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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唯吾回到独尊侯府的时候,萧雨芙正在府前等待,亭亭玉立仿若一朵净莲,在泛黄的天色里一尘不染。不过还未踏进府门,便听萧唯吾急切地交代道:“今晚入夜之后就呆在芙楼里,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萧雨芙峨眉紧蹙,因为此刻萧唯吾异常严肃的神情总让她心里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府内,向着自己的芙楼缓缓走去。
萧唯吾则是径直走向武场,走向那棵梧桐树。
那棵梧桐树本是没有的,只是两年前,突然出现在这块武场上。
萧唯吾来到梧桐树下,伸手拂过梧桐树,指尖轻柔而舒缓,就像是在抚摸多年未见的好友,然而指尖刚刚触及树皮的时候,整株梧桐树却猛然摇动起来,青苍梧叶婆娑震动,竟然发出欢快的沙沙声。
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苍遒的梧桐古树已然消失,竟化身一把细长的战刀,握在萧唯吾手里。
刀长三尺。
刀姿凛冽而优雅。
刀刃则于冷焰之中直射月华。
这三尺长刀似铁非铁,似石非石,具体是什么材质,萧唯吾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此刀是父亲从人皇墓里盗来,相传乃人皇遗物,已经在这片天地间存在很久很久。岁月的磨砺不但没有使其失去锋芒,反而让其更加内敛,刀身细窄微曲,刀背则随刃而曲,上面镌刻着名为天照烈焰的火焰图腾,切金断玉如若无物。最神奇的是,此刀能落地生根,长成一株遒劲青苍的梧!
那景象很妖异,所以萧唯吾唤刀叫做梧刀。
此刻萧唯吾紧紧握着梧刀,突然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一时间竟舍不得松开了。
“梧刀出世,你这是准备要大开杀戒了吗?”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萧唯吾循声望去,只见西门吹寒一袭青衫自在随性,从武场墙外飘然而来。如墨的长发向上挽起,被一截枯枝轻轻插着,只余额前那一缕白发垂及胸前随风荡漾。而那口唤作飞雪的古剑则被他随意的提着,整个人的身姿就彷如一缕青烟,在泛黄的天色里孤傲的飘扬。
萧唯吾远远看着西门吹寒,笑道:“你来了。”
西门吹寒置若罔闻,犹自问道:“龙翻云死了?”
萧唯吾抬头看了看泛黄的天色,点头应道:“这会儿,应该死了。”
西门吹寒点了点头,然后漠然地看着萧唯吾手里的梧刀,淡淡地道:“梧刀化梧两年,没想到居然还是如此凛冽。当年你黯然离京前,让梧刀落地成梧,与雨芙定下梧桐之约,就是想让她有个念想,让她有个活下去的希望,要不然以那丫头贞烈的性子,万万是不愿独活的。”
萧唯吾不由得一声苦笑:“我本以为梧桐会亘古长青的,只是没想到竟也会枯死!”
西门吹寒轻道:“这世上本来就有诸般奇异,乃是人力所不能知晓,梧刀落地成梧固然奇异,但最奇异莫过于它死而复生,梧刀与你血脉相连,我很好奇这两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让梧桐树出现这样的变化?”
萧唯吾直直看着西门吹寒,疑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西门吹寒摇了摇头道:“你接连斩杀文杰武杰,镇国府很快就会驱鬼对付你,我来,是想帮你杀鬼。”
萧唯吾叹了叹道:“我也想你帮我,可是你身上的五指血洞已然触及心脉,我不想你以身犯险。”
西门吹寒异常严肃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不想我以身犯险,但我又何常想让你孤身面对那只鬼?我虽伤及心脉,没有久战之力,但速战速决还是可以的,武林至尊联手剑神,胜算也会多几分的。”
萧唯吾没有再说话,只是毅然而然地摇着头,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坚定。
然而西门吹寒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失望的神色,似乎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彼此都是那种一旦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的人,所以此刻面对着萧唯吾的毅然,西门吹寒只好做出了那个来之前便已做好的决定。
于是在沉默片刻以后只听他道:“我有一剑,剑过十二重楼后从天而降,名曰一剑天来,你若能胜过此剑,我便让你独自面对那只鬼,你若胜不过此剑,那就让我留下来帮你,可好?”
西门吹寒很认真的看着萧唯吾,神色严肃。
他知道他不想让他以身犯险,但他又不想让他孤身涉险,所以此刻能保护他的方式,就是击败他。
萧唯吾则重重的点了点头,神色同样严肃。
他知道他不想让他孤身涉险,可是他又不想他以身犯险,所以此刻能保护他的方式,就是击败他。
所以此刻这两位莫逆知己之间,唯有一战,惺惺相惜的一战,互相保护的一战。
至于去留结果,全凭天意,全凭心意,全凭情义。
顷刻间,只见西门吹寒的身形蓦然移动,绝代剑气瞬间爆发,弹指间震碎秋风!
他以指代剑,指动人动,人动剑动。
他即是剑,剑即是他!
西门吹寒这指法名叫灵剑指,其中凌厉,萧唯吾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自然不敢小觑,是以眼神死死盯住西门吹寒的手指,就在灵剑指破入咫尺之时,萧唯吾猛然使出独尊指,迎着灵剑指对了上去。
两指交锋,一合即分。
分了又合,合了又分。
短短瞬间里,独尊指和灵剑指已然激烈碰撞了数百回合,没有闪转腾挪,只有硬碰硬的分分合合。
西门吹寒面无表情,但是萧唯吾却越战越惊,因为西门吹寒的佩剑飞雪此刻并不在西门吹寒手中,也不在独尊侯府的武场中,而是不知去向,消失的无影无踪,剑过十二重楼从天而降,难道剑在天上!
萧唯吾心下骇然,再也顾不及藏拙,猛然施出了诛天诀!
然后在西门吹寒无比震惊的里眼瞳里,萧唯吾仿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在这片天地间存在过,而就在萧唯吾瞬间消失的同时,古剑飞雪划破长空,浑如闪电一般从天而降,落到萧唯吾瞬间消失的地方,杀伐凌厉的剑气灌入大地,使得武场上的青石板尽数化成齑粉,随风飘荡。
石烟弥漫过后,两道人影渐渐清晰。
西门吹寒怔怔站着,一道凛冽的刀锋轻轻顶在他的咽喉前,往前再进一分,便是黄泉。
他震惊地看着对面手握梧刀的少年身影,几滴冷汗不由得从额头上滴了下来。
虽然知道此刻刀锋不会往前再进,他没有丝毫危险,但是那鬼魅的一刀,依然让人心生震撼。
萧唯吾的面色很是平静,看来对于这个结果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反倒像是在意料之中。
因为他方才用出的,乃是诛天诀。
当年落阳草堂里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口中能克尽天下道法,令整个太古大地都胆颤心惊的诛天诀。
这诛天诀共有五卷,每一卷都神威无上,他两年潜修也不过是勉强参悟了两卷而已。
他方才所用的便是诛天首卷,名曰诛凡诀。
凡尘武道,唯快不破。
所以诛天首卷的精髓就是一个快字,快到挣脱天地束缚,快到肉眼不可察见!
“现在你相信我可以应付了吧!”
“有那样的一刀,你的确可以独自杀鬼了!”
“剑过十二重楼从天而降,竟真真切切从天而降,你那一剑天来威力不凡,似乎已经超越了凡尘剑道,现在想来仍叫人心有余悸,当年在西城之巅你为何不用此剑,否则那场西城决断然是没有平局的!”
“剑过十二重楼从天而降,向死而生,名曰一剑天来。”
西门吹寒站在夕阳下,轻轻说了这句似乎与问题毫无关系的话,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提起古剑飞雪,向着武场外面飘然而去。当时萧唯吾并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直到日后在凤栖山下身陷绝境时,才知道西门吹寒的用心良苦。
而此时此刻,萧唯吾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那道青衣在泛黄的天色里渐行渐远。
“我知道你内心里很失望,你想为我分担,但我又如何狠下心来让你为我分担。”
“我要面对的不仅是那只鬼,还有那只鬼背后的镇国府,以及镇国府背后的那位绝世仙杰。”
“正如你所说,在那位绝世仙杰面前你我都不过是飞蛾而已,既是飞蛾,那就让我一个人来扑火好了,又如何忍心把你拉上这条不归路,你我虽为莫逆之交,但我心里……一直都是视你如师如父,你胸前的五指血洞已经触及心脉,若贸然动武,只会丧命,我不想你连余年都无法安度。”
许久以后,直到那道青衣完全消失时,萧唯吾才收回目光,然后深深吸了口冷气,自有一股强烈的杀意猛然荡开!
黯然离京两年后重生归来,先于沉鱼宫里杀文杰,后于雁翅台上杀武杰,然后再刻意曝露他唯吾独尊侯的身份,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要激怒镇国府,让藏在镇国府里的那只鬼露出原形来。
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然后将其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