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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6年,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出任了革命—AF86部队的上将。
……我是那么年轻,对胜利是那般渴望……年轻的人总会出错,但是我犯的错误却让我至今都不敢回想。
……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很多其他的人,我甚至不能提及……那是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是我自己把它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我不能描述它,所以只能说一些废话,好让大家知道我曾经犯过不能饶恕的过错……
也许明天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肺癌将要夺去我所有的呼吸——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以罪者自居!上帝,我只请求您赐予我一个平静的死亡,请您聆听我的忏悔!我不求获得原谅,但也请您倾听我的祈求……是谁也好,请您找到解救这个世界的钥匙吧,人类已经没有退路,救世主是时候出现了!”
……
2320年4月,在《世都报》上刊登了这样一则新闻。全世界的人们都为此沉默了一瞬,这封信把他们的思绪牵引回了四十年前。
……
2277年7月5日,那是一个祥和的早晨。人们和平日里一样,起床,吃饭,工作,锻炼……平静的生活不比往常少一点乐趣,也不比平日多一丝波澜。
在塞纳河畔的一个风景区,人们三三两两的闲逛。风轻似纱,悄无声息的从河面拂过,浣出一缕缕的波纹。两岸的梧桐随晨风微动,似正惜别这最后一抹熹微的夜色。清晨的渡口,停靠着几艘游船,几只早起的麻雀落在船沿儿边上,悄然入画。
“玛丽!我和你说过了,别去河边。”一个男人从画板后面探出脑袋,皱着眉头大声的喊。他是一位画家,来到这里更多的是为了工作——他要画一组以“晨”为主题的油画,而他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塞纳河更加浪漫。
“爸爸,我会小心的!”女儿蹲在河边,目光流连的注视着河面,头也不回的回应自己的父亲。
“你忘记我和你讲过的故事了么?河里有魔鬼,他会抓走不听话的小女孩。”爸爸手里抓着画笔不舍得放下,却也不能安心的让自己的女儿独自留在河边。
“……我会小心的!”女儿小声的嘟囔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始终望向河面。
眼前的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的就像是她衣服上的亮片。粼粼金光,闪闪烁烁,好像无数的小太阳在河水里嬉戏。
“玛丽!”爸爸有点生气了,终究还是放下自己手中的画笔,绕过画板,径直的走向自己的女儿。可就在他即将走到自己女儿身边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一双手从河里猛地伸出,紧紧地抓住了女儿的头发,他可怜的女儿甚至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就被迅速的拉进了河水里!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让男人呆在了当场,他的大脑无法瞬间理解发生的事情,直到身边的人们发出阵阵惨叫。
这个时候,他才环顾四周。
身边的人们四处逃窜,一抹抹黑影从河水里跳将出来,带着粘稠的河水爬上了陆地。这些黑影像巨大的蜥蜴一样,在地面上四处爬行,留下一条条水的痕迹——它们追赶着人们,速度奇快。而更加恐怖的是,男人在其中一个黑影的手里,看见了一个血淋淋的皮球……
不!他尖叫起来,因为、因为!
因为那是他女儿的头颅!
……
类似的事情在世界各地同时发生。在短短几小时内,人类死亡过半,只有少数地区凭借某一地理或者社会优势幸存了下来。世界在这巨大的冲击下,被割裂成无数的部分,就好比破碎的绸缎,零零散散的存留下来。
在开始的几个月,地区与地区之间甚至难以正常沟通,被人鱼占领的地区难以收复,昔日的繁华和安逸已经成为废墟和死亡,人类赖以生存的水源成了他们最大的噩梦。
只是几天,人类科技倒退百余年,经过漫长岁月演变而成的人类社会制度全面崩溃,很多古老而沧桑的文化也被彻底摧毁。这些来自水里的陌生生物,肆意的啃噬人类的血和骨头,侵扰着人类的精神与灵魂,这一切的暴虐,只有当人类全部消失才会停止。
“也许他们本生活在海里,但是人类对水资源的污染迫使它们上岸了。”生物学家脸色铁青的说。
2277年7月5日。历史上记载的这场世界末日,被称作“人鱼屠杀”。
……
时间回到2320年——在《忏悔信》登报的第二个月,亚洲清水区羊城,乌衣巷六街酒吧——
年轻的老板站在柜台前,为自己的调酒师打下手。
小老板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相貌周正,衣着随性。花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十字项链靠在锁骨上闪着迷离的光;黑色的运动鞋搭配着深色的破洞牛仔,皮带没有扎得很紧,松松垮垮的卡在腰上。
他靠在柜台边儿上,用纯白的手帕慢悠悠的擦拭着一只玻璃酒杯。
百无聊赖——昏暗的灯光让他昏昏欲睡,半磕着的眼让这个人显得慵懒颓废。倒是在柜台里站着工作的高个子调酒师更有精神,长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眼睛虽小但是却活灵活现,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自家老板。
此时,正是酒吧一天里客人最多的时候。调酒师忙着为客人调出可口的酒浆,而他的老板却一直在旁边优哉游哉,显得无所事事。
“老板,你最近有点消极怠工啊。”调酒师用平直的语调,一丝不苟的说出每一个字。
“我是老板,只需要积极带工。”小老板头也不抬,低垂眼帘,依旧是慢吞吞的擦着杯子:“带领你们这群懒散的员工。”
“……”调酒师似乎习惯了自家老板的强词夺理,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
红酒,卡座,灯光,舞池,音乐,尖叫。
巨大的音乐声仿佛能淹没一切喧嚣,除了放肆的快乐,其他的一切在这里仿佛都变得无关紧要。
人们的身体在疯狂的扭曲,闪光灯一次次记录下他们舞动的瞬间。旋转着的彩色灯光仿佛要穿透人们的身体,纷杂的音乐躁动着人们每一条神经。这里分明是堕落又颓废的地方,却偏偏把人们最真实最纯粹的一面展露无疑。
酒精的气味、烟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癫。
未饮先醉,已是常态。
……
一个醉汉,穿着考究。搂着两个女人,来到年轻的老板前面。
这位是酒吧的常客了。
小老板至今还记得这个家伙第一次来酒吧时,那副文质彬彬、谦恭谨慎的样子。但是几个月过去了,褪去一切伪装的他,成了这里最难对付的酒鬼。
男人举起酒杯,送到小老板面前。也不知是因为酒精模糊了视线,还是因为他故意而为,酒杯的杯底几乎是零距离、直接放在了年轻老板的脸上。
“苏老板!自己一个人多无聊,陪兄弟我喝几杯!”
这样的距离,让小老板面露不适。身体微微后倾,表情也有点为难,但是客人就是上帝,即便他并不想喝酒,再三思量之后,最终还是接过了酒杯。
旁边的调酒师一直关注着自家老板的动作,瞥见老板接过酒杯,他并没有阻止,而是直接向旁边的服务生挥挥手:“克真,一会儿老板从卫生间出来,麻烦你去把呕吐物清理干净。”
服务生只能苦笑。
……
事实证明,小老板的酒量的确不行。
三杯酒下肚,他已经晕的不知南北了。醉汉却仿佛享受着这种主宰别人意志的感觉,看着小老板一脸痛苦却不得不接受的模样,他仿佛从中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于是毫无节制的,一杯又一杯的酒递给这位小老板,看着小老板喝的昏头转向,他笑得开怀。
小老板满脸通红,到了第五杯的时候,终于喝不下,一把推开了又一次递过来的酒,他连声苦笑道:“抱歉啊抱歉,我真的喝不下了。”不等那醉汉反应,他闪过身,狂奔向卫生间,冲着洗手盆稀里哗啦的吐了个爽快。
末了,瘫坐在地面上,他才发现过量的酒精让他的四肢都已经麻木了。
“啊……”地面在不断地向身体传递冷意,神经流淌过一阵阵的酥麻,年轻的老板摸着自己的脸,笑的有些勉强。
这就是他的生活,他自己选择的生活。
又或者,不是他的选择?
……
克真推开门,看见小老板坐在地上,又看了看脏到几乎需要打马赛克的洗手池和洗手池边缘,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往前几步,伸手拉起自己的老板:“老板,你不能喝就别喝,又吐成这样?”
“陪客人喝两杯而已嘛。小酌、小酌。”小老板大着舌头洒脱的笑笑,借着力、扶着墙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其实说实话,克真真心有点心疼自己的小老板。可能是因为心疼,所以忍不住想要埋怨几句,但是嘴张了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长叹一口气,反手指了指门外:“对了老板,刚才有人找你,就在外面。”
“外面?”
“大门外。”
“找我?是谁啊?”
克真仰头,一边思索一边回答:“……面生,看起来像是个多金的公子哥儿……但是又不像是咱们酒吧来过的客人。”
“公子哥?”小老板听了这个词语,先是略一诧异,然后就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挑了挑,表情也严肃了几分。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小老板长吁一口气,摆了摆手:“好,你去忙你的吧,我去看看。”
……
酒吧门外,很多人在酒吧门口驻足。但这不是因为酒吧的人气,而是因为此时在酒吧的门口,停了一台车,站了一个人。
兰峰J200悬浮跑车,当今市价1500万,最早出现并投入使用的时间是2117年,中国上海以310万美元的价格拍卖给了一名俄罗斯商人。在那之后,悬浮跑车技术发展开来,而在人鱼屠杀之后,这种车就变得罕见,据说只在世都内部有生产基地,而每一台流出世都的大门,其要经过的每一道关卡都需要一个天文般的数字,更何况,悬浮跑车在世都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是有价无市,有的人一生都见不到一次。
穿着酷炫的男孩戴着墨镜在原地不安的转着圈儿,在他的身上,每一个物件,都有着让普通人不敢想象的价格。这样一个人,明显是哪个大家族的贵公子,而这里,只是清水区一条偏僻巷子里、一间知名度不高的小酒吧而已,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人站在这里等待,还一脸焦急和迫不及待?他在等谁?
小老板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众星捧月的一幕。
本来因为喝酒而脸色发红的脸,黑了几分。
看见小老板走出来,公子哥儿的步子猛然停住,目光讪讪,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的笑容。
没错,就是窘迫。如果非要描述的更清楚,应该是一种欣喜、迫切,却带着一丝没有底气的表情:“恩……”
“你怎么来了?”小老板低着头,不等公子哥儿说点什么,就沉闷的质问。旁观的人只能看见两个人面对面交谈,而只有小老板面前的这位公子哥儿,才看得见此时小老板的脸色有多臭。
小老板抿着嘴压低了声音,嘴角的笑容让人看着发毛:“我不是警告过你们,不要来这里的么?”
公子哥儿闻言,笑容更加苦涩,他几乎是立刻摆起手来,连连解释道:“不不不不,我当然记得苏少的话,只是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告诉你……”
小老板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面对这个很明显有着尊贵的身份、不得了的权势的人物,他的态度竟反而不如对待酒吧里还在耍酒疯的醉汉。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位公子哥察觉到苏良的不耐,却显出不平常的紧张。他支支吾吾的,目光躲闪着,话在嘴边,反而不敢说出来了。
“有屁快放。”此时,小老板的脸阴郁到要滴出墨汁来。
公子哥儿满头大汗,足足用袖头擦了好几次,这才敢瑟缩着、试探着、谨慎的看着小老板的脸色,断断续续的、小心翼翼的说:“咳……苏少,是这样……也许你还没听说,但你完全可以冷静的听我说——罗哥、罗哥他……”他吞了一大口气,喉咙里传出咕噜的一声:“……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