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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 陈金花往凳子上一坐,呜呜咽咽哭起来,想骂章二伯, 张张嘴不知道能骂什么, 陈金花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不骂又气不过, 气得直掉眼泪,还有点害怕, 怕儿子们真的被他们二伯说动了。
陈金花一边哭一边偷偷打量三个儿子。
缩在墙角的章思甜扑到陈金花怀里,嘴一咧哇得哭出来, “妈妈, 你别哭,你不要哭。”
陈金花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习惯性地哭起丈夫来:“老头子啊, 你怎么走的那么早, 丢下咱们娘儿俩被人欺负……”
以往她这么一哭,章家兄弟就会觉得老娘妹妹可怜,然后言听计从。可在章二伯那番话之后, 心境变得不一样, 忍不住会想,要是他们爸还在会怎么样?
要是爸还在,肯定不会由着妈偏心眼, 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和小妹, 其他人只能干看着。爸不会要走章五洋大半工资。爸不会让儿子一边下地挣工分一边干家务,更不会看着他们被嘲笑而无动于衷……有些事不想还好,一想就不舒服起来。
在陈金花的哭声里,章家三兄弟静默不语, 久等不来儿子们的安慰,陈金花一颗心拔凉拔凉的,难道他们真把章老二的鬼话听进去了,准备不听她的话了,难道自己要和村里那些老太太那样过日子,陈金花打了一个寒颤。
“妈。”章五洋开了口。
陈金花哭声停住,抬起头紧张又不安地看着章五洋。
“我二伯一些话说的重了,你别往心里去。”章五洋话锋一转,“不过有些话也有点道理,我哥他们这么洗衣服做饭到底不好,一方面不好听,村里说闲话的人太多了,我哥他们都不好出门。”
陈金花讪讪,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章五洋,也不敢去看另外两个儿子的眼睛。
“另一方面,耽误挣工分,往后我寄回家的钱少了,我哥他们多挣一点,家里日子也就更好过一点。”章五洋沉声道,“甜甜那么懂事,妈一边带着她,一边烧个饭洗个衣裳还是能干的。”
话说到这份上,陈金花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她怕寒了三个儿子的心,暗暗把多管闲事的章二伯骂了一顿。
陈金花窘迫地点了点头,描补:“之前是妈想岔了,以后家里的活妈来干。”至于干多久,那就只有天知道咯。
章二河和章四海终于过上了不用干活干到一半顶着众人目光回去做饭的窘迫,可以安安心心干活。
而陈金花认命地接手了家务,好在章五洋不会干看着,会帮着干活,虽然生疏,倒也有点样子,那都是被杜爱华逼出来的。干着家务的章五洋想起杜爱华,舌尖发苦,苦意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苦,陈金花也苦。咬着牙硬着头皮干了没几天活,陈金花就觉得腰酸背疼,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端着一盆衣服去洗,在河边遇到人,一个个阴阳怪气地招呼:
“咦,你自己来洗衣服拉,你家二河和四海呢?”
“金花婶,好久没在这儿见过你了。”
“诶呦呦,你怎么来了?”
气得陈金花想锤死这群八婆。
几天下来,陈金花的忍耐到了极限,说要给章二河说个媳妇回来,让儿媳妇干家务肯定比让儿子干家务好听,反正她是不肯干了,绝对不干!
章五洋声音发闷,只有一句话,我没钱。
陈金花就说陈家桥那个彩礼太高,换一个彩礼便宜的。现在陈金花也不想着娶个比姜慧薛芳草更好的扬眉吐气了,只想找个女的,能干活的。
章五洋皱眉:“二哥离婚才多久,没必要急着再娶,不好听。而且二哥和二嫂有三个孩子在,又是近十年的感情,我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要是二哥再娶了,就一点余地都没了。二哥,你觉得呢?”
“你觉得,还有可能?”章二河显而易见的激动,要是可以,他当然是希望破镜重圆,孩子都有三个了。再说的现实一点,现在的姜慧有工作还变漂亮了,就是没结婚的小伙子都会意动。
陈金花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尖锐:“你们在想什么!姜慧她怎么可能回来,就算她愿意回来,我也不同意,都是她,要不是她开了个坏头,咱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她闹出来的乱子!”
章二河忍不住辩解:“妈,这怎么能怪阿慧。”
陈金花难以置信地瞪着章二河,震惊愤怒之余还有一丝恐慌,一种这个儿子脱离掌控的恐慌,“不怪她难道怪我,你是不是怪上我了?觉得是我害你没了老婆孩子,老二,姜慧是怎么打你的你忘了,你一个大男人被她摁着打的耻辱,你都忘了。居然还想她回来,她回来了,你的脸面往哪里放。”
章二河涨红了脸,吭吭哧哧说出一句:“我不娶,不管姜慧回不回来,我现在没有再娶的心思。”
“不娶就不娶,你打一辈子光棍去!”陈金花恶狠狠道,转头瞪视章四海,“你呢,你是不是也要等薛芳草回来?”
望着这么凶狠的陈金花,章五洋突然之间觉得好陌生。他不想让两个兄长马上再娶,固然有不想出彩礼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还想着破镜重圆,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尤其还有孩子在。他觉得这样对两个兄长更好,然而他妈不是这样的想,他妈十分坚决地要再娶,到底是为了兄长好,还是为了自己好?二伯愤慨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章五洋脸色渐渐发白。
恍惚之间听见章四海瓮声瓮气地说:“我听妈的。”
章五洋回神,看着章四海,章四海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陈金花一脸动容地抓着章四海的手,“老四啊,还是你最孝顺,你放心,妈不会害你的,妈都是为了你好,这男人啊,身边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才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还狠狠剜了章二河几眼,章二河低着头,像是无地自容。
章五洋忽然之间觉得荒诞极了。
“四哥,你真想再娶,四嫂那,你放弃了。”章五洋私下找上章四海。
章四海一斧头劈开柴:“我去找过芳草。”出于旧情难忘也好,出于想找个女人做家务也好,章四海悄悄去找过薛芳草想重归于好。
“她把我骂了一顿,说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再回来。”
一时之间,章五洋想起了偶遇姜慧那次,对方也是态度坚决地表示绝不可能再回章家,可章五洋总觉得事无绝对,只要他妈不再过分偏心,只要他们兄弟不再什么事都顺着他妈,他就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还有孩子。
“气头上的话怎么可能当真。”
章四海声音钝钝的:“要只是嘴上说说就算了,我看见朱满仓帮芳草干活。”
章五洋茫然,朱满仓?
“朱满仓家里穷,一直没娶上媳妇。”
章五洋愕然,憋出一句,“那也不一定,这才多久,四嫂不至于。”
章四海重新摆好一根柴火:“至不至于的,她都不可能回来,她跟咱妈都闹成那样了,妈不会同意,芳草也不会想回来受气。没朱满仓也有别人,她还年轻,想嫁人不难,还能嫁个比我好的,不可能再回来的。”
章四海狠狠劈开木柴,“娶就娶吧,娶个妈喜欢的,总不会再闹事。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妈坚持不了太久的,到时候还得我和二哥干,丢不起这个人了,就这样吧,怎么不是过日子。”
章五洋哑口无言。
妈坚持不了太久的。
原来连最迟钝的四哥都看得出来。
章五洋看着一下一下劈柴的章四海,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麻木和灰败。
“四哥,结婚是人生大事,你别管妈怎么样,你就问你自己心里你想不想娶。”章五洋严肃了神情。
章四海动作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是娶吧。”
章五洋没听出心甘情愿,只听出了勉为其难,“四哥,你到底是想娶媳妇,还是想找个人回来做饭。”
章四海不吭声了,又开始一下一下用力劈柴火。
“四哥,你要只想找个人回来做饭,那完全没必要,妈会做,妈要是不做,我就……我就不寄钱回来。”章五洋着急,“四哥,二伯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二伯让我们别什么事都顺着妈,该孝顺的地方要孝顺,但是不能啥事都由着妈来。”
“老五。”章四海神色变得极为古怪,章五洋心里咯噔一下,回头,就见陈金花铁青着脸站在身后。
陈金花把章五洋揪到屋子里一边捶打一边哭骂:“你个没良心的,我白把你养这么大了。你就是这样对我,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你听你二伯的,我是你妈,你不听我的,听你二伯的,谁是你妈啊,你翅膀硬了,想不管我死活了……”
章五洋狼狈不堪,“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金花听不进去,就记得儿子说不能啥事都由着她来,还说她不干家务就不寄钱了,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不知不觉力道加重。
章五洋被打出了一点火气,抓住陈金花的乱舞的手臂,“妈,你老要我们听你的话,可你也得替我们想想啊。别人家里你这岁数的哪个不是地里家里的忙还要带孙子孙女,可我们就想你稍微做点家务,帮二哥四哥分担下,其他什么活都不让你干,这样你都不愿意,就想急急忙忙给四哥娶个媳妇回来。”
“我就是不愿意怎么了!”陈金花气急败坏,“我伺候了你们几十年,临老临老我想享享清福怎么就天理不容了。”
“那我哥他们被人那么嘲笑,你就不心疼?”章五洋过不去心里这个坎,他妈钱都花在自己和妹妹身上,章五洋勉强能接受。可他不能接受他妈吃好喝闲在家里,明知道两个哥哥干家务影响挣工分还会被人嘲笑也固执地不肯搭把手,这不是一个懒能解释的。章五洋不愿意承认他妈没他们认为的那样心疼他们,可事实又让他不承认也得承认。他妈但凡把对甜甜的心分一半给他们,就不至于这样。
陈金花:“我就是心疼了所以想给他们娶个媳妇,倒是你,不就是心疼彩礼钱,所以不想你哥再娶。不要你出钱,行了吧。”
“行,我不出这个钱。”章五洋掷地有声,“在我没还清债务之前,我不会再寄钱回来。要我爸在,他肯定会说家里不要紧,还债务要紧。妈,你那么心疼我,肯定不舍得我被人追债追抬不起头来做人。”
陈金花目瞪口呆,指着神色冷冰冰的章五洋说不出话来。
章五洋转身回屋,陈金花还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窜上来,冷得浑身骨头都在打颤。
“老五,你干嘛呢?”
章二河惊讶地看着收拾衣服的章五洋。
“我先回部队了。”章五洋觉得自己就不该回来,不回来就不会发现很多之前从没注意到的事情,也就不会痛苦。
章二河嘴角蠕动了下。
章五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妈那边,多想想二伯的话,别什么都顺着。看看咱们家,都顺着顺成什么样了。”
陈金花进门就听到这一句,火冒三丈,“你的意思全怪我是不是,都是我害得你们离了婚,你们自己留不住媳妇,好意思都怪我。”
章五洋抬头:“怪我自己糊涂,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家做爸爸了。你是我妈我该孝顺,可爱华是我老婆,军军是我儿子,我也该照顾。可我只顾着孝顺你,没照顾他们母子,所以爱华跟我离婚了。”
章五洋十六岁离开家,那会儿章老头还在,陈金花不敢过分。陈金花的过分是从章老头去世后开始的,而那时候章五洋人已经在部队,所以说他受影响最小,也最容易摆脱。
章五洋背起行囊包:“妈,我走了,该孝顺的我还是会孝顺的,每个月我会寄五块钱回来。我们村里一个壮劳力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五块钱的工分,够生活了。”说不寄钱那都是气话,章五洋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顾,但是也做不到以前那样大把大把地寄钱了。
晴天霹雳当头劈下,陈金花傻了,不敢置信地拽住章五洋的胳膊:“你这是要不管我了。”
“管,我会寄钱回来。”章五洋往外走。
陈金花被他带出院子,哭喊:“五块钱够干嘛啊。”以前每个月十五块加上逢年过节的额外补贴,她都不够过日子,五块钱就更不够了!
“村里人五块钱能过得很好。”章五洋声音发沉:“回去后,我差不多也一个月用五块钱,其他钱得省下来还债。”
“老五,你不能这样!”陈金花慌了神,意识到小儿子是真的寒了心,急忙道,“不娶了,不给你哥娶媳妇了,总成了吧。妈干家务,妈以后家务都包了,好不好。”
“随便你们吧。”章五洋已经发现他妈说话不算数,无论是母亲还是兄长,都让他觉得疲惫,只想逃离,眼不见心不烦。
章五洋掰开陈金花的手。急得陈金花大叫,“老二,老四,你们快来劝劝老五啊。”
章二河和章四海木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金花破口大骂:“你们都是死人嘛,快来拉住老五。”
章二河和章四海还是没有动,拉住老五干嘛,老五有手有脚想走早晚也能走,要是可以,他们都想走,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极了。
章家激烈的动静引来左邻右舍的注意,过来一瞧,就见章五洋掰开陈金花的手,大步走了,走了!
陈金花追了出去。
“妈!妈!”受惊的章思甜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哭得陈金花肝胆俱裂,望望大步离开的章五洋,回头看看嚎啕大哭的章思甜,陈金花一跺脚,跑回来抱起章思甜,折回去再追。
牛二婶子懵了:“啥子情况啊?”
很快,她就从陈金花歇斯底里地哭骂中知道了来龙去脉。
抱着个人陈金花哪里追得上章五洋,真心想逃离家的章五洋走得没了影,陈金花坐在地上痛哭:“丧天良的玩意儿,要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年我就该把你溺死在尿桶里……”
过来看情况的章二伯见陈金花越骂越难听,高声打断:“你够了,要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年我死活都得劝着老三别娶你。五洋这是明白了,知道你这个当妈的心里只想着自己,压根没把他们三兄弟当回事。明白的好,他要是再不明白,这辈子都得被你拖累死。五洋够可以了,还给你五块钱,五块钱还不够你过日子,你以为自己是谁,多大的本事捧多大的饭碗,别整天想着吸孩子的血。不盼着孩子好,就顾着自己享受,你也配当妈。还有你们俩兄弟,看看老五,长点心吧,替自己将来考虑考虑,别一味听你妈的,你妈只会往死里吸你们的血,不会心疼你们。”
“你个老不死的,你就是嫉妒我儿子孝顺,看我不顺眼,所以挑拨离间,我家五洋就是听了你的鬼话才这样的,我家老五以前那么孝顺。” 陈金花勃然大怒,恨毒了章二伯,“你儿子没用不孝顺,你就见不得我好……”
章二伯气白了脸,整个人直哆嗦。
章二伯娘哪能由着陈金花骂,“陈金花,你再说一句试试。”
怒火冲天的陈金花怎么不敢试试了,这一试试就把章二伯娘试火了,两妯娌先是激情对骂,骂着骂着动起手来,扭打成一团。
见状,手足无措的章二河和章四海兄弟硬着头皮要上去救娘,章二伯娘的儿子也在啊,还比他们多了两个,不只儿子在,儿媳妇也在呢。儿子们拦着章二河兄弟,儿媳帮着婆婆打陈金花。
其他人都看着,不仅没有丁点要帮忙的意思,反倒是津津有味得很。看陈金花不顺眼的人可太多了,谁叫她老是嘚瑟炫耀自己儿子怎么怎么听话怎么怎么孝顺,太招人恨了。
姜归知道后续还是从牛二婶子嘴里,八月底开学,姜归送小卫南去学校报到,姜家村和南桥沟不在一个公社,但是公用一所小学。
牛二婶子同样送刚上一年级的孙子来学校,挺巧,两个孩子一个班。
“狗蛋儿也上学了,是该上学了,之前我就和陈金花提过一嘴,她不乐意,到底是不上心。”牛二婶子一点都不放过埋汰陈金花的机会。
姜归就笑笑。
牛二婶子仔细看看姜归和狗蛋儿,母子俩是见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精神体面,可见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好,再想想隔壁老章家。
孩子们都在教室里了,牛二婶子拉着姜归唠嗑:“章五洋也离了,你晓得吧?”
姜归点头:“听说了。”
两个村子隔得不远,少不得有人会告诉她,姜归表示喜闻乐见。
“章五洋跟陈金花闹翻了,直接跑了,说是以后只寄五块钱回来,别的就没有了。”牛二婶子撇嘴,“五块钱不少了,可陈金花嫌弃不够,天天在家把章老五骂到狗血淋头,骂得章老二都听不下去了,说了两句,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老二被陈金花抓花了脸。”
说到这儿,牛二婶子特意留神姜归。
姜归笑:“难得啊,他这个大孝子会惹他妈生气。”
牛二婶子嗤了一声:“再孝顺的人被陈金花这么弄,心也得寒了。陈金花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吃嘛嘛不剩干啥啥不行。以前吧,有你和芳草干着活,显不出来。自打你们走了,她是懒得自己的衣服都不高兴洗饭也不做,真是懒得要死,我就没见过那么懒的人,明知道两个儿子被人笑话也不肯干活。
本以为章老五跑了,她能想明白点,切,狗改不了吃屎,没几天又犯懒了,照旧不洗衣服不做饭。章老二和章老四被他们二伯说了一通,倒是聪明了点,不给她洗衣服了。陈金花就在家里骂儿子,骂得可难听了,骂得章老四给她洗衣服才闭嘴。”
“简直了,真没见过这样当妈的,没德行,让那么大的儿子给她洗衣服,章老四也够窝囊的。”牛二婶子啧啧两声,“这不算,章老五寄回来的钱不是少了吗?没钱买肉买细粮吃,甜甜哭着要吃肉,陈金花把家里的鸡鸭都吃了。吃了鸡鸭还不够,你猜陈金花怎么着,她提了一大袋子番薯出去换回来几斤面粉,偷摸着娘儿两自己吃了。老二气了个半死,陈金花还觉得自己没错,骂老二老四没用老五没良心,气得老二拉着老四报名去向阳县挖河渠去了,没一个月回不来。走了好,没了两个儿子伺候,看陈金花怎么过日子。”
陈金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不在家,洗衣做饭什么的必须得自己来,关键是揭不开锅了,家里只剩下半麻袋番薯,身上只剩下三块钱。
陈金花跑去队里打电话找章五洋,压根就找不到人,哪怕陈金花对着接话员又哭又闹,章五洋像是也不怕被人笑话,就是不来接电话。章五洋不敢去接电话,怕一接就心软,他觉得真不能继续惯着他妈了。
陈金花想去找章二河和章四海,隔壁县,没介绍信过不去,大队长不给看介绍信,陈金花要闹,章家兄弟怕陈金花闹,大队长才不怕她闹,陈金花也不敢狠闹,灰溜溜回到脏兮兮乱糟糟冷清清的家里,抱着仿徨无措的章思甜失声痛哭:“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丢下亲妈不管,天打雷劈的玩意儿。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了这么三个不孝子。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生他们还把他们养大……”
陈金花干了几天活就骂了几天儿子,彷佛骂一骂才能捏着鼻子把日子过下去。
“妈妈,我要吃饭饭,我不要吃番薯。”章思甜气得扔了番薯,她都吃好几天番薯了。
陈金花嘴里发苦,整个人都像是泡在黄莲水里,从外苦到里头,“甜甜乖啊,过几天,你五哥寄钱回来了,妈妈给你买大米去。”离着寄钱还有半个月,不想还好,一想陈金花眼前发黑。家里就只剩下半袋子番薯,连个鸡蛋都没有,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我今天就要吃,就要吃,我不要吃番薯。”章思甜不依不饶,赖在地上哭闹,“我不吃番薯,番薯难吃死了,我要吃饭饭,妈妈我要吃饭饭!”
陈金花就哄她,可怎么哄都哄不好,反而越哄越来劲,章思甜打起滚来。她打小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在吃的上真没受过委屈,大米面粉想吃总是有的,这还是头一遭亏了嘴,哪里忍得了。
陈金花又是心疼又是伤心,忍不住跟着掉起眼泪,把三个儿子拉出来挨个骂了一顿。
母女俩正凄凄惨惨地抹着泪,章二伯家的三儿子急赤白脸地跑进来,告诉陈金花河道坍塌,章四海都被埋了进去,人倒是救回来了,可腿没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