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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瑶不慎摇动了阿俏的手臂, 阿俏抱住右手一阵喊疼。
阮清瑶见她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吓了一大跳, 连忙压低了声音问:“你没事儿吧,你到审核的那天……能行吧?”
要是没有阿俏, 她可绝对不会出头,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当了阮家的罪人?
阿俏脸色依旧发白,但是却点点头,说:“二姐,你看着我吧!到那天我一定挣命就是。”
阮清瑶登时啐了一口:“死丫头,干嘛对自己这么狠?”
可她心里又不得不对阿俏生出几分钦佩:阿俏这个姑娘, 只要想做什么事, 就咬定了绝不放松,一定要做成才行。大约也因为这个,阮清瑶才会觉得阿俏是阮家最为重要的倚仗,也是值得依靠的人。
隔了两三天, 阮正源老爷子带了坏消息回来, 又叫上了阮清瑶、高升荣,和阿俏她们一起商议。
“商会说了,这次对阮家执照的审核,会是一次公开审核。”阮正源平平地开口。
“什么,什么叫公开审核?”花厅里一下炸了锅,宁淑、阮清瑶等人同时开口追着老爷子问。“难道还有那么多人要拥到咱家里不成?”
“商会让我们自选,审核的地点, 要么在咱们自己家,要么在‘小蓬莱’。届时我们需要按照阮家自己的流程从头至尾做完一整套席面,会有评审和记者全程在场,观察我们的席面制作之中有什么不卫生、不妥当的地方。席面做完之后,也会由商会的人开席品尝。”
“小蓬莱”是饮食协会会长赵立人的产业,就与“醉仙居”是曾华池的产业一样。
“这简直是敲诈,敲掉我们一席席面,不给钱!”阮清瑶气吁吁地说。
“钱的事儿倒还小,商会应承了,这次审核若是能顺利通过,往后三年,我们都不用往城里两间商会送份子钱。”阮正源平静回答,一点儿也不动气。
宁淑赶紧问:“老爷子,那您答应了是在咱家,还是在‘小蓬莱’?”
“自然是在‘小蓬莱’,”阮老爷子说了,“我当时告诉两位会长,我们摆的乃是家宴,用的也是家厨,家中地方窄小,若是来得人多了,恐怕转圜不开。”
宁淑一听这才放心:她担心的不是空间狭小的问题,她在担心若是那么多人一起涌进阮家,阮家好些席面上的诀窍与隐秘便再也难瞒人了,倒是不如在外头摆席面来得便宜。
“当时曾华池就应了,说既然如此,他会在‘小蓬莱’多请几位名厨,来一起审核阮家的席面。”
宁淑一哑,登时拍着桌子气道:“这倒还蹬鼻子上脸了?”
而阿俏与阮清瑶对视一眼,阿俏说:“就是一重审核而已,他们竟然还要请记者。”
阮清瑶也说:“对,不过他们请,咱们也照样可以请。回头我就给上官打电话去!”
她出了这个点子,宁淑等人都赞好。阮清瑶得意洋洋,却见阿俏别过脸。阮清瑶心里登时悟过来:好你个阿俏,故意让我在人前显聪明是吧?!
“清瑶如今在厨下可还适应了?”阮老爷子开口,问坐在他身边的高升荣。
高升荣赶紧恭敬回答:“二小姐非常厉害,厨房里的人对二小姐十分敬服。”
阮正源一抬头,便看了阿俏一眼,随后才转过脸望着阮清瑶,点点头赞许道:“清瑶不愧是二房长女,关键时候能站出来为家中排忧解难。”
殊不知阮清瑶面上恭敬,心里却在嘀嘀咕咕:要不是阿俏,要不是阿俏,她才不会,哼哼……
“不过,还有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阮正源的坏消息大约装了一口袋,却总是一个一个地往外抖。
“我们要求宽限十日的要求,他们没通过。”
“什么”
花厅里人们再一次惊讶出声,这么说,这审核的日子,就是五日以后?
“……最后我好说歹说,赵会长看在以前的情面上,宽限了五天。也就是说,八月廿三日,我们阮家,在‘小蓬莱’,接受省内两个商会的联合审核。”阮正源越说越是肃穆。
“这场审核的结果,将会决定,一来,我们‘阮家菜’还能不能继续经营下去;二来,我们还能不能叫做‘阮家菜’!”
说毕,阮正源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向在座诸人说:“在八月廿三日之前,务请诸位,全力以赴,权当是背水一战。”
宁淑与高升荣一起站了起来,点头称是。
也的确是这样,既然日子定了,旁人刁难阮家的方式也定了,那就只有撸起袖子去准备,准备那日大战一场:旁人的巴掌冲阮家的脸上掴过来,阮家就一样卯足了劲儿掴回去。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不会教自己后悔。
而阮正源的目光则在阮清瑶身上转了转,最后望向了阿俏。
“阿俏,你……”
阮正源最后什么也没说,而阿俏则正将头埋得低低的,不看他。旁边宁淑看着女儿几乎又要哭出来,而高升荣心内也是一片死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天会庇佑咱们阮家,到时候,有高师傅在,有我二姐在,一定能成的。”阿俏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睁的圆圆的,眼里有光。
可旁人都看看她身旁坐着花枝招展的阮清瑶,心想:恐怕这真的只能靠老天庇佑了。
阮清瑶在咖啡馆里与上官文栋碰过面,将家里的事儿一一都说了。上官文栋本来就是跑社会新闻的,当下拍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如今经营一家私房菜馆子都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审核了,真是有意思,有意思。”上官文栋抽出一枝钢笔,在笔记本上认真把日子记下。他的笔记本里掉出一张照片。
阮清瑶一瞅,依稀见是个妙龄的歌女,知道是花想容。她装作没看见,而上官文栋也没藏,大大方方地将照片夹回了笔记本里。
一时上官文栋有事先告辞了。阮清瑶坐在咖啡馆里继续喝她还没喝完的咖啡。薛修齐突然跑进来,往阮清瑶身边一坐,亲热地叫:“瑶瑶!”
“表哥?”阮清瑶抬眼看看对面的人,突然觉得,阿俏评价此人“油头粉面”,好像没有说错。
“表哥上回走得那么急,那笔大生意……谈的怎么样了呢?”阮清瑶搅搅面前的咖啡,淡淡地问。
“还行,还在谈,盼着年底能谈出个结果吧!”薛修齐没想到阮清瑶还记得这茬儿,忍不住想要去擦汗。
“听说你们阮家的生意,要被商会公开‘审核’了。”没等阮清瑶再开口,薛修齐索性先抛个消息出来震一震自己这个表妹。他知道这个表妹一向好逸恶劳,不理家事,没准儿现在阮家这样,她还不知道呢!
阮清瑶饮下一口咖啡,点点头,说:“是啊!这次考核是我主厨。”
薛修齐听了这话,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带着不相信的眼光,大声问:“真的是你?”
全咖啡馆的人都被惊动了。
阮清瑶也吓了一跳,赶紧提醒薛修齐:“小声点儿!”
眼见着这边没有别的动静了,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才转回头去。
薛修齐这才回过神,呆了半天,方才道:“原来,外头的传言是真的!”
阮清瑶严肃地问:“什么传言?”
薛修齐说:“传说阮家三小姐伤了手,从此不能再做厨活儿。而商会又说这阮家的席面,该由阮家人来做……所以,阮家般了个‘银样?枪头’的二小姐出来充样子!”
只听“砰”的一声,阮清瑶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她面前的咖啡杯子和底下的托盘一起乒乒乓乓地乱跳一阵。
咖啡馆里的客人再度受了一回惊吓。
“表妹……”薛修齐吓死了,“这不是我在说你,我是关心你,所以一五一十地转述外面的传言给你听啊,我是为你好!”
他再也不敢高声,压低了声音说话,连一旁的阮清瑶也只听见表兄“沙沙”的嗓音,几乎没闹清他在说什么。
于是阮清瑶冷冷地道:“那又如何?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还真不用表哥来提点。”
薛修齐见阮清瑶会错了意,赶紧赔不是,接着又拿话岔开,说:“我还听说啊,外头就这件事儿,开了至少两个档口,赌阮家这次审核的结果。”
“两个档口?”阮清瑶来了兴趣,“还能赌不一样的?”
“是啊,一个档口,赌的是阮家这次能不能通过审核,第二个档口,”薛修齐压抑不住语气里的笑意,“赌的是‘阮家菜’需不需要就此改名。”
就算阮家能通过审核,也可能会因为主厨不是阮家人的原因,而丢了“阮家菜”这个招牌。
阮清瑶点点头,心想,外头这拨整日开档口赌她阮家的兴衰的,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表哥,教你个乖,回头你去这些档口,全买对我阮家有利的盘面,包你赢!”
阮清瑶很认真地对薛修齐说。
“可……可主厨的人,不是你么?”薛修齐小声小声地问。
“是啊,是我,”阮清瑶气得要命,瞪圆了眼,连拍桌子都没想起来,“是我主厨,可是我照样想赢!”
阮清瑶真是气死了,她至今都还记得阿俏在与杜家对战之前,跟自己说:我一定会赢的。
如今她也这么依葫芦画瓢说出来,可是亲近如薛家表兄这样的,居然不信。真是气死她了。
想到这里,阮清瑶拎起手包就走,将薛修齐抛在身后。
薛修齐扁了扁嘴,心道:表妹啊,多谢你的消息!
原本他还不能确定阮家的应对是什么,所以不敢放手去档口开赌。如今既然能确定这回阮家病急乱投医,找了阮清瑶来“主厨”,这不是明摆着任人宰割么?
他这下子可知道去档口应该买谁赢了。薛修齐便高高兴兴地拎起公文包,起身准备离开,一眼瞥见阮清瑶杯子里还剩下了小半杯咖啡,他趁人不注意,赶紧都倒进口里喝了,然后才挺胸凸肚地从咖啡馆里走了出去。
八月二十三日转眼即至。
“小蓬莱”的老板赵立人也算是大方,一早上就开放了“小蓬莱”的后厨给阮家使用。
可是这番所谓的“资质审核”,也就从后厨开放的这一瞬间,悄然开始了。
阮家是带足了自家的厨具,自家的盛器,与自家的材料,大包小包地全部送到“小蓬莱”的后厨。从踏进后厨起,阮家从上灶的主厨,到辅助的帮厨,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部有“小蓬莱”的人暗中盯着。
真正参与“审核”阮家菜的人此时却还没来。
阿俏与阮清瑶是坐了阮家的车子一起抵达“小蓬莱”门外的。阮清瑶踏着高跟鞋,捋着大波浪,一摇三晃地先下了车,转到另一边,扶了阿俏下车。
在“小蓬莱”外头等了不少小乞儿小混混之流,见到阿俏胳膊上打着石膏,吊着胳膊下了车,便一哄而散。阿俏与阮清瑶见了,心知有些人担心阿俏的“伤情”是不是真的,专程在这里守候,等亲眼见到阿俏了就去报信,供那些凡事都好赌的豪客在档口临时追加最后一注。
阮清瑶担忧地看一眼阿俏,又低头看看阿俏的手臂。
阿俏知她的意思,伸左手在二姐的手背上拍拍,那意思是:别担心,该出手的时候我就会出手的。
阮清瑶一敛秀目,也点了点头。
都到了这一刻了,再纠结,游移,都没有什么意义,该做的,就去做;该装的,就去把它装像点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