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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山上的庄子本就属于皇族独有,祁知年知道这一点。
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他一次没有外出过,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今日实在是太过担心小梅花,又想着这是祁淮家的后山,总不会有外人过来,他也不会在外面游荡太久,才追着小梅花出来。
此处风景这样好,其实就算有人过来看风景,哪怕是被祁淮发现,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大家都带有皇室血统,说白了都是亲戚。
更何况这个庄子建成这么多年,祁淮来过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到三次。
祁知年乖巧,从前即便被长公主带来山顶的庄子,也从不出来玩,都在家里读书。
所以他不知道,后山这块,是常有人来玩儿的,如今春日融融,踏青的肯定就更多。
但是能这么刚巧遇到静平郡主,也确实是祁知年的运气有点不好。
祁知年认出是静平郡主后,他根本不想惹事,而且他很害怕,怕谎言此时就被揭穿。
他回身就准备跑。
“你给我站住!”静平郡主却是不客气地叫住他。
祁知年充耳不闻,只有跑得更快的,为了不惹出更多的事,他还只能往祁淮庄子的反方向跑。
静平郡主当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身后也有其他的男男女女,都是与她关系好的。女的几乎都是些县主,男的最差也是个伯府小公子,地位都不如静平郡主,肯定都是捧着她。
静平郡主见祁知年还敢跑,气得狠。
祁知年从前很少出门,进宫的次数倒是挺多,只是在场的人,除了静平郡主之外,几乎都没有机会进宫,即便进去,也不可能碰到祁知年,毕竟祁知年要么跟在长公主身边,要么就与年轻的皇子,或是太子的几个儿子在一起,他们都还不够格见到。
她的同伴便好奇地问:“那是谁呀,你怎会这般生气?”
“哼!他——”静平郡主说到一半又住口,她可不想被同伴们知道那到底是谁。
本来她的母妃就已不得父亲宠爱,自从祁知年与姜七娘被逐出家门后,父亲不仅将母妃骂了一顿,就连对她也不如从前了!
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觉得祁知年很丢脸,自然不想叫同伴知道。
她对左右的人道:“你们在此处等我一等,我稍后便来!”
她说着,用力将马一抽,驱马便去追祁知年,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到底没有追上去,静平郡主可是太子女儿,性情又暴躁,他们怎敢违抗她的话,他们还互相道:“你可是亲耳听到的,她叫我们别跟上去的。”
“是是是,我们每个人都能作证!”
“反正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就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大家已经迅速统一好口风。
倒是静平郡主的几名侍卫不得不跟着缀了过去。
祁知年没跑多远,便被骑马的静平郡主给拦住。
祁知年不得不停下,他转过身,冷漠问:“你要如何?”
静平郡主没想到他都已落到如此境地,还敢这么跟他说话!
她气道:“你还当你是从前的祁知年啊!你可是庶人,见到我是要下跪的!”
祁知年无动于衷。
“你!”静平郡主打量他,见他不仅毫无狼狈,穿戴都很精致,更是气愤与不解,她指着祁知年便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你身上这身衣裳又是从哪里来的?别是偷的吧?祁知年,我劝你要点脸吧!我——我知道了!”静平郡主恍然大悟,“你是过来堵英国公的对不对?!”
静平郡主眼睛亮起来:“我听说英国公在此处养伤,你是知道这件事,想来堵他!你可别做梦了!就凭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娘——”
祁知年打断她的话:“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你要再这般说我娘,哪怕你是我表妹,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静平郡主大怒:“谁是你表妹了?!你可真不要脸!你还要跟我不客气?你怎么跟我不客气?!你还当是从前,有那么多侍卫跟着你啊!”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她明明是太子的女儿,却始终被祁知年压着,凭什么!
有次在宫里也是,皇祖父赏给祁知年一只玉麒麟的镇纸,可爱非常,她不过拿来看看,不小心掉在地上而已,不就是磕破一点儿么?
他的那些侍卫就敢围过来瞪她!
后来皇祖父、皇祖母,包括父亲竟然都训斥她,说是她不对!还非要她当着众人的面给祁知年道歉!
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祁知年还敢跟她放狠话!
她知道侍卫们都跟在身后,伸手就指祁知年:“给我上去教训他!!”
侍卫们很是迟疑,上回在灯市打架的事太子不知道,侧妃却是知道,将他们都给罚了一顿,若是在这里再把祁知年给打了……
此处是英国公的地盘,他们本来就是误入,祁知年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并不知。
万一打了人,英国公再为他做主。
郡主无事,他们可又要受重罚!
见他们迟疑,静平郡主更气:“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
祁知年恰好又听到小梅花的叫声,也不想在这里与她多废话,转身便往鹿鸣声跑。
发现他要跑,静平郡主从侍卫背上抢来弓箭,气道:“你们不敢!我来!”
她直接拉起弓箭,瞄准祁知年,她恨死祁知年了,他干脆死掉算了!
静平郡主也是常跟着皇帝去狩猎的,手上准头倒还可以,侍卫们却是吓得赶紧跳下马去拦:“郡主,不可啊!”
“有何不可!此处本就无人,便是他真的死了,又有谁知道?现如今还有人替他做主吗?!”
“郡主——”
“别啰嗦了!”静平郡主正要放箭,“嗖”的破空一声,空中飞来一支箭,却不是她手中的箭,她身下的马更是忽地高昂起头,高声嘶鸣后,竟是猛地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静平郡主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恐慌大喊,人已在马背翻来滚去,好几次差点滚下来。
侍卫们立马看向静平郡主,只见她的马腿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支羽箭!
有刺客!!
他们吓得立马往四周看去,不是树就是山,哪里看得到人!!
“快去追郡主!”
他们翻身上马,立即去追,远远地就见疯马用力将尖叫的静平郡主甩下。
静平郡主的粉色身影如断线风筝一般坠地。
“郡主!!!”侍卫们声嘶力竭,从马上跃起,猛扑上去,却也没能接住她。
静平郡主在地上滚了几滚,脸上满是伤口,人已经晕死过去,倒在草地里。
几百步之外的某棵树上,祁淮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待到那粉色身影坠落,他才从树叶间跳下来。
“郎君,这——”
祁淮冷笑一声。
祁知年撞上静平郡主的时候,程渠他们就已发现,不过对方毕竟是太子的女儿,且人又太多,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靠近,他便立即派人去告诉祁淮。
静平郡主身边的那些侍卫当然不如他们。
后来他们就一直悄悄跟着,若是静平郡主没有害人之心,想必祁淮会暂时放过她。
他们这一行人,身份都太过复杂,看似不过是几个人,真要出事,牵一发动全身,能不动便是最好。
哪料静平郡主竟还想要祁知年的命!
这已经不是任性,而是恶毒!
祁淮并不介意替太子管教这个女儿。
如今静平郡主肯定要大病一场,很多事情又要重新安排,程渠他们也不多说话,脑袋低垂,站在祁淮身后,等他吩咐。
祁淮先道:“程渠你亲自过去,绕路把他带回来,不——”
程渠刚要应下,又听他说“不”,纳闷地看他。
祁淮沉默瞬息,又道:“他那处你们都不要管,你假装是听到动静不对才出来打探,直接去找静平郡主他们,将他们先带去治伤,稍后把有刺客的事情传出去,明日便把上元节时她将人打伤的事也捅出来。”
程渠暗自咋舌,这小郡主是真把他们郎君给惹怒了啊。
这次非得脱她几层皮不可。
谁让她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那一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静平郡主为何非要得罪那一位?
静平郡主好歹是皇家郡主,何必要为难这么一个少年?常听人说这位郡主嫉妒心极强,不会是嫉妒那位小郎君生得比她好吧?
程渠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他已经带人去办事。
祁淮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祁知年离开的方向,却也有与程渠同样的疑问。
为何静平郡主会如此在意祁知年?
他站得远,并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以他的眼光来看,两人说话的姿态完全不像是陌生人,更像是曾有过节的模样。
尤其祁知年脾气这么好的人,竟然被静平郡主惹怒,先转身离开,仪态还是那样大方自然,全然不惧。
他能猜出祁知年从前家世不凡,可有底气使得静平郡主如此,那就不仅仅是不凡。
再怎么说,静平郡主是太子的女儿,在外头是很能唬人的。
祁淮不禁眉头微蹙,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却又下意识地想要忽视。
他又站了片刻,待到静平郡主他们都已被程渠等人找到并一同离开,他独自往祁知年走去。
祁知年跑走后,说不慌是假的,他跑得很快,终于顺着小梅花的鸣叫声找到它。
往小梅花跑去时,却被凸出地面的树根给绊了一脚,他狠狠倒在地上,只觉得右脚踝好疼,他趴在地上,好一阵都没法动。
小动物可能也带有灵性,瞧见祁知年摔跤,小梅花没有再胡乱蹦跶,而是乖乖地跑到祁知年身边,并低头用舌头舔舔他的手,似乎在安慰他,又亲昵地用脸蹭他的手。
小动物的脑袋毛茸茸又很温暖,祁知年绷得极紧的身体与心忽地松下来,绝望再也收不住,蔓延至全身,他挣扎着翻过身,躺在地上忽然就再也不想动。
小梅花却很担心他,后来甚至试图用小角将他顶起来。
他才渐渐回神,缓慢地撑着手臂坐起身,慢慢屈起没有受伤的那只腿,双手怀抱住自己的腿,将脸埋在膝盖里。
他方才听到了静平郡主惊惧的尖叫声,他也不知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不过闹出这样的动静,祁淮他们肯定会知道的。
也许就是今天吧,祁淮就会知道他是谁。
梦啊,今天就要醒了。
打过无数的坦白腹稿,脑中也想过千百回,真到这个时候,原来是这样的难过。
他甚至已不知那种感觉是否叫难过?
脑袋时不时地就是空白一片,想要抓住什么,却总也抓不住。
“哟哟~~”小梅花又来蹭他。
祁知年抬起头,下意识地露出一点笑容,朝它伸手,它便挤到了祁知年的怀中,祁知年也抱住它,脸颊窝在小梅花温暖的脖颈里。
渐渐,耳边传来草地被踩过的声音。
有人来了。
祁知年莫名开始恐慌,不顾腿的疼痛,他挪动着往后退,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越退越多,他最后躲在一棵树下,希望树影能够遮住他,也尽力地想要将自己缩小。
似乎这样,他就能延缓美梦醒来的时间。
祁淮站在一株山海棠后,透过树枝间隙,看到的便是这样低头躲在树荫里抱着小鹿的祁知年。
他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小鹿发现他,欢喜地冲他叫。
祁淮却是想到遇见这头小鹿的那夜,母鹿刚死,小鹿身上遍布血迹,躲在母鹿早已冰冷的身体下鸣叫,声音一声低过一声,因为它还太小,它甚至不懂得害怕,察觉到有人来了之后,它完全依靠本能在冲祁淮叫,甚至叫得很是欢喜。
它以为,这个人能够拯救它。
祁淮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但那刻,听着小鹿断断续续的鸣叫声,再看它清澈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双眼,他抱回那头小鹿养了起来,还帮它安葬了那头母鹿。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做得为数不多的善事之一。
然而此刻,这个少年,竟然比那夜的小鹿还要可怜。
明明是正午,却没有一丝阳光能够探照到他,他就躲在那片阴影里,似乎这样就能逃开一切。
祁淮伸手撩开一枝斜斜生长的山海棠,有几缕阳光照到祁知年的脸上。
祁知年脸上一暖,手与脚不觉动了动,祁淮往他走去。
祁知年头低得更厉害,却再也无处可躲。
祁淮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问:“这只迷路的小鹿在等谁?”
祁知年绝望的心因为祁淮的话而渐渐复苏,只是一句话,他似乎又温暖起来。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认真在看他的祁淮,在心中问自己:你真的还要骗他吗?偷来的欢愉与相处有什么意义?祁淮是君子,你却要做一个小人?
祁知年心中生起一股勇气,他用力吸了口气,开口说话:“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好。”祁淮声音依旧平静舒缓。
祁知年紧张到极致,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他也看着祁淮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我其实是祁——”
眼前忽有阴影覆盖而来。
祁知年怔愣的功夫,有个暖暖却又软软的东西在碰触他的眼睛,不是转瞬即逝,反而停留许久。
祁知年怔怔闭上眼后,才知道,那是祁淮在亲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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