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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这不是大白天见鬼了么?”杨来的话让苏良的表情一崩——这算什么话?还能不能盼他点儿好了?
其实,也难怪杨来会觉得惊讶。他着急离开,也正是想要去寻找苏良,却不想这人一点也不禁念叨,不等他找,就这样忽然出现在眼前了。
苏良瞪了杨来一眼,也不和他置气,注意力转移,落在席子上坐着的那位老者身上。
看样子这位老者就是村长了。
“您好。”苏良先打了个招呼。
老人抬头,微笑。
和黄金路里的大多数的老人一样,这是一个干瘦,佝偻,皮肤枯黄的人。老者盘腿坐在席子上,双腿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听见苏良的问好,他点点头:“你就是小杨的朋友了吧?我腿脚不太好,不能起身欢迎你。”
老人的声音不徐不缓,乍一听去竟还有点儒雅的味道。苏良微微意外,下意识的客套起来:“您坐着就好,是我们打扰了才对。”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更多,但苏良心里却有些惊异起来——虽然面前的老人形貌不佳,但是这言谈举止明显是受过教育的。但若真是如此,这人又怎么会留在这山村里,还活成了这种样子?
要知道如今“教育”二字,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得到的。尽管如今武风兴盛,但是有文化的人依然颇受尊崇。不说大富大贵吧,却也不至于活的……这么糙?
苏良思索间,符桐和悠攸也走进了帐子——而没人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在符桐在看到老者的第一眼,就露出了一抹讶异的神色。
礼貌性的和老人问好后,气氛有些凝滞。
老人或许是察觉到了客人的拘谨,就主动开口道:“我们这里很久没有客人了,你们来了,想必村里会热闹不少。”
“还要谢谢您救了这小子……”苏良微微看了杨来一眼,目光在后者身上顿了顿,心里升起一丝担心。
不知道杨来受伤到什么地步。若说是重伤,看他现在能走能跳却又不像;若说是轻伤,这一身的绷带却又看得吓人。
老人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苏良的眼神,很贴心的解释道:“小杨只是皮外伤,只是伤口细密了一些,为了防止感染,才包扎地比较仔细。”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杨来好似憋屈似的嘟囔了一句,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绷带:“这老头非要把我绑木乃伊!”
“还没死就知足吧!”苏良是真的很想一手锤抡在这人脸上的,骂了一句,却又想起更多,于是忽然就更加生气:“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苏良说的是杨来不顾后果的跳河想救自己的那件事。但是这思维跳跃明显比较大,以杨来的智商,自然是不知道苏良在发什么火。
于是他对苏良回以怒视。
……
那边杨来和苏良两个人愤怒的互瞪着,这边符桐却目光沉沉的盯着老人的脸。
或许也是察觉到了符桐的目光,老人也看向了他。
四目相对,符桐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自己有些露骨的探询。
老人却好像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年轻人,可是从军队来?”
符桐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老人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略一思索,符桐如实回答:“并非军籍。”
这下子倒是轮到老人惊讶了,但是那惊异之色转瞬即逝,老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倒是出乎意料,我本以为先来的会是军人。”
两个人的对话吸引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有些怪异的气氛升腾起来,就算是杨来的粗神经也能够感觉到。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这一老一少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你来我往的弹棉花。
“……也有军人同行。”符桐略一迟疑,还是这样说了。
老人微微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此纠结,而是叹息一声:“也罢,你们已经去过研究所了?”
旁听的苏良和攸悠同时神色一肃——研究所这三个字,真的太戳神经了。所以眼前的这个老人,莫非是和那研究所有关?有这么巧的么?
符桐却好像没一点意外,点点头直接承认:“运气好才发现的。”这是一句虚言,符桐明显不想透露他来这里的目的,但是,却也同时唔定这老者绝对会把该说的都说了——不然,他又何必主动提起这件事?
符桐眯了眯眼——其实他也有很多想不明白。明明只是单纯的想要来和杨来汇合,却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这样一个老者。关于这个老者,符桐是第一次见面。不,准确来说,是第一次“面对面”。
第一次见,是在研究所一楼的合照当中。
符桐自然有着惊人的洞察力,而一般这样的人,记忆力也不会是弱的。虽然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符桐却能清楚的回忆起眼前的这张脸,和照片中某一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也是他刚刚踏入大帐时,会那么惊讶的原因。但惊讶之后,很多事情就在符桐的脑海中架构了起来——比如说,为什么这个人还活着。
诺大的一个研究所,白骨铺地几十年。怎么看都像是死绝了的,可现在却突然跳出一个“幸存者”?要说其中没有原因,符桐是不信的。
但他也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却不想,这老人竟然主动提起,而且还有意和他们开诚布公?
“或许你已经察觉到了,我曾经在那个研究所里工作过。”老人目光平静的望着符桐,换了个姿势,用小手指骨隔着毯子轻轻地敲击着膝盖:“你们去过那里,应该也看到了,那种惨状。”说到这儿,老人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冷静了一下。再次睁开眼,他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沉痛:“我的恩师、同事,都被那人鱼杀死了,整个研究所只有我逃了出来。”
“我沿着山腰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再也跑不了……”老人微微垂下眼帘,目光扫过自己的双腿——很显然,这腿上的隐疾,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苏良觉得自己可以想象,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青年身上染着鲜血,惊慌、癫狂又绝望的穿越那片林子,狂奔着,狂奔着,直到两条腿开始颤抖,再直到两条腿没了知觉。
才能停下。
符桐没有说话,而是静待老人继续说下去。
老人也不在意对方的缄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我们执行的是‘蝴蝶计划’,研究的是所谓的‘不明飞行物’。这个项目进行了几十年,却因在人鱼屠杀后不久便功亏一篑。”
“我一直在等,等待有什么人能把我们的研究成果带走……如果真的有人能继续完成它,或许老师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和难过。
苏良下意识的就想要安慰他,但是话到嘴边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就在他迟疑之间,符桐说话了:“我们队伍中有一位姜博士,在这方面也是专家,虽然我不能保证他会不会继续蝴蝶计划,但是我相信这些资料在他手中一定会得到最好的运用。”
老人听了符桐的话,微微点头,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担心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却也没有什么更有价值的内容,老村长就给几人安排了一个住处,留他们在此处好好休息。
走出帐篷,符桐的表情却始终凝重不减。其余三人自然是不知道他还在在意什么,却也不好直接去问。
杨来跟在苏良身边,他没有去过研究所,自然对刚刚老村长话里的研究所感到好奇。现在出了大帐,自然是第一时间问苏良关于那研究所的事情。
虽然给他解释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但是苏良深知如果他不解释,这人就绝对会没完没了。所以他不但解释了,而且还解释的十分详细。解释过后,在研究所的所见所感,也让苏良有些唏嘘:“真没想到,那种情况竟然还会有人幸存下来,这老村长还真是命大啊。”
苏良话音刚落,符桐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怎么?”苏良知道,这货绝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和他们说。
“你还真觉得他是因为命大才活下来的?”符桐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说的在场的三人同时一蒙。看三人不解的眼神,符桐叹息一声:“疑点有很多——但最直接的就是,为什么那群人会同时死在会议室?甚至连那只人鱼都是如此……如果不是有人在外面锁上了门……”符桐没有说更多,但是却足够苏良他们理解了。
一抹怪异的感觉从头到脚,凉了苏良的后背。
是啊!他就说有什么地方隐隐有些不对——符桐这么一说,那些不对的地方几乎是立刻就能想到了——
就像符桐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当时没法出去,那些人又怎么会都死在一个屋子里?行凶的人鱼又怎么也会在那里饿死出不去?但是他们去的时候那扇门并没有锁——而这是不是说明,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有一个人,曾经回去过?
而这个人,必然拥有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且这个人,也必然是锁上那扇门的凶手。
所以,是这个人,害死了整个研究所的人!
为什么?苏良只觉得人性再次把他轰炸了一顿。
不知为何,他再一次回想起那老者说的话:“我沿着山腰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再也跑不了……”
是的,他怎么能不跑?在他的身后,无数的冤魂追逐着他,折磨着他,歇斯底里的呼唤着他——为什么要自己逃跑?为什么要锁上那扇门?为什么要害死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他才会狂奔,狂奔!直到两条腿开始颤抖,再直到两条腿没了知觉!
于是那可耻的负罪感最终还是追上了他。
后悔么苏良回想起那老人故作的悲伤、轻率的话语——反正他没看出来。
……
符桐注意到苏良一脸受打击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虽然他和苏良之间没什么深交,但是同生共死过这么多次,却也没法对他完全忽视。
想想苏良身上背负着的那些糟心事,他开始为这安全区里的少爷暗暗担忧——这毫无戒心的性格,总是后知后觉的聪明……若真让他自己横冲直撞,真不知道要会变成怎样的凄惨模样。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离开吧。”符桐淡淡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