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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夜空中,偶有璀璨的烟花升起,在这喜庆的夜里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李春秋的这支队伍里,几个特务呈散兵队形,悄悄地向前摸去,李春秋则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发电机房。
发电机房是一座高高的混凝土建筑,“之”字形的铁质爬梯扶摇直上,爬梯的最下方,站着一个担任值夜的解放军士兵。
两个穿着工装的特务一前一后地朝着爬梯这边走了过来。
“同志,出入证。”担任值夜的那名解放军士兵伸手拦住了他们。
前面的特务点点头,将手伸到衣兜里摸着。突然,他一闪身,后面的特务蹿了出来,动作极为迅速地将一把刀子扎进了解放军士兵的腹部。他捂着这个士兵的嘴,将他摁倒在地,紧接着,后面的特务们马上拥了过来。
特务们端着枪,一个接一个地登上爬梯,匆匆往上走。李春秋依旧走在队伍的后面,彪子仍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往上走。
走了几步后,彪子突然听见身边的李春秋轻轻地“哎”了一声,他看了看李春秋,问:“怎么了?”
“麻烦了……”李春秋忽然脸色凝重地站住了,他蹲下身,飞快地掏出图纸,打开看着。
彪子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也昏头昏脑地跟着蹲了下来,看着那张图纸。
李春秋看了一会儿后,慢慢把图纸合上,对彪子说:“我刚想明白。安炸弹谁都行,为什么偏偏是我?发电机房里到处都是轴承座,不计其数的钢珠一旦炸起来飞出来,谁都活不了。”
他看着彪子问:“我就是个替死鬼。对吗?因为你们不会安,所以就得是我。是不是?”
“不至于吧?先上去,到了地方再说吧。”彪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能含糊过去。
“现在不说就晚了,因为我不会上去的。”李春秋站了起来,他看着发愣的彪子,凑到他耳朵旁边,轻轻地说:“见了郑三,替我给他拜个年吧。”
还没等彪子反应过来,李春秋突然抓住爬梯的栏杆,纵身往外一跃,翻了出去。
彪子一急,霍地站起身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屁股上手榴弹的拉环,因为被一段细铅丝钩住并固定在爬梯的栏杆上,瞬间脱落下来。
李春秋虽然越出栏杆,但双手仍然抓在栏杆上,由于惯性,他的身子向内侧荡去。等荡到下面楼梯的正上方时,他恰逢其时地松开手,准确地落在底下的台阶上。
彪子还没回过味来,在楼梯上面的一干特务疯了一样地叫着:“手榴弹、手榴弹!”
彪子回头一看,面如死灰。
轰——!
魏一平所在的车间,窗外突然一团火光闪亮,伴随着“轰隆”一声爆炸的巨响,墙上的墙皮扑簌簌地往下掉。
魏一平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意外:“怎么回事?哪来的爆炸?还没到时间怎么就炸了?”
“不知道啊。”他身边的一个特务也是一脸茫然。
“这会把附近的解放军都招来的!”魏一平抓起手枪就往外走,他的脸都白了。
爆炸之后的地面上满是狼藉,发电机房的门口,四面八方都有枪声响起。
院子里的各个方向都亮起了大灯,特务们都退到了一个角落里,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都戳在那里愣住了。
刚刚从车间火速赶来的魏一平匆匆走了过来,他的面孔有些发白,看了看面面相觑的众特务,大声问了一句:“彪子人呢?”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见没人回答,他吼了一句:“李春秋呢?他是把自己炸死了吗?”
依旧无人回答,一片骇人的寂静。
魏一平彻底急了,他嘶吼着:“说话!”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在远方的夜空里此起彼伏,夜空被一束突然升起的烟火照亮了。
路边的松树下,烟火的光芒投射出了丁战国的影子,烟火渐渐熄灭。丁战国的影子与黑暗继续融为一体。
他看着马路对面的公安局大门口,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正在这时,高阳办公室的电话催命似的响着。
高阳一把将电话接起来,在听见里面说了句什么之后,一下子愣住了:“你说什么?发电厂爆炸了?”
挂了电话,他立刻派出公安赶往发电厂。
一瞬间,市公安局黑漆漆的大门打开了,无数吉普车和摩托车的车灯照射了出来。车队迅速地从公安局开了出来,一路冲向发电厂。
当最后一辆车消失在夜色里之后,丁战国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他背着那个装着炸弹的挎包,望着远去的车队,穿过马路,走向了公安局的大门。
丁战国径直来到了后院的亭子边,将最后一颗炸弹塞进了公安局的亭子廊柱底部的凹槽里。他看了看手表,已是晚上八点五十五分。
市公安局的车队在通往发电厂的公路上一路疾驰。远处,哈尔滨市发电厂灯火通明,激烈的枪声愈来愈清晰。
厂内,“乒”的一声,一颗子弹飞了过来,打在发电机房铁质的爬梯上面,魏一平和一些特务边战边退。
几个特务奋力还击着,“乒”的一声,又一颗子弹飞了过来。魏一平身边的一个特务身上顿时腾起一股血雾,他一下栽倒在地上。
“站长,外头都是人,后门也被堵了。”其中一个特务绝望地说着。
闻言,魏一平脸色惨白。
此时,已经赶来的全队人马都火速下了车,一队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立刻鱼贯而入。
丁战国伏在稀疏的灌木丛后面,低头看着手表。
凉亭下,钟表秒针嘀嗒嘀嗒地走动着,突然,“嘀嗒”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声巨响。亭子的一根廊柱被炸断了,亭子向一侧倾倒,露出下面的一个隧道出口。很快,大批的武装特务从暗道里拥了出来。
一身戎装的腾达飞最后一个走出来。他从两旁分开的特务中间走到院子里,像个将军一样下了命令:“动手吧。”
顿时,黑暗里传出了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特务们一路往前院冲去。
灌木丛后面的丁战国一直在暗处观望,他准备走出来和腾达飞见面,就在特务们刚刚走到前院的同时,本来灯火通明的办公大楼突然一下子灯光全灭了。
丁战国脑袋一蒙,一下子愣了;特务们也不敢动了,站在那里面面相觑;腾达飞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啪啪啪啪”,瞬间,十几盏探照灯同时亮起,雪白刺眼的灯光从前后院的各个方向照射过来。腾达飞和众特务都被笼罩在了这刺眼的强光下。
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士兵从暗处浮现出来。
接着,高阳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响彻在空旷的院子里:“我是哈尔滨市公安局的高阳。我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放下武器,立刻投降!重复一次,马上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丁战国看着腾达飞,面如死灰:“这是个坑,一个等着我们来跳的坑。”
“乒”的一声,腾达飞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开了一枪。丁战国没有来得及阻拦,枪已经响了。
这声冒失的枪响就像点燃了一根引线,一排排包围圈外面的解放军士兵瞬间枪声大作,一个又一个特务先后倒了下去。
这一刻,丁战国完全绝望了。
就在今天,身处独山子山谷的陈立业想通了一切,他以诈死的伎俩及侦查员作为诱饵引开特务,躲过了追杀。接着,他火速回到了那间先前见到电话的木屋前,背走了那台电话,艰难地爬到了山坡上,将电线杆上的电话线连在了电话上,给高阳去了个电话,这才让高阳得知他们的最终目的和进攻地点!
没过多久,院子里的枪声渐渐稀少了,一大批特务的尸体摞着堆在院子里。
腾达飞满脸血污,已是孤单一人,他被困在原地,四面八方都是解放军,而他的队伍已全军覆没。
强光下,高阳一众人朝他走了过来。高阳看着他,道:“投降吧。我给你准备了饺子,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腾达飞直视了高阳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挺起了胸脯,把手里的枪扔掉了,无耻地笑了:“聊,什么都能聊。只要能坐下来一起吃饭,证明咱们还能做朋友,聊,我百无禁忌。”
高阳也笑了:“不愧是腾先生。不管谁当家,都能要一口饭吃。放心,咱们会慢慢聊个够的。”
说完,两个解放军走了过来,把腾达飞带了下去。
这时候,小唐从尸堆旁匆匆走了过来,低声说:“局长,没找着丁战国。人和尸体都不在这儿。”
“找。翻遍哈尔滨,也要把他找出来。”
公安局附近一条寂寥无人的街道上,已经逃脱出来的丁战国,开着一辆吉普车快速地朝奋斗小学驶了过去。他脸上的表情阴森得可怕。
整个发电厂的院子都亮着,依稀还有零星的枪声响起。
此时,魏一平已经乔装成了一个受了伤的工人。他佝偻着身子,抱着一只手腕上还在滴血的胳膊,低着头匆匆地沿着墙根从发电厂里走了出来。
走到设卡的路口,他被两个解放军士兵盘问了几句后便放行了。他绕过外墙,左右看了看,然后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魏一平气喘吁吁地走着,忽然,他觉得不太对劲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春秋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李春秋看着他,问:“去哪儿?”
“找你的家人。”魏一平很平静,“我以为你把自己炸死了,正在想一个理由、一个不让他们伤心的理由。现在好了,你还活着,我不必再为难了。”
“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李春秋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出来。”
李春秋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他一把抓住了魏一平的胸口,将他一股劲儿顶到了墙上。“砰”的一声,魏一平的后背猛地撞到了墙上,他被撞得险些没喘过气来,半天才缓过劲儿。
李春秋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他们在哪儿?”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魏一平不怒反笑。
李春秋几乎咆哮起来:“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下地道的时候,我告诉过你,那颗礼花要是放不好,咱们俩的这个年都过不好,你给忘了。”
李春秋气急败坏地一拳砸在魏一平的脸上。
魏一平慢慢地把脸抬起来,满嘴都是血沫子,他接着说:“别急,你总是那么着急。他们在学校,李唐的学校。不过来不及了,我告诉过看着他们的人,要是九点半的时候,还没有听见发电厂的大爆炸,就杀了他们娘儿俩。”
李春秋几乎快崩溃了,他飞快地掏出枪,将枪口顶到魏一平的额头上。
魏一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进了这行,就是这命。别怪我,怪你自己吧。”
愤怒已经彻底占据了李春秋的整个胸腔,他“啊”地叫了一声,随即扣下了扳机,但就在一瞬间,他猛地将枪口往上一抬,“乒”的一声,子弹打到了天上。
最终,他还是没有杀魏一平,他理智地选择了把魏一平交给共产党。
放了这枪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一平滑着坐到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春秋消失在了今夜这绚烂的夜色里。
不一会儿,听到枪响的几个解放军士兵朝魏一平这边跑了过来。
魏一平看着李春秋消失的方向,轻轻地说:“九点半那边就动手啦。来不及啦。”
此时,已经是九点二十九分了。
奋斗小学,负责看守姚兰和李唐的胡须男子一直紧紧地盯着手表。
此时,手表的表盘上,指针指到了九点半。他把戴着手表的胳膊放下来,从身后抽出一把手枪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筒,晃晃悠悠地穿行在楼道间,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教室门口。他用手电筒照着教室的门锁,然后掏出钥匙将它打开。
他慢慢地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李唐正背对着门口,捂着自己的眼睛,坐在一把椅子上。
胡须男子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迈步走了进去,刚迈了一步,脚下便传来了踩水的声音。他有些疑惑地用手电筒往脚下一照,只见自己踩在了一个水洼里面,而这个水洼里泡着两根裸露的电线头。
就在此时,藏在门后的姚兰猛地摁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黑暗里,一道蓝色的电弧“嗖”地掠过了胡须男子的身体,他连叫都来不及叫,就闷头摔在了地板上。
听到动静的李唐捂着眼睛问:“妈妈,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等一下。”姚兰慌忙走到儿子身边,将他带出教室后,才让他睁开眼睛。
她拉着李唐从黑暗里一路飞跑出来,这时候,大门口,一辆吉普车迎面开了过来,姚兰和李唐被这辆车的强烈车灯光线照得睁不开眼睛。
那辆吉普车在开到大门口后,突然一个刹车。
母子俩警惕地看着对面,不一会儿,丁战国从车里走了下来,李唐惊喜地叫了一声:“丁叔叔,妈妈,是丁叔叔!”
市医院,一个护士端着药瓶推门走进了丁美兮的病房。
不一会儿,病房里便传出一声骇人的尖叫声,那个方才走进去的护士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死人了!孙大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