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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龙城打量了一眼十分平常的院子,回过头看向司空玉龙。
司空玉龙说道:“进去吧,就在屋子里。你要找的人,他已经等你多时了。很厉害啊赵龙城,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其实有很多都是对的,昨晚最后压制并撵走十方俱诚的人就在眼前的屋子里。至于为什么要找你来此,又为什么非你不可,进去就知道了。你心中考虑的变局、此人的真正身份……许多问题都会有答案。”
赵龙城缓缓走进院落。
他眼神平静,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他本能地感觉到眼前的小小木屋是一座隐藏了太多秘密的阁楼,随便进去拣几本书翻翻都能牵扯出许多不能现世的密辛。然而同时他心中也在跃跃欲试,在他偶尔见过一次便深深记下的那个名字背后,“鬼神之谋”的同时能在武力上压制跻身长生的十方俱诚,即使是他赵龙城都在内心震动。
一旦踏进去就回不了头了,自己必将成为那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与此同时,北漠的命运会随着自己的这次选择改变吗?比起一个在黄沙地里苟延残喘的结局,自己自甘变成棋子的话会不会不一样?
在棋盘之外自己是否能够抓住一线机会呢?虽然还不知道屋里人找自己来此的目的,但是以他目前展现出来的态度来看,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北漠,似乎都存在一个调停的机会,虽然在北漠和祁阳几百年的恩怨中间,有些痴人说梦,但事情要是真的发展到整个中州都面临战火的局面,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赵龙城心里翻涌起无限的遐想。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然后心底的恐惧就像野草慢慢生长起来。
关于之前在襄阳关前面的那场针对司空玉龙的围杀,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赵龙城事先知道司空玉龙会出现在襄阳关,而司空月又不在那里,而且还需要对司空玉龙的心性进行把握,对襄阳关的兵力布置和沈阔、洪承畴指挥调度进行估演……总之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虽然赵龙城自信在司空月不在的时候,自己处在赫永山的保护下能安全无恙,但对这起围杀总说不得有什么必定的把握。
最后决定将这个没什么把握的围杀进行下去的,完全处于赵龙城自己的好奇和私心。
而这次围杀最早的契机,便是赵龙城和赫永山在来到虎须镇之后,意外发现了襄阳埋伏在这里的一个谍子据点。当时在虎须镇里,赫永山单枪匹马将那个据点杀得只剩一个人,最终在拷问和迷药的作用下,他们知道了司空玉龙这位襄阳少将军的行程和关于襄阳的一些情报。
现在想想,似乎当时的一切有些太过巧合了。如果说这一切的安排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来到浔阳,来到现在所处的这座小屋前,那么之前虎须镇的事情和后来襄阳关的杀局,其实都是针对自己的吗?一直被谋划、被算计、被把握了心性的,是他赵龙城?
想到此处的赵龙城只觉得如坠冰窟,自己原来早便在棋盘上了,只是自己不知道。那么屋子里的那人现在要跟自己这枚棋子对话,有什么目的,难道说又是一场更深、更长远的算计?
赵龙城那处笼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拳。许久之后,少年长出了一口气,推开了老旧的木门。在吱呀的一声关门声之后,他听到了一个苍老的问候声。
“欢迎你,赵龙城。”
老人提着酒葫芦坐在一张桌子前,看也不看自己。
赵龙城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顾千秋?我曾经在一卷古籍上见过你这样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
老人打断道:“是说阎鸣泰留下的那一行草书吧,还真敢啊,我明明警告过所有人不准留下关于我的任何事情的……不错,我就是你知道的那个顾千秋。先坐吧,我很看好你,本来在原本的谋划中北漠几十万人是要接下来三百年都翻不了身的,但是现在你来了,能安然坐在我的对面,这个结局说不定会不一样。”
赵龙城慢慢坐下,这一刻他坐实了他心里的那个想法,眼前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因为他曾经看过的那本古籍,就是阎鸣泰生前的最后一本著书。而阎鸣泰,其实是祁阳叛逃到北漠的一个读书人,在北漠著书几十年之后,担任了北漠七年的帝师。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老人,只见他默默喝了一口酒,然后将喝完的空酒壶芦扔在脚边。
老人瞥了一眼对面的赵龙城,很不错的眼神啊。上一个坐在那里眼神这么凶恶的人是谁来着?
顾千秋思绪飘远又拉回,他看向赵龙城,目光锐利,沉声说道:“接下来就谈一谈吧,关于你赵龙城、你父亲赵空严还有北漠大大小小几十万余孽接下来究竟该走怎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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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玉龙在赵龙城进了屋之后,便独自走出巷子。
来到巷子口,刚好遇到了凑巧赶回酒铺子的卖酒老板老白。
司空玉龙走进酒香浓郁的酒铺子坐下,瞄了一眼家徒四壁般的光景。除了摆在前面的灶具,就是几把破桌子破竹凳,然后一卷隔着里屋外屋的布帘。司空玉龙看了一眼昏暗的里屋,想象着之前有个少年曾在里面伏案埋头,抓破脑袋做些会一直掉头发的工作,在他之前,便是这个身形瘦的跟一条扁担差不多的酒铺子老板,在里面伏案挑灯。
老白看了一眼司空玉龙,随口问道:“是带赵龙城来见顾先生?”
司空玉龙嗯了一声,说道:“刚进去。说起来虽然是师父让我带赵龙城来这里见他,但说实话,其实我真不觉得自己出了什么力气,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跟着走就是了。赵龙城好像也察觉到了,他能在襄阳关前面围杀我,就是一个事先安排好的局。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襄阳浔阳,也就是跟着局面走罢了,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是局内人。”
老白点了点头,说道:“这感觉是不大好。”
司空玉龙接着说道:“而且我现在想的是,赵龙城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而来的关于顾千秋这三个字的信息,是不是也在师父的算计里面,如果真是这样,这就不仅仅是几年几十年的谋划了,想一想都可怕。这样的人是我的师父,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敢相信。”
老白咧开缺了牙的嘴,笑道:“换个角度想一想,这样的顾先生能选择你当他的徒弟,岂不是正好说明你的不一般,年轻人学什么不好,学妄自菲薄。”
司空玉龙说道:“倒还是你老白宽心。”
“那是。”
老白说道:“多听老白一句话,要是与之为敌,顾先生这个人是很可怕的。可是在顾先生身边的人,也不用太过战战兢兢,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孤独了太久的灵魂,真有人入了他的眼,才是幸运事,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不去多想就是最多的思考了,就算真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又如何呢?老白我在棋盘上,不也活了这么多年。”
司空玉龙看着忙碌的老白。曾经他也和顾南逢、苏倾天一样只觉得这是个普通的酒铺老板,在青藤巷的巷子口,就这么年复一年地守着破旧的铺子,然后说不定哪一天,这里就再也闻不到浓浓的酒香了。
直到有一天顾千秋让自己和老白主动搭线,那时候的司空玉龙才知道这个叫老白的卖酒老人已经这副苍老的样子不知道多少年了,有可能等自己老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老白还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
然后自己有一次不小心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了苏倾天。在那时候司空玉龙留了个心眼,所以顾南逢一直不知道老白的真正身份,他可以很自然地和这酒铺老头儿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也可以和这老头吹牛打屁,张口就是一句老不死。
所以在司空玉龙知道顾南逢进入楼船之后,有过一点担心,担心他会不会被丧心病狂的老白给折磨惨。后来和顾南逢见了几次,虽然样子有点精疲力尽,但看上去精神还好。
想起顾南逢,司空玉龙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没看到他人影。
老白咧嘴笑道:“现在应该在和刺客山堂那帮子人在一起吧,真没眼力劲,别人那里需要你一个外人去送,这不是抢了苏倾天那个小家伙的戏份?”
司空玉龙也跟着笑了起来,确实是个没眼力劲的。
老白说道:“还不如赶紧回来干活,这小子的事情可多哩,哪里还有这种休息的时间哟,真到最后,还不是他自己的一堆烂摊子。”
楼船的事宜,确实又多又杂。
司空玉龙想了很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关于我师父和楼船……”
老白投来饶有趣味的视线,打断道:“是想问这两方,是顾先生束缚楼船,还是楼船束缚顾先生?”
司空玉龙点了点头。
“这个你可以放心,他可是你的师父,是顾千秋,他不会被任何事情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