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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告诉姐“我小名叫柠檬，大名叫希檬”——看爹一眼，不敢多说，只小声正式说：“我叫程希檬。”
心里提醒自己，从今以后我叫希檬，再也不叫柠檬了！
小伊：别难过，千万别掉眼泪，不然爹会发火。
她不敢和小伊说话，咬着嘴唇看姐一眼又低下头。
姐并未读懂她的心声，听了她的名字，眉头舒展：“很好听的名字！”转身问，“是舅舅起的吗？”
爹尬笑：“我忘了是谁起的，我记得——”
她没有揣摩爹的心思，又怕娘的功劳被爹抢去，语音极快答道：“是娘起的！”
姐听说是去逝的舅妈起的，怕往事惹得大家不快，打岔道：“希檬，你哪门功课比较差？姐教初中数学，可以给你补补课。”
她不好意思说数学最差。大姑好心收留，又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姐？在家上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没时间、也没心思学习。此时，她怕大姑批评爹，爹脸上挂不住，没人的时候又要发火，软声说：“哪门功课都不好。”
小伊：一到农忙就请假在家干活，学习怎么会好？告诉大姑，让她教训爹，爹对你们兄妹仨太不当回事了！
她不敢和小伊说话。
在家时，大姐时常戳她脑门，说自言自语的人脑子都坏掉了，不是正常人；说不定哪天会像疯狗一样咬人！此时，如果让大姑和表姐知道自己脑子有病，必会遭到轻视嫌弃；如果她们家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里？爹又会把我送给什么样的人家……？连忙把紧握的护身符放进衣服里。
姐见她穿得太多，让她把外套脱了，说屋里屋外温差大，容易感冒。
原本不太热，但穷酸碰到富贵的关怀，不知怎么从内心就狼狈起来，额头、手心突然就冒出星星汗珠。脸一红说：“不热。”心里却叫苦：棉袄里面的旧毛衣又肥又大，袖口早就磨掉好几圈，腋窝也有几个破洞，很丑、很丢人。
大姑仿佛看透她的心思，让姐去卧室的衣柜里拿来一套新织的毛衣毛裤给她换上；又声情并茂跟爹讨好：“知道她要来，从秋天就开始做准备了。你放心，在我这里，不会亏着她的！”
她心里话：大姑弄反了，应该是爹讨好大姑才对！我是爹的累赘，他巴不得赶紧把我打发了。
……
以前，都是捡大哥大姐穿小、穿旧的衣服。此刻，第一次穿上一身新毛衣站在穿衣镜子前，前照后照左照右照，心头好似春暖花开，恨不得立刻跑去给大姑磕头谢恩。
姐拉着她走进门上贴着“月宫”二字的房间里。
一张粉红色的单人床和全新的铺盖，还有大衣柜和带书架的写字桌；窗台上几盆长寿花正在盛开；白色的墙上有许多可爱的贴画，如果不是阴天，阳光一定会穿透好看的紫色沙帘，把整个屋子点亮。
姐说：“这是我婚前住的地方，我就是“月宫”里的仙子！——哈哈，玩笑！现在“月宫”交给你，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大姑住在客厅对面，我和你姐夫住在楼上。
你初来乍到，晚上睡觉可能会害怕，没关系，可以打开台灯睡，亮度、角度都可以调控。
又指着床对面的衣柜说，里面有你大姑准备的一些衣物，你们南方天气暖和，北方必须穿厚实点才能过冬。”
……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在农村的穷人只想吃饱穿暖时，城里人已经过上天堂一样的生活。看来，爹在家说得没错，确实是想像中天堂的日子！
她就像灰姑娘突然拥有了一座城堡，以为是梦，疑惑地向姐求证：“这个屋子……真的属于我吗？”
姐抚摸她的头：“当然！你大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我更盼着你早点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好事来得太突然，用以往生活在困境中的小眼神扫描这一切，还是像在梦中。
小伊：我知道你拥有这一切的感觉有多好！
她轻声“嗯”，目光落在姐指着的书架上面。
姐说：“那个像钵盂一样的鱼缸是不是很可爱？等天气暖和咱们再去买几条小金鱼。以前有两只蝶尾金鱼，可漂亮了，因为你大姑喂太多鱼食，撑死了。”
她点头，目光迅速浏览书架上的书：天文地理、人物传记，古代现代，无所不包。太好了！
姐见她喜形于色，明知故问：“喜欢看书吗？”
她欢快地回答：“喜欢！”
姐拍拍她的头：“等开学，我们学校图书馆就开放了，里面的书很多，够你看的。”
她的心像是要飞起来。看书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眼睛里悲伤的褶皱全都能被书中的景色熨平。只有在文字里，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拥有很多东西的小孩。
看到书桌上笔筒里和一些整齐摆放的学习用具，眼神里全是不解：难道这个干净丰富的书桌姐还在使用么？
姐说：“你没来之前，我时常回来住，晚上就在这里备课。所以，这些纸笔都是好用的。从今天起，它们全都归你了；还有那个录音机，也是好用的，明天我拿几盘适合小少女听的磁带给你……”
她心里的喜悦像翻涌而来的海浪，一波又一波。乘着姐不注意，偷偷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才知道这一切真实不假。突然想哭，自己活过的十年人生，连富人家的小鱼都不如！人家的鱼儿是撑死的，自己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死，也只能是饿死！
小伊：没必要比较。人比人，气死人。金鱼生活得再好，一辈子也只活在小小的玻璃缸里。比起河溪里那些自由自在的野生鱼，大概并不好过到哪去！
她按着心，用心语说：河溪里的鱼虽然自由，可每天辛苦觅食也只是饥一顿饱一顿，弄不好还会被其它东西抓住，吃掉……
小伊：这还真是个矛盾的问题，有吃的，没自由；有自由，又得饿肚子！不过你还小，此时不用担忧；等你长大，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
姐牵着她去楼上自己的卧室。
她像是进入了一个花花世界，窗帘、墙角、床头的各种装饰浪漫又美满；屋顶漂亮的水晶大吊灯一亮，整个房间都浸沐在温暖的柔光里！
书上说“生命不分贵贱，众生平等”分明是瞎说！自己来东北的前一天晚上，家里凄冷孤绝，只好和猫狗一起睡在灶屋的柴草里，委屈和悲苦难以诉说；和表姐的富贵温柔乡能平等么？
姐见她傻呆地看顶灯，便从床头柜里拿出结婚相册递给她看。
她认真翻看，每一页的每一张，一双俊男美女或相依看山水，或十指相扣沐浴在花海，或在浓情中饮茶，又或在蜜意里抚琴，仿佛每个角落、每个时分，都能听到这对幸福男女的甜笑！
她由衷地赞叹：“你和姐夫就像公主和王子，真好看！”
姐笑说：“每个女孩子都是公主，都会遇到生命中的王子！你也一样！”
她低下头，绵软自卑：“我只是一个穷小孩，命很差，不会有王子看上我。——农村也没有王子。每个人从七八岁开始就得干很多活，一天到晚累得灰头土脸；人还没有长大，就被困苦的生活压缩变形，一个个长得又土又矬，没一个人能成为姐夫那样的王子！”
姐捏一下她的下巴，真诚地说：“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把你打扮成小公主，等将来你的王子遇见你，保证让他惊艳，让他神魂颠倒，天天逗你开心！”
她眼里忽然有了光亮，问姐：“你说得是真的么？我也能遇到王子？”
姐搂着她的肩膀笑：“当然！你现在还小，不过再过几年就会长大，长大自然就会遇到——我16岁时，和你姐夫从高中认识，但真正在一起是在大学。”
她在心里掐指算，自己离16岁还差6年！6年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在哪里遇到王子？……和自己遇到的那个王子，也会和李沫一样好看么？——遇到了，还要在一起？她不懂“在一起”是什么意思，问姐：“为什么要在一起？”
姐羞涩又乐呵呵地说：“呃，我忘了你只是个小孩子，还不懂‘人事’，等你长大一点再告诉你。”
这时，李沫走在楼梯上接着姐的话笑问：“你要告诉小妹妹什么事？”
姐娇羞地笑：“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秘密！”
柠檬捧着相册站在楼梯口，不远不近，因为还没学会伪装，眼神就那么清晰直白地和李沫对视，又迅速逃离。天哪！他长得太好看了！……
在接下来的生日歌里，吃蛋糕时，和爹讲工作，教自己说东北话，与姐甜腻……她私下里寻找一切缝隙看着李沫，就像偷偷欣赏一件艺术品，目光贪婪而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