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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顾闻是偷跑出来的。
顾倾海虽是商人出生,但对儿女的教导比那官家子弟还要严格,不仅要会女红读女戒,还要会琴棋书画。
府里更是请了教养婆婆来教习两位小姐的礼仪仪态。
前世里顾闻虽有些调皮,但却从来不敢忤逆自己老爹的话。
唯一忤逆的一次,是顾倾海得知她在上善寺被萧一白污了清白的时候,顾倾海气得火冒三丈,提着剑就要去杀了萧一白。
顾闻哪肯,一把抱住自己老爹的腿一边哭一边求,最后又赶在他爹派人杀萧一白之前将那不堪的消息散了出去。
这消息一出,她的清白就算是毁了,还有谁家愿意娶一个不洁的女子?
顾倾海气的脸都绿了,最后只能留下萧一白的命,将她嫁了过去。
那是她唯一一次忤逆老爹,因为这件事情,顾倾海对她不闻不问,对萧一白更是横眉冷对,甚至娘家都不让他们回。
那时伤心的顾闻心里就呕了一口气,她气愤爹爹太势力,更坚信萧一白是个优秀的男人,他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的!
到时候爹爹自然就会原谅她了。
于是她也从没主动缓和过这段父女情。
后来萧一白要去江南投靠他舅舅,那时的他也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可以依靠。
为了洗清萧父的冤屈,萧一白四处打点,而他的舅舅有家有口能帮他的也有限。
于是她便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全给他打点了。
可却没得到过一刻好脸色,后来嫁妆积蓄快用光,她遣散身边的丫鬟,只留了冬梅一个。
顾家世代从商,顾闻也算耳濡目染,便在县城里做起了生意。
萧一白的舅舅是县城里的知县,后头有当官的靠着,她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所赚来的银子都给了萧一白打点,她自己却省吃俭用,每日奔波劳累。
那将将两个月的胎儿就这样流产了。
萧一白大概是念着那些银子的好处,起早贪黑的给她煮汤补身子。
但她看的明白,他眼底的厌恶,与日俱增。
也是此时,她收到了顾府连夜叫人送来的东西。
一大堆吃食衣裳,另还有一万两银票。
当年她娘病在床榻之上,后听闻她和萧一白‘苟合’的消息之后,一口气没上来,去世了。
她娘去世之后,孙姨娘被扶正。
而顾月,因为陷害她,被顾倾海差点打死,后来在孙姨娘的哭求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瘸了腿毁了容,余生凄惨。
因为顾月的关系,孙姨娘只怕是恨她入骨,又怎会给她送东西呢?
所以这么些东西,肯定是顾倾海送的。
她心中一热,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软糯清甜,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会心疼你对你好的,永远都只有你的父母。
她心中内疚,想着等回了京都就和爹爹和解,要是爹爹还不原谅她,她就撒娇耍赖。
那时她觉得时间还很长,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等萧一白带着她光荣回归时,顾家却被抄家流放,顾父暴毙在边疆,她那一腔内疚便哽在心间,随着时间慢慢发酵,每每想起就泪眼朦胧。
顾闻看着面前的红漆大门,心中激荡。
今天早上从床上起来,看着家里熟悉的家具时,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冬梅进来,看着冬梅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她才明白自己是又活了一世。
因着前世死前怨恨太深,当听到冬梅说今日元宵时,她一个猛子爬起来,然后就有了上清河旁,暴打渣男的一幕。
冬梅犹豫着敲了门环,门房张大爷打开门,一见是大小姐,吓了一个哆嗦。
忙小声道:“大小姐!老爷正在厅里发火呢,您这要是进去还不和老爷撞个正着,夫人吩咐过了,让您往偏巷的角门进去,别被老爷发现了!”
顾倾海大清早就出门访友了,等晚上回来,听说顾闻偷溜出府玩去了,气的面色铁青,此刻正等在大厅要教训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丫鬟冬梅连忙附和,“是啊小姐,老爷最重视规矩了!咱们先避一避,等明天早上老爷气消了我们再去请安也不迟。”
家丁顾九连连点头。
大小姐受罚顶多是禁足抄书,可他们这些下人就不同了,打两板子少不了,搞不好还得罚月例钱!
顾闻微微一笑,冲顾九道:“你从角门进,嘴巴闭严点,今天你干的很好,我会保你的,放心去吧。”然后便带着冬梅进了大门。
顾九‘啊’了一声,有些犹豫。
门房张大爷快速觑了一眼顾闻脸色,就见她面色淡然沉静,往日的毛躁全然消失,要是除去刚刚偷跑出府玩耍的事情,单看这身气派的话,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意思。
张大爷是顾家老仆,从顾家还只有两干瓦房开始跟到了现在,可以说是看着这位大小姐长大的,对这位大小姐还是很了解的。
此时不禁微微一怔,他觉得今天的小姐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但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见顾九还为难的杵在门口,他便抬手朝偏巷指了指,“你放心去你的,大了会保你就不会食言!”
张大爷在这些仆人中的还是有些地位的。
顾九见他老人家都发话了,便也没了疑虑,转身往偏巷小跑过去。
顾倾海敞腿坐在主位上,顾夫人小意陪在身旁,不时给他换上一盏热茶。
大厅里安静无声,落针可闻。
顾闻穿过庭院,踏上台阶,就看到烛光灯影下那一坐一站的两位至亲。
顾家被抄家流放之后,她多少年午夜梦回里,总会梦到这样的画面,爹,娘,哥哥,大家都在,她的家也在。
可睁开眼,冰冷的枕畔,残酷的现实如一根带着倒刺的长鞭,狠狠抽在她心上拉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萧一白的冷漠疏离厌恶就像一盆盆冷水,泼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血水横流,她心里的伤口永远结不了痂。
还好她回来了……回到了她的十四岁,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顾闻一步步踏进大厅,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湿意,“爹爹,娘。”
冬梅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老爷!夫人!”
顾倾海没理会地上的冬梅,只看着面前亭亭而立的女儿,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还知道回来?”顾倾海压着火气,沉声说道。
顾闻深吸一口气,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胸中激荡的情绪,却还是在开口的那一刻,眼泪决堤。
“爹爹,娘,女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