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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茂学望着宁淑手中那把剔骨尖刀, 险些吓破了胆。
平心而论,今日阮茂学的处事方式, 符合他一贯“和稀泥”的做派。阮茂学见到阿俏受伤,心里未必便不觉得痛心, 只是他却觉得因此事再严惩常小玉,于事无补阿俏已经受伤,并不会因为这个就此好起来。
而他这人又一向心软,常小玉从头至尾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阮茂学想想这常小玉年纪也不过与阿俏差不多,孰能无过,因此宁淑质问真相的时候, 阮茂学这才多有维护。
可是这种维护却起到了反作用, 更有甚者,彻底惹炸了宁淑。这位阮家主母二太太,手中竟然拿着一柄剔骨尖刀,一步一步冲常小玉走过去, 阮茂学在一旁看着, 双膝发软,竟然不敢上前去拦,只听着常小玉在一旁狂呼尖叫,不知她是想求饶,还是想要从花厅里逃出去。
“二太太!”花厅外,阿俏的丫头小凡冒了个头,见到厅里的情形, 也惊得瞪圆了眼,赶紧大喊一声,“二太太,三小姐醒了!”
宁淑听见这一声喊,方才如梦初醒,转过身来望着小凡。她手中的剔骨尖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被左近的仆下忙不迭地拾了收着。
“三小姐只躺了一小会儿就歇不住了,去见了老太爷。”小凡见宁淑询问的目光扫过来,赶紧大声答一句。
花厅里略静了些,人们都没想到,阿俏伤成这样,竟然这么晚去见阮老爷子阮正源。
更有人瞎猜,觉得是不是阿俏受伤之后,自己也觉得自己以后是不成了,赶紧去寻阮老爷子商量阮家的将来。
静了这片刻的功夫,人们都听见拐杖头敲在地砖上的声音,阮家花厅的另一侧,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影。老的拄着拐缓步而行,年少的则吊着胳膊,明明是青春少女,却是这样一副大伤未愈的形容,可怜至极。
“阿俏!”宁淑哪里还顾得上常小玉,快步上前,拉了阿俏的左手,责怪地问:“大夫都嘱了你好生休养,你怎么不歇着,反而跑到这里来?”
阿俏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宁淑的双眼,小声说:“这不是怕娘做傻事么?”
若是宁淑今儿晚上真的持刀伤了常小玉,阮家大院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透出去,宁淑将受到冲击也不会小。若是被在外头的常婶儿等人抓住把柄,回头闹到巡捕房,甚至吃起官司来,阮家与宁淑这边,决计得不偿失。
“阿俏这丫头已经一五一十地,将这事情的经过都与我说了。”阮正源来到阮家花厅正中,将手中的拐一撑,慢悠悠地开口,“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可想好如何处置了?”
自从宁淑爆发,她还一眼未看过阮茂学,这时候夫妻两人才扭头相互瞅瞅,宁淑再次气恼地别过头去,而阮茂学自也讪讪地什么话也说不出。
“若是你们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这事儿该如何处置,那还是让我这个老头子来代劳吧!”
阮正源双手扶着身前的拐,挺了挺脊背,站在花厅里朗声说:“封锁消息,整个阮家上下,决不许任何一人外传,三小姐受伤的事儿。若是听到有任何一人就此事说嘴,立即逐出阮家。听好了啊,有胆敢议论主家是非的,休怪我阮正源抹下老脸,对你们不客气。”
这一句出来,人人惊讶至极。原本以为老爷子会主持公道,说个惩治常小玉的法子,却没想到竟提了这么一茬儿。
可是细想来,今儿这事儿闹得这么大,不仅上下仆役都见到了,而且还大张旗鼓地那么多人一起送了去医院,大家又是急又是哭的,现在再回想,这事儿怎么能瞒得住?
这是阮正源开口说的话,无人敢问,只能纷纷点头称是。
宁淑不在点头称是之列,她诧异地开口问老爷子:“您这是听说了什么,竟要做这样的安排?”
阮正源摇摇头,说:“好些事儿,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你看着像是无心,似是意外,背后却往往有旁的意思。总之我们阮家,绝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高升荣正缩在人群里,随大流地点头。他无意中一抬头,似乎见到阿俏的目光正往他这边转过来,那目光清澈却凌厉,令高升荣猛地一缩头,随即感到脖颈酸痛无比,该是扭到了脖子。
“至于你这个妾室,”阮正源转过头来,望着伏在地上直打哆嗦的常小玉,话却是对阮茂学说的,“怎么处置自然是你们夫妇商量着来。”
听到这一句,宁淑与阮茂学对视一眼,宁淑见到阮茂学一副可怜乞求的模样,心头一阵气苦,扭脸不再看丈夫。却听阮老爷子续道:“可是我老头子的建议,你们先莫要着急处置,先将此人在后院关一阵,静观其变。”
听见阮正源这样发话,宁淑再无话可说,阮茂学与常小玉都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宁淑则不再理会丈夫,只管上前拉着阿俏的手,软语安慰,要送她回屋休息。
“咦,这么晚了,怎么大家都还聚在这里?”
阮清瑶从门外走进来,吃惊地望着花厅里的这么多人。她下午出门,玩到现在才尽兴回来,没想到自家人竟然都还醒着。
“瑶瑶,你可也长点儿心吧!”阮茂学见这个长女还是一副没心没肺、歌舞升平的模样,当即大声开口,“你妹妹手臂折了,以后少不得你也多照顾些家事,别总有事儿没事儿地往外跑!”
阮清瑶只听清了“手臂折了”四个字,耳中立即嗡嗡嗡地直响,张着口说不出来一个字:她深心里早就将阿俏看成了是阮家未来的希望,她日后享乐人生时的倚仗谁曾想,谁曾想能出这种意外?
带着这个念头,阮清瑶直到回到自己屋子里收拾好了躺下,依旧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入眠。若换了两年前,阿俏如何,在她这里自是全无半点所谓。可是如今……如今听闻阿俏受伤,她阮清瑶,竟然也难过起来了?
阮清瑶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合理,当即翻了个身,抱住柔软的羽毛枕头,闭上眼睛使劲儿睡。饶是如此,阮清瑶也足足熬到凌晨四点,才勉勉强强睡着。
翌日午间十一点,阮清瑶生生饿醒在床上,一睁眼,见到她屋里有人。
“小禾,给我弄点儿吃的去。”阮清瑶有气无力地吩咐。
屋里的人便移步到阮清瑶窗前,左手将她堆在床前椅子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衣裙袜子统统拿开,然后坐下,探头望着床上,冲阮清瑶点头打了招呼:“二姐!”
阮清瑶吓得一个激灵,原本还够睡个回笼觉的睡意此刻早已飞了。她一下子从榻上撑起来,高声道:“阿俏,你又来?”
这个妹妹,永远都喜欢不请自来,进她的房间没商量。可阮清瑶一见到阿俏脖子上吊着的右臂,心里的怨气多少又散了些。
“二姐,快穿衣服,一会儿我俩一块儿下去吃午饭。”阿俏见阮清瑶彻底醒了,就背过身子,让阮清瑶换衣。
“关于我的手臂,有些事儿,我想知会你一声。”阿俏背对阮清瑶,缓缓地说,“这件事与你我切身利益相关,所以我盼着你能保守一段时间的秘密,暂且不要传出去……”
过了一阵,只听阮清瑶所住的小楼上传出一声诧异至极的大叫:“什么?你……”
阮家午间不做生意,原本这时候阮家人都很清闲。可是今日不同以往,自老爷子阮正源以下,阮茂学、宁淑、阮清瑶、阿俏等人都在。
阮茂学是被老爷子一个电话,从市府赶了回来,待会儿还得再赶回市府去。而阿俏吊着手臂,阮清瑶则坐在她身旁,一个劲儿地打呵欠。
阮家席面的主厨高升荣也在座。众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等着阮老爷子发话。
“大家可能都知道了,今儿上午饮食协会赵会长和本省商会的曾会长联袂来访,他们两位是来通知我阮家,关于执照的事儿的。”
阮老爷子用他一贯缓和的口气开口说话,旁人听不出有半点儿紧张。
“咱家的执照怎么了?”宁淑疑惑地问,“咱们虽然打着是‘私房菜’的招牌营业,可是执照是完全比照对外正式营业的酒楼所办的。应该不差什么手续啊!”
阮正源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可是今日赵立人与曾华池两位会长来见我,是说省里这两个商会正在对所有餐饮执照逐一审核,检查各家有没有恰当的资质。查到咱们家的时候,发现阮家的执照已经有三年没有审核过了,所以提出要对阮家再审核一次。”
宁淑疑惑地接口:“那就再审核一次呗!”
她转头望向高升荣:“我记得三年之前的那次审核,也是高师傅出面的。如今有高师傅在,应该没问题的。高师傅,是不是?”
高升荣听见“曾华池”这个名字,脸色就有点儿难看。听见宁淑问,他勉强答了一句。
阮正源接下来开口说的话,震动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两位会长说了,阮家的席面,既然叫做‘阮家菜’,这执掌席面的主厨,总该是个阮家人!”
听见这话,阮茂学与宁淑互视一眼,都是苍白着脸,齐齐转过去望着阿俏若是在一天之前,这一点对阮家来说,还曾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而最为震惊的,则是阮家现在的主厨高升荣:他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双手十指在桌面下扭了又扭,无法不去回想那次在大街上与姜曼容的“偶遇”。
现在想起来,那该不是什么“偶遇”。
而姜曼容口中说的,只要废掉阿俏的一只胳膊,他高升荣就能顺理成章地当上主厨
骗子!这群骗子!高升荣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
眼下一想,这事情浅显易懂,就是旁人想借他高升荣的手,去毁掉阿俏的厨娘生涯,借此打击阮家。他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是阴差阳错的,阿俏还是伤了。到头来他高升荣,却也一样没有资格,做阮家的主厨。
宁淑坐在高升荣旁边,见高升荣神色不对,连忙低声安慰两句。她又抬起头问阮老爷子:“老爷子,那您又是怎么回的?您可答应了?”
“我自然不能答应!”阮正源平静地说,“我说商界没有这个规矩,自家开饭馆儿的,非得自家人下厨,没有这个理儿。”
“曾会长就笑笑说,那也简单,只要咱们以后不再叫‘阮家菜’,商会审核的时候,就不会计较这一件。”
阮茂学气得伸手,在桌面上重重地拍了一记,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茂学,你可明白,昨晚我老头子说那些话的用意了?”阮正源望着次子,阴恻恻地补了一句。
阮茂学想起昨天下午阿俏的手臂才刚受伤,今天上午旁人就逼上了门,登时明白过来,继续一甩桌面,怒道:“小玉那个贱婢……”
“咱们不能改名,改叫其他的都不合适!”宁淑没理会阮茂学在说什么,她沉思之后果断开口,“本就是阮家的菜式,叫‘阮家菜’又有什么不妥?再者我们一向标榜自己只做自用的席面,并非对外生意,刻意飨客,所以才让我们的席面显得清贵自持。若是改了名,无论改成什么,都再没有‘阮家菜’这个名号的效果。”
宁淑打理“阮家菜”多年,对于家传席面的经营,也有自己的见解。
“对,”阮老爷子点点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论改成什么,‘翰林菜’、‘探花菜’……或是其他,都不合适,只会惹得旁人对我阮家平白生出猜疑。”
“老爷子,他们几时对我家的执照进行审核?”宁淑虽是女流,但骨子里始终有一股倔,当即提高了声音问阮正源。
“十日以后”
阮正源似乎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回答。
可是他这个答案却让所有人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
十天,十天别说阿俏的手臂好不了,她连手上的石膏都拆不掉啊!
阮老爷子答了这一句,坐在末位的阮清瑶与阿俏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阮清瑶随即别过脸去,隔了片刻,阮清瑶又掉过头,见阿俏目光灼灼,依旧紧紧地盯着她。
“阿俏,你看我干嘛?”阮清瑶小声说。
可她一转头,突然发现不止是阿俏,阮家这一桌上坐着的所有人,此刻都盯着她。
“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阮清瑶一吓,马上提高了声音。
“十天,十天里,若是加紧让瑶瑶学几手厨艺,是否能搪塞过去?”阮茂学这会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正色问阮正源。
“也未必便不能。”阮正源缓缓应道,“主厨主厨,不可能事无巨细全由一人来做,总要有帮佣。届时若清瑶只是装模作样表演一番。余下的都由高师傅带人打理,这……可能也说得过去。只是委屈了高师傅。”
说着阮正源向高升荣低头致歉。
高升荣头比阮老爷子低得更快,他此刻心中存了愧意,只盼着能对阮家弥补一二,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唯独阮清瑶一个,以眼光四处求援,“爷爷,爹,妈……我,我这真的,自打出娘胎就没摸过锅铲啊!”
旁人都不理她,宁淑在严肃地与阮老爷子商量细节,她希望阮正源能出面向两位商会会长提出宽限,无论如何将期限宽限至二十日,这样也许阿俏恢复得好,能稍许帮上点儿忙。
而阮茂学则长舒一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双手一撑,从桌上弹了起来,准备回市府上班。
阮清瑶四处求援求了一圈,竟无人理会,只得转头看向阿俏。此时阿俏依旧静静地望着阮清瑶,阮清瑶却又气又恼,低头凑到阿俏耳边,轻轻地说:“好你个阿俏,挖了个大坑给我跳是吧!”
“你若不跳坑,阮家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阿俏平静地说。
阮清瑶一想,这也是正理。她以后还打算吃阮家一辈子的,眼下还真不能看着阮家就这么倒下去。
“二姐莫要担心,”阿俏小声小声地回复她,“这个坑,我陪你一道跳,又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