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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兰暮云关切地问。
祁知年扯起嘴角笑了笑:“我没事,多谢你,兰公子。”
方才祁淮一走了之,他顿在原地许久都没能回神,是听到衙门外传来黄连与人争吵的声音,他才匆忙出来,也才遇上赵铠。
赵铠就是个男版静平郡主,他生母依附姜三娘这个侧妃,他便讨好静平郡主这个妹妹。
兄妹俩沆瀣一气,坏事儿没少干,也一样的讨厌祁知年。
估计是跟着赵锦来看风向的,毕竟事关静平郡主,在姜侧妃没倒台之前,他必定会抱住这棵其实也不算多么粗壮的树,只是更粗更壮的也轮不到他来抱。
见到祁知年,他当然没有好脸色。
而林秀秀低头抹着眼泪在哭,祁知年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林秀秀长得可爱娇俏,身上又有世家女所没有的市井鲜活,往常在小巷子里行走倒也安生,到了人多的地方颇为亮眼,定是被赵铠这个浑人欺负了。
赵铠在宫里只能低头讨好别人,一到宫外就恨不得人人捧他,他犯起浑来,哪里管是什么地方?
果然,哪怕祁知年在,赵铠也邪笑着对林秀秀说:“你哭什么哭,被爷看上,是你的福分!爷现在就把你带走!”
说着竟是挥手便叫身边的侍卫上去抓人。
祁知年当然不能不管。
祁知年性子乖巧,却也不是软弱之人,权看对方到底有没有真正惹到他。
他本就心情不好,也没有给赵铠颜面,废话不多说,直接就冷声道:“赵铠你逞什么能?锦表哥才走没多久——”
赵铠怒极:“你又表的哪门子的哥!你乱攀什么关系!”
祁知年也脸一红,他气急了,说话时没怎么过脑子,即便如此,他也毫不退让:“你管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若有这个胆子,你今天就当着我的面将人带走,我现在就去找皇太孙,你就看看他到底看不看我这份关系,到底会不会管这件事!凡事只讲个理字!我敢,你敢吗?!”
赵铠语塞,他当然不敢,赵锦眼里没他,也确实跟祁知年关系好。
先前他也看得清清楚楚,赵锦直接把祁知年给带进去了,他也想进去,赵锦估计是嫌他碍事,都没搭理,只叫他在外面等着。
知道是一回事,被当面揭露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好歹也是姓赵的!
他恼羞成怒,上前就挥手:“祁知年我今天非得教训你——”
几番来回,因为兰暮云过来,赵铠也纯粹是自己找个台阶下,灰溜溜地跑了。
兰暮云最近新添了个活,每隔五日进宫为年少的皇子与皇孙们讲学,他本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讲学时非常严格,每旬都要考一次试,考得最差的会被陛下叫过去面对面地提问。
说是提问,其实就是训斥,吓死个人。
目前已经考过两次试,两次最差的都是赵铠。
也因此,他才会如此怕兰暮云。
兰暮云好歹是个教书先生,很受学子推崇,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尔雅书院很多学生都来了,他不可能不到,只是他也没有借用自己的身份进去,和旁人一样站在外围看,本要走了,瞧见这边动静,认出他们是谁,才过来解了围。
“……”兰暮云想与祁知年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正好祁知年也没有心思留在这里,他已经无法维持与任何人的对话,他朝兰暮云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兰暮云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要留下他,兰暮云总觉得祁知年不继续读书,太过可惜。
纪嬷嬷他们知道他是谁后,朝他福了福,纷纷追上祁知年跟着走了。
程渠随后也跟过来,经过兰暮云时,还轻蔑地看了他几眼,鼻子里“哼”了声。
心道:就这小样儿,也敢跟他们国公爷抢人!
兰暮云:“……”
一头雾水。
林秀秀哭得早就脱了力,此时也有点呆呆的,黄连与她是头一回见面,见人家一个小娘子吓成这样,总不能撒手不管,他只好留下来安慰她。
林秀秀沙哑着声音问:“黄大夫,姜小哥,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想也没想过会见到的皇太孙殿下,竟然都对姜小哥那么温和,方才调戏她的那名男子似乎还是皇室中人,姜小哥却敢直接与他吵起来。
她更是觉得很神奇,他们平常也会与人起些争执,但吵架的内容不过就是柴米油盐之类。
而姜小哥口中的却全是那些她想也不敢想的人。
黄连同情地看她,可惜这小娘子被时代所限,不知“魔幻”一词,于林秀秀而言,今天就是特别魔幻的一天。
他已经知道祁淮是谁,却一直不知祁知年到底是谁。
此时倒是知道了,原来祁知年就是英国公祁淮那个传说中的便宜儿子啊……
那他与祁淮的事儿还真不好办了。
黄连心中对二位表示默默的同情,看向可怜的林秀秀:“林姑娘,我送你回家吧。”
林秀秀也确实不敢独自回家,她今天着实吓得不轻,在黄连的陪伴下也很快离开衙门。
祁知年心慌意乱,脑袋中糊里糊涂,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不对劲,抬头一看,他怎么走到十喜巷附近了!
他怔怔看了片刻,脸上露出点苦笑。
毕竟曾在此处居住十几年,极度慌乱时下意识地就回了这里,他转身要走,却又顿住,万一祁淮在家呢?
他又可惜,那会儿就不该在衙门里发呆,就该跟出来看祁淮到底去了哪里!
却又想,即便跟出去,祁淮恐怕也同样不会见他。
他徘徊着的时候,纪嬷嬷他们都跟在身后,焦急地互相对视,却又不舍得上前去叫回他。
后来是程渠上前,叫他:“小郎君。”
祁知年此时才发现程渠也在,他立马回头,盯住程渠:“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程渠抱拳:“小郎君,这次属下当真不知道。”
“……”祁知年觉得程渠没有骗他,更没有必要骗他,祁淮的态度方才已经表得明明白白,他声音低落,“对不住,是我失礼。”
程渠都有些舍不得,立即道:“小郎君,国公爷,他也有他的苦衷。”
祁知年再笑笑,低声道:“程大哥只是在安慰我,是吗,他根本就是不会见我的。”
“小郎君……”
祁知年后退一步,看向众人:“打扰你们了,我这就回家,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就走。
“小郎君!”程渠想去追他,纪嬷嬷他们纷纷要去追。
祁知年却忽地加快步伐,竟是快速跑远,头也不回。
“唉,这叫怎么回事。”纪嬷嬷无奈站在原地,她问程渠,“国公爷当真就不愿见小郎君一面?小郎君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愿见一面……”
程渠非常无奈,他们实在是不懂啊!
但有些话他也不好说,他说起温园来:“国公爷的意思是让小郎君他们日后就住那儿,你带几位姑娘,再从府里挑些人一并带过去,往后你们就留在那里。”
纪嬷嬷与小雅、小颂听了这话,心中都是一喜。
国公爷这么好的一个园子说给就给,说明国公爷是在乎小郎君的啊!恐怕只是面子上一时过不去,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那方才就该把此事与小郎君说了才是。”
“小郎君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说了,他定是不答应。”
纪嬷嬷点头:“也是!这样,明儿一大早我便带人过去,最多三天就能全部收拾、安排好,随后我们去接小郎君!”
程渠觉得这样也不错,他看得出来祁知年心软得很。
纪嬷嬷她们辛辛苦苦地将地方收拾出来,再去接他,成功率还能高些!
兵分两路,也不知祁淮在哪里的程渠打算去国公爷常去的几个地方碰碰运气,纪嬷嬷她们则是回府收拾祁知年曾经常用的东西。
祁知年独自回到家中。
在巷口,他用力深呼吸,调节许久,再揉揉脸,这才推门进屋。
范嬷嬷听到声响,立即出来,觑着祁知年的脸色问:“可见着了?”
祁知年苦笑摇头。
范嬷嬷叹了口气,又道:“娘子似乎察觉到什么,总有些不安,我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我去看看娘亲。”
姜七娘最近养得还不错,只她体质太弱,且心事重,从前好药好饭地用着,到了秋冬二季也总要卧床,更何况如今。
祁知年到卧房门口时,她正靠在床上看本书,好歹也是侯府小姐,自小也是诗书琴棋画地学过来的,平常的消遣也不过就这些。
听到脚步声,她立即抬头,放下书,满身的温柔。
“年儿。”
“娘。”
祁知年在床边坐下,温声问:“看书眼睛累不累?”
她摇头:“不累。”
祁知年还待再问其他的,姜七娘已经先一步问道:“你今儿去了哪里?”
“我出去转了转。”
“哦……”姜七娘小声问,“我们何时离开京都?”
祁知年的身子微僵,姜七娘小心地看着他,说道:“我知道这些天,纪嬷嬷她们总是来,是,是不是……国公爷知道什么了……”
祁知年不说话。
姜七娘心中又急又怕,抓住祁知年的手掌就道:“年儿,他若是知道咱们就住在这里,一定不会让我们活命的!”
祁知年扯出一丝笑容:“娘,他不是这种人。”
“我,我当年设计他,你不知他当时看我的眼神……他是想杀了我的……为了面子他不得不把我们带回去,可现如今大家都已知道,他绝不会放过我们的!我若是死了也就算了,我有罪,原就不过赖活着,可你不行!”姜七娘将他的手抓得更紧,“年儿,咱们走吧,走得远远的!”
“娘——”
“走!立即走!我们立即走!”
姜七娘过于激动,祁知年只好先点头应下,反正,他们本来也是要走的。
他好不容易将姜七娘安抚下来,又叫范嬷嬷炖了点安神汤给她喝下,准备等她睡着了再出去,谁知姜七娘将要睡着时,又想到什么似的,再度慌忙抓住祁知年的手:“不论纪嬷嬷他们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能去见他!你不能让他看到你!千万不能!”
祁知年心中叹气,早见了不知多少回了……
他发现娘亲过于惧怕祁淮,甚至似乎未曾言尽,不知她不曾说出口的又是什么?
他应下来不算,姜七娘还叫他发誓一定不去见祁淮才放过他。
祁知年从卧房里出来后,站在院子里看小梅花和小兔子追来逐去,发了会儿的呆,回屋中拿出颜料,摊开纸作画。
不论如何,日子总要往下过,还是那句话,他还有娘亲与范嬷嬷需要照顾。
他打算提前写点字,再作点画,到了江南也不至于太仓促。
也只有沉浸在字画中,他才能暂时忘却关于祁淮的事。
三天后,听说京兆府衙门再审陈思被静平郡主殴打一事,这次祁知年没有再去凑热闹,林秀秀更不敢去,倒是黄连去了。
他看到一半,觉得很精彩,就花两百个大钱请一个小乞丐过来转述给祁知年他们听。
小乞丐也是非常兴奋,说得眉飞色舞,总之就是今日皇太孙赵锦还是来了,那些人证也已全部找到,静平郡主的侍女与侍卫都被带了过来,审问过后,确定陈思的确是静平郡主使人给打的,除了陈思之外,还有好几个人证也被打了,只是没有陈思这般严重。
“据说东宫里那个郡主已经醒了!太孙殿下已经派人去宫里将此事禀报陛下,此事如何判决还要看陛下的意思呢!”
祁知年道了谢,又塞给小乞丐两百个大钱。
小乞丐高兴极了,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小哥你等着,稍后等判决下来,我还来说给你听!”
祁知年笑了笑,他其实对这事已经没有任何兴趣,或者说,本来也没有兴趣,那天若不是祁淮也在,他绝不会去。
还没等到小乞丐再回来,纪嬷嬷他们先到了。
范嬷嬷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祁知年也洗过手,请他们坐下,纪嬷嬷满脸喜色,直摆手:“不坐了不坐了,稍后还有的忙呢!”
“嬷嬷有事要忙,就赶紧先回去吧!”祁知年还不知其意。
小雅先笑起来,脆声道:“小郎君!我们是在忙您的事啦!”
“啊?”
“我们是来接您跟姜娘子、范嬷嬷的啦!您还记得温园么?程大哥说您去过!我们都已收拾好啦!便是胡先生,也已派人去给他递了消息,不巧他这个月出门访友,下个月就能回来继续教您念书啦!还——”
祁知年立即抬手:“等等!”他不解,“温园我确实去过,可是……”
“是国公爷的意思呀!”
祁知年瞪大双眼,很有些不可置信。
纪嬷嬷他们谁也不知道祁知年与祁淮之间的事,都认为这确实代表国公爷接受了祁知年,都非常高兴,纪嬷嬷笑道:“确实是国公爷的意思,叫咱们去收拾了就带您过去!往后我们就一起住在温园,去了才知道,果然风景好,比清音居里还好呢,这就走吧!别耽误了,刚好到了那里能赶上吃晚膳!”
“不对,不对——”祁知年眼看她们越说越激动,范嬷嬷已经高兴地转身去收拾东西。
俨然是抬脚就要走的模样。
他伸手再次打住:“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小雅不解,就连一向稳重的小颂,也有些不明白祁知年的意思。
祁知年简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甚至他自己也懵了。
祁淮不是很厌恶他,甚至都不愿意见他,不愿意听他说话,为何还要把那么漂亮的温园给他住?还让纪嬷嬷她们与他一起住,甚至请胡先生继续回来给他教书,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么几番下来,知道祁淮不会见他,他原本也已经歇了见到祁淮的心思,甚至是已打算就这样便罢。
不愿再强求。
世上哪有那么多明明白白的事。
家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这三天里,他写了不少字,也作了些画,就等黄连那边也准备好,若还没有祁淮的消息,他已打算离开。
这会儿他又重燃希望,或许他还可以再去试一次?
想到这里,他丢下句“我出趟门”,突然就往门外跑去。
太过突然,纪嬷嬷她们全都没反应过来,轮到她们醒过神,追出去时,祁知年已经拐出巷子不见了人影,她们这几人,又是老,又是很少出门的年轻小娘子,哪个跟得上?
她们再追出巷子,连他背影都没看着,压根不知他去了哪里。
纪嬷嬷立即道:“我就回去找府里的侍卫,出去找小郎君!”
范嬷嬷急得掉眼泪:“多谢你们了,多谢你们了,这国公爷都这样了,多好的事儿,为何我们小郎君要这般……”
纪嬷嬷他们急匆匆地回国公府,范嬷嬷则是焦虑地在门外徘徊。
今日城里的人全都聚到衙门那里看好戏,街上的人还真不多,祁知年一路狂奔,往城门外跑,还是那条山路,已经来过两次,熟悉不少,这次用了更短的时间,他找到香雪海。
只是春回大地,香雪海再无雪,也无花。
祁知年还记得,上次他就是直接从道观的后山来香雪海的,甚至不用从后门出来,那里有道暗门直通此处,他在林中转了半天,却是没有找到那个入口,便有些着急。
而因为祁知年的到来,后山的机关被启动,几乎是他闯入的同时,便多出许多人在暗地里用武器瞄准他。
待瞧清楚祁知年是谁,他们愣了愣,又纷纷将武器收回。
有人掠出香雪海外去打探是否有人跟着祁知年过来,另有人去禀报清风与朗月,祁知年过来的事。
两个小道童听闻此事,是知道祁知年在祁淮那处分量的,立即去禀报在屋中打坐的祁淮。
“小郎君?”祁淮听说此事,却是微微一愣。
朗月心中纳闷,怎么郎君一副并不认识那位少年的模样?
这么快就抛到脑后了?
他与清风对视一眼,又道:“便是上回您亲自带回道观的少年啊。”
祁淮起身,淡声道:“我去瞧瞧。”
“是!”
祁淮推门出去,吩咐道:“不必跟着我,你们去做自己的事。”
“是,郎君。”
两个小道童出去继续拿着扫帚清扫庭院。
祁知年又绕了一圈,还是没找着地方,倒是走到一条上次没有见过的清澈溪水旁,有两只鹤正慢悠悠地在溪边梳理羽毛,祁知年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摸摸其中一只的脑袋。
鹤是很认生的,其实祁知年也有些忐忑,好怕鹤要啄他。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那鹤先警觉地瞥他一眼,接着竟然没有离开,祁知年摸到它光滑的脑袋,心中还觉得很惊喜。
祁知年又往前挪几步,索性蹲下身,轻声问它:“你们是他养的吗?”
鹤用小眼神瞥他几眼,很有高傲的意味,与祁淮很像。
祁知年笑出声,这还是这么多天来,他头一回发自内心地笑。
忽然,那鹤撇开脑袋,连同另外一只,纷纷张开翅膀,朝着祁知年身后快速掠去。
祁知年也听到脚步声,他身上霎时就凉了,心一会儿跳得极快,一会儿仿佛又已停止跳动,他一动不敢动,并又下意识地将自己团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呆滞地看着水面。
随后,他便看到有个人影在水面上逐渐显现。
是祁淮啊。
那人影在水面上越来越完整,离他越来越近。
祁知年不觉将手指放到口中咬住,用痛将自己唤醒:祁知年!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终于见到了!赶紧站起来啊!转身!道歉!与他说对不起!快点!
说完就一切都好了!
说完就能放心走了!
最终那脚步声止于祁知年身后三步处。
祁知年用力吸了口气,猛地站起身,再转身:“对——”
他愣住,看着面前的祁淮,满心的悸动与紧张瞬时凝固,再迅速破裂。
他皱起眉头,毫不客气地质问面前的人:“你是谁?你不是祁淮。”
“祁淮”挑眉,是与祁淮一模一样的弧度,就连表情都是完全一致。
他看着面前的陌生少年,心中也很是好奇。
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认出他不是祁淮的人。
包括祁淮的父亲与师父、师兄,以及身边这两只祁淮亲手喂养的鹤都认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写到见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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