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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荀攸的指点,何进心中不再惶恐,坐着雕花的华美马车带着几十个精锐卫士便朝着西园嘉德殿方向慢慢而去。
不同于蹇硕袁绍之流的阴谋诡计,荀攸用的是阳谋,天子需要何进坐镇西凉,稳定凉州局面。
自桓帝以来,西凉一直都是朝中鸡肋,赋税没有多少,连冀州一个县都不如,却羌乱频发,也让朝中兵力很大一部分拖在了西凉。
就说年前何曼颍川之乱,倘若没有横空出世的袁珣,只怕朝廷是调不出五万人以上的军队以应付此乱的。
去年4月,休屠联合南匈奴袭边,并州大乱,尤其云中、定襄、五原等郡流民迁移十室九空,就连并州刺史张懿也被休屠各袭杀,直到今年年初休屠各和匈奴退出雁门,丁原才接任并州刺史,安定并州局势。
加之凉州叛乱未平,自河西走廊进入西凉乃至西域的商路彻底被堵死,也让西凉彻底成为了一片可有可无的地方。
于是从桓帝以后,朝中放弃西凉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一州之地,拿不出赋税不说,还要花大量的兵力财力去维持,明显得不偿失。
于是西凉愈加贫瘠,西凉上到士族,下至百姓都对朝廷离心离德。
这个声音让灵帝都曾经动摇过,要不是坚持大汉版图不能在他手里丢失,只怕灵帝早就撤兵了。
所以打是不可能打的,灵帝调何进前往西凉,除了厌恶何进在立储一事指手画脚外,最大的考虑无非是借助何进大将军的威势稳定西凉战局,最大限度让韩遂马腾之流于朝廷进入一个稳定的休战期,最好能招安。
这个任务并不难,代表着大汉军界和皇族意志的何进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倘若是平时这样捞功的机会何进绝对不会放过,虽然他早已位极人臣,可是多一分功绩,他身上的“屠户”标记也会淡去三分。
但是此时不同以往,蹇硕如同饿狼一般伺立于侧,何进针芒在背,怎会轻易出京?
对了,还有那个袁绍,一直在他和蹇硕中间煽风点火搅动风云,若是袁绍不是袁氏子弟,何进只怕不能容忍,此番让他东行募兵,也是对他做个警告,别看他是西园中军校尉,自己要动他位置,也只是勾勾手的事情。
灵帝身体每况日下,立储之事在即,何进能否成为窦宪霍光一般的外戚,成败在此一举,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和袁家撕破脸皮。
只要拖过这段时间,等到徐兖二州兵力至洛,便以雷霆之势逼宫让灵帝让位,做个逍遥太上皇,这种简单可行的手法,何进极为喜欢。
“将军,前方有军士拦路。”
何进正坐在马车中胡思乱想,却听车外卫士通报,他皱了皱眉头,用仪剑剑柄轻轻挑开车帘,却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玄甲的年轻校尉带着几个士兵恭敬的立在宫殿永道两侧,那年轻校尉正是自己的同乡潘隐。
潘隐当初是南阳很有名的游侠儿,武艺不俗还熟读兵法、做事沉稳,何进极为欣赏他。当初妹妹何氏封侯后,何进也随着水涨船高,便顺嘴举荐了自己这个同乡,后来便不知这同乡怎么样了。
这么多年过去,何进早已位极人臣,可是此时他乡遇故知,又看得潘隐此时明刀明甲,分明是高级将领打扮,心中也颇有几分欣慰。
“桓无,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何进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腰带,大笑着朝着潘隐走去。
潘隐心中一暖,何进此时早已不是当年南阳一屠户,权势滔天位极人臣,可是此时相见却还是那副豪爽模样,对待自己一如当年,又想起那人嘱咐,暗自打定主意。
“西园上军司马潘隐见过大将军!”潘隐一叉手,对着何进行了一礼。
何进微微一愣,只以为潘隐成为宫内禁军,想不到成了西园上军蹇硕的部下,司马一位乃是上军之中仅此于校尉的军官,显然是蹇硕心腹。
可是片刻后,何进亲昵的拍了拍潘隐的肩膀大笑道:“想不到桓无还有这般机缘,蹇硕虽然是个阉人,倒也有几分识才慧眼,他日倘若在西园军不如意,不妨来我将军府任职。”
潘隐更是感动,再次弯腰行礼道:“承蒙将军赏识,可潘某职责在身,不得于将军谈论公务,还望将军海涵,将军,陛下正在嘉德殿中等待,这边请。”
何进摆摆手笑道:“这是自然。”
说着随着潘隐迈步朝着嘉德殿方向走去。
何进能从一屠猪匹夫做到大将军之位,自然不是寻常人,或许他是庸才,可是将军府包括隶属袁氏的陈琳也不得不承认,大将军心胸开阔,容人雅量颇深,这也是何进不多的人格魅力之一。
“不知桓无这些年如何过来的,当初某曾为你推荐于朝廷,可之后某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桓无,桓无不会怪罪于某吧?”
潘隐惶恐道:“将军言重了,潘某人言轻微,初到洛阳举目无亲,若不是将军一纸推荐信,潘某也无法投身军旅。”
何进哈哈大笑道:“桓无乃是有才之人,有没有某推荐,也终能一鸣惊人。”
身边有西园军的军士,潘隐实在无法和何进说太多,只好深深看了何进一眼,却发现何进笑眯眯捋着胡须,一边加快步伐往嘉德殿走,一面还和潘隐闲聊着南阳老家旧事。
潘隐心中无奈,回首看了身后如狼似虎目光全集中在何进身上的一干军士,只得再找机会。
“桓无怎会投奔蹇硕?为何不来直接投奔于我?”
何进的反应实在迟钝,潘隐颇有深意的眼神在他看来,似乎是为了告诉自己想要投奔之意,何进再次向潘隐投去了橄榄枝。
“当年某进入军中,凭借着微末武艺当上一个小校,去年陛下组建西园军,某凭借一点军中威望幸于入选中军,后来上军扩军,某又编入上军,幸得蹇公赏识,这才担任了上军军司马一职,蹇公对将军颇有仰慕,今日将军觐见,蹇公也在嘉德殿中等着与将军讨论西凉兵事。”
最后一句话,潘隐说的颇有些玩味,眼中的希翼也越发深了。
让潘隐失望的是,何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的隐晦提示,而是冷笑道:“蹇硕一个没卵子的家伙,不过会点花拳绣腿得以当个西园上军校尉,真当自己是当世名将了?本将当年抗击张角的时候他还在给陛下端屎盆子,他也配和本将讨论军机大事?我呸!”
潘隐无奈,眼看藏着五十刀斧手的嘉德殿越来越近,他心中大急,又不敢明显提示何进,只好加快了脚步轻轻撞了何进肩膀一下,于何进并行。
何进脾气再好也是大将军,一个小小军司马竟然敢撞他,但念及潘隐是自己同乡故交,只是恼怒的瞪着潘隐一眼,却发现潘隐眼珠左右晃动,正在对他挤眉弄眼。
何进终究不是傻瓜,再愚钝也终于没问出“桓无是否眼睛不舒服”这种可笑问题,奇怪的看了潘隐一眼,再扫视周围。
这时他才发现,嘉德殿周围平素侍奉的宫女宦官一个不见,偌大的嘉德殿前殿除了他们一行人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嘉德殿中死寂一片,极为不正常。
疑惑的再看潘隐一件,却见潘隐好似挠痒痒一般,横起手掌在喉间不动声色的一抹。
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让何进冷汗直冒!
看何进终于弄懂了自己的意图,潘隐也是松了一口气,再次用眼神示意何进快逃。
何进当即再不敢迟疑,面色一变,打了个哈哈。
“啊!本将忘了,马车之上还有本将给陛下带的药酒!”说着转身就朝着宫门外走去。
潘隐的动作皆是背对那些军士完成,身后军士不明所以,还以为何进真的去马车取物,也不在意,跟着何进就往外走。
待一行人来到宫门外何进停车处,面带笑意的何进走向马车,缓缓爬了进去,好似再找东西,片刻后只听何进在马车内大喝道:“快走!”
何进的卫士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此时闻言也无迟疑,“噌”的拔出腰中兵刃,车夫一抖缰绳,马车撞开人群,朝着宫门外飞驰。
“他要跑!拦住他!”
潘隐猛然拔出腰中钢刀,装模作样一声大喝,宫门出涌出不少西园上军士兵,居然将要奔出宫门的何进车架团团围住!
西园军虽然装备极好,可是何进的十几卫士是从万军之中抽调的精锐,两帮人乒乒乓乓战做一团。
何进面色铁青,手握腰中宝剑,透过门帘朝外看去,只见自己的卫士虽然勇猛无比,顷刻间便有十几个西园军被砍倒在地,可是猛虎架不住群狼,双拳难敌四手,奈何西园上军人数实在太多,片刻功夫便有四五个卫士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不已。
他下意识往潘隐方向看去,却见潘隐一边和一个将军府卫士战在一起,一边身体有意无意阻挡着西园上军士兵靠近马车,脸上焦急不已。
喊杀声从嘉德殿方向传来,眼看埋伏在嘉德殿中的刀斧手就要赶到。
何进叹了口气,胸中血气也被激了出来,噌一声抽出腰中宝剑,便要窜出马车,与敌人同归于尽。
“将军莫急!袁本初来也!”
就在此时,何进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朗的高喝,心中不禁一松,转头望去,却见袁绍手持一把横刀,身穿一身镀金铠甲,骑着一匹大宛战马,带着五百兵士,身后颜良文丑二人一抬长矛,一持大刀,三骑如同箭一般飞马而来!
此时何进如同遇到了神,心中对袁绍使小手段的一点不满早已荡然无存,不禁喜道:“本初!救我!”
“将军且保护好自己,诸君,随我杀敌!”
随着袁绍一声大吼,挥着横刀凭借马速撞入人群,几个西园上军兵士被飞马撞飞,胸口塌陷,眼看不活了。
颜良文丑两个大汉顶盔贯甲,紧紧护卫在袁绍身边,二人刀矛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西园上军人头纷飞,三人三马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带着手下中军兵士扑进上军人群之中。
“文丑在此,何人敢来一战!?”
文丑虎吼一声,单手持刀,凭马力一记横扫千军,面前四五个军士惨叫着飞了出去,内脏肠子如下雨一般飞洒出来,鲜血兜头淋了他一头一脸,一时间他好似地狱魔神,周边的上军士兵吓得肝胆欲裂,齐齐往后退了几步,方圆一丈内居然出现一片血染的空地,只有几具残尸在孤零零躺在地上。
“贼军势大,事不可为,快退!”潘隐不失时机的大喝一声,一众追杀何进的西园上军齐齐松了口气,缓缓朝着宫内退去。
何进这才松了口气,持剑倚靠在车轮旁边,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候,袁绍滚落马鞍,单膝跪地叉手道:“绍来迟,让大将军受惊了。”
劫后余生的何进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道:“多亏本初前来救援,险些被蹇硕这等无耻小人坏了性命……”
“蹇硕一击未重,只怕卷土重来,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将军速速上马车,我等护送将军前往城北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