首,把在场的人吓得瑟瑟发抖,再无一人敢藐视荆国光的权威,老荆终于打了一个翻身仗。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老农大声喊冤,“府君大老爷,冤枉啊!”
不等荆国光开口,张达中就厉声道,“你有何冤情?速速说来,今日知州大老爷亲自公审!”
那老农挣脱掉身上的绑缚,来到荆知州面前一丈远的地方跪下,大哭道,“青天大老爷,小人胡三,家里本有几十亩薄田,前年遭了献贼,小人躲了,去年才回到夷陵,小人来到田里里一看,发现小人的田地已经变成这王员外家的了,小人屡次交涉无果,还被王家的家丁打了一顿,请大老爷为小人做主!”
荆国光一听心中大喜,如果说他勾结土人,挖朝廷的墙角还是未遂案件的话,那这一条侵吞百姓田产,以势压人可就是板上钉钉了。见张达中有所犹豫,就主动开口道,“胡三,你可有田契?”
胡三急切地道,“有,有!”
说罢从怀里摸出田契来呈给张达中,“这是小人的田契,四十亩,有官府大印!”
荆知州大喜,转身对正要被押走的王三省厉声骂道,“好你个王三省,居然强占民田!”
王三省支支吾吾,“你……你……我,我……”
荆知州还没说话,一个人又站出来大声喊冤,“青天大老爷,小人有冤情,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张达中大声道,“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小人柳林,家住杨柳胡同”,那人哭道,“小人开一饼摊,因小人有一手好厨艺,饼摊生意红火,却被这王员外家的二公子看上了,强迫小人把手艺卖给他,只给了一钱银子,还不许小人继续在夷陵城里立足,小人现在无以为生,才来冲击州衙,请大老爷为小人做主!”
张达中已经出离了愤怒,仰天骂道,“好个恶绅,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这样的恶绅,老天何其不公也!”
又一个人出来状告王员外,说王员外家的四公子看他女儿长得漂亮,要强抢作妾,自己不同意就被打了一顿,说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捞起裤脚,大哭道,“大老爷,您看看小人这腿,都是王继勋那贼子使人打的!”
王三省面红耳赤,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流下来,心知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自己一倒台以前做的恶事全都被都出来了,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荆知州怒极,大声吼道,“这王家还有什么罪行,都一一说来,本官今天要为你们做主!”
又有几个人站出来指控王家,大部分都是强占民田、强抢商铺、调戏妇女等罪名,而且每人都有理有据,王三省根本无从抵赖。
荆知州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州府书吏站出来禀报,“大老爷,十二年夷陵遭了兵灾,这王家哄抬粮价,百姓无法,只得拿地契换银子买粮,王家又趁势把地价压得极低,巧取豪夺了六千多亩田地,导致夷陵城平白无故多出几万饥民。”
荆知州气得脸色铁青,“好你个王三省,你一边开设粥场赚取名声,一面却巧取豪夺,侵吞民脂民膏!”
一个白杆士卒来报,“知州大老爷,经在下查明,这几日王员外府里不断派人联系叛贼薛胜功,薛胜功也经常派人联系王员外,标下认为王员外也有通匪的嫌疑。”
荆知州和张推官不由得脸色一变,通匪可是谋逆的重罪,王三省死定了。
荆知州怒道,“来人,把这不仁不义不忠之人打入大牢!马游击,本府令你带兵即刻查抄王家和薛家!”
“是,大人!”马万年一拱手,大声领命,“末将谨遵府尊大人之令”。
荆知州又道,“另外,本官要调你的兵马入城负责夷陵防守,不知马游击可愿意?”
马万年朗声道,“下官遵命!”
说罢,领着一部兵马迅速离场而去!
随着一声声棍棒接触皮肉的声音传来,惨叫声也迅速传来,天井里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四百多闹事的百姓每人挨了三十军棍,很快被扔了出去。
只剩下了四十多个生员还未领刑,衙役举着手里的水火棍不知该怎么办。这些人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可是不能打屁股的。
一个生员声厉内荏地道,“老,老父母,我等俱是有功名之人,大老爷不得对我等用刑!”
荆知州也犯了难,他今天已经赚足了面子,对这些生员也没有了动粗的勇气。
他看了看旁边的刘慧明,刘慧明哼了一声,小声道,“革除他们的功名,就可以用刑了!”
荆知州迟疑了一下,见刘慧明根本不为所动,只好色厉内荏地下令,“请州学康学正来议事!”
不一会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夫子佝偻着腰来到州衙大堂,见到荆国光郑重地行了一礼,“下官夷陵州学正康孟见过知州大人!”
因为有白杆兵做后盾,虽然州衙大堂残破不堪,但荆知州今天底气十足,见着康学正就是一顿噼里啪啦地怒骂,“康学正,这些都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吗?居然敢冲击州衙,杀我朝廷命官,《大诰》可曾让他们读过?”
《大诰》是太祖皇帝制定的,里面收录了各种案件,距今已经两百多年了,早就没人读了。荆国光突然搬出来,是因为里面有一章专门谈及生员冲衙之事,对他极为有利,要不是黄师爷提醒他,他也早就忘了。
康学正石化了,白杆兵装扮的衙役一起杵了一下水火棍,发出梆梆的声音,瞬间让他灵魂归窍。
康学正心里一颤,心想这昏官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他只不过是个拔贡生,和自己一样都是举人,来到夷陵快两年了就像一只鹌鹑从来没见到他硬气过一次,因此他虽然表面上跟他客客气气,心里从未有过一丝尊重,没想到他今天去如此霸气侧漏。
康学正被镇住了,面带愧色道,“大老爷恕罪,下官管教无方,下官知罪!”
荆知州心里真是爽歪了,连素来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学正大人都被自己的官威压下去了,今日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这些人去年的岁考如何?”
康学正连忙答道,“下官不敢徇私,经下官查阅他们交来的制艺,全部可列为一等和二等。”
大明的读书人有了生员功名之后,每年都有粮米可领,但也必须交两篇八股文用以证明他们并没有拉下学业。这对于那些有了功名就不想更进一步的人来说可就要了亲命了,因此找枪手代笔成了再普遍不过的事了。
荆知州冷笑道,“统统不作数,本官可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请人代写的,现在都要重新考过。”
康学正连忙点头称是,生员们顿时哀鸿遍野,有几个大声嚷嚷道,“现在还没到岁考时机,大人不可乱了规矩。”
“本官说了要进行今年的岁考吗?”荆知州看着他们,冷冷地道,“本官说的是重考去年的,那些被评为二等以下的,统统革除功名!”
“是,是,下官遵命”,康学正连连点头应命。
荆知州下令道,“那就出题吧!”
“在这里考?”康学正疑惑地道,“现在?”
众生员也是一阵议论纷纷。
“对,就是现在!”荆知州的语气不容置疑,“本官要亲自监考!”
康学正无奈,只得同意了。
荆知州命人搬来桌椅,又让人弄来纸笔,康学正大声道,“题目,虽曰为学,限一个时辰内交卷!”
这道题就是小学生级别的,只要做过八股文的人都做过,但即便如此简单,还是让这些生员们大为惶恐,想到这一篇制艺将会影响自己的命运,已经很久没有制过艺的生员早就忘了怎么写八股文了,很多人更是连题都破不了。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四十多个生员只有几个人完成了制艺,大部分人都没破题。
康孟看着生员的制艺不住摇头,最后只选出三篇文章勉强评为一等。
荆知州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康学正。
康学正面露愧色,指着手里的三篇文章道,“报府君大人,只有这三篇可以评为一等,另有四篇可列二等,剩余三十八人应全部革除功名!”
荆知州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刘慧明不为所动的脸色,只得厉声道,“来人,摘去他们的方巾澜衫,革除功名!”
生员们早已面无人色,有的状若疯魔,有的大声哭喊,请求知州大人和学正大宗师饶了自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冲击州衙了。
荆国光不动如山,对这些生员们的请求视若不见,充耳不闻。
康学正本想为生员们求情,但看到荆知州那一张果决中又夹杂着些许无奈的脸,只好放弃了。
他见他不时拿余光瞟着刘慧明,终于明白了旁边这个一脸漠然地喝着茶的年轻人才是其中关键。
刘慧明一直坐着喝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康学正一眼,康学正也不好公然求情,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生员们被剥掉方巾澜衫,变成了一介白丁。
荆知州厉声道,“尔等今日冲击州衙,按律当斩,但本官之前已说过,今日暂且饶尔等一命,且下去领三十杖责吧。”
这些生员闻言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目瞪口呆地被拖了下去,想不到啊想不到,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打我们三十板子?当初为何不让他打?
他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先前那个强烈抗议打板子的家伙,就是他让自己丢了功名的,我去,跟他拼了!
看着蠢蠢欲动的新进白丁们,康学正眉眼一番,一股强大的气流扫射而来,众人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地出去领杖责。
荆知州又训诫康学正道,“你身为一府学正,治下学子学业如此低劣,你居然不能严查,实为失职,望你引以为戒,以后定要勤于训导,严谨笃学,不要再让本官说第二次了。”
康学正脸上臊得通红,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下官知罪,下官知罪!知州大人的教诲,下官定当牢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