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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翰林院内,路实甫见沈槐奚步履匆匆而来,不由调侃起来,“那玉涟郡主又抓着沈修撰不放了?看来沈修撰初来上京,这艳福便不浅啊。”
“这艳福给路兄,路兄要不要?”沈槐奚微微歪头看着路实甫,真诚发问。
闻言,路实甫眼眸亮了几分,“要!怎么不要?也就沈修撰心高气傲,镇南王如今门楣虽不比从前,但若结成了一家,这仕途岂不青云直上?况且玉涟郡主也是上京出了名的美人,倒不知沈修撰哪里看不上了。”
话虽如此说,路实甫也不诧异沈槐奚的行为。倘若沈槐奚别长那么惹眼,不是二十岁中的状元郎,他都得鄙视眼前这个青年得了心高气傲的玉涟郡主追求还拿乔。
不过人家条件摆那,他也无话可说。
沈槐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见过了皓月,萤火自不入眼。”
路实甫一听,诧异道:“沈修撰有心上人了?”
沈槐奚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弯眉,“听郡主说帝师府的冬迎宴,路兄也要去?”
“帝师府的宴会,机会难得。你我初入仕途,若能结识帝师府的公子再好不过,便是次些,还有其他世家公子。”路实甫呵呵一笑,“沈修撰也要一并?”
沈槐奚看着路实甫那笑呵呵的模样,暗下颔首,这人倒的确挺实在的。他沉默了一会认真道:“不知道。”
路实甫诧异道:“怎的去个宴会还有确不确定的事?”
“宴会多女子,况还有个玉涟郡主摆那,槐奚一个正经修撰去了岂不是平白惹人误会。”沈槐奚容如玉色,一本正经。
路实甫闻言有些不爽,“那沈修撰这意思是我路某人不正经了?”
沈槐奚淡淡摇头,“自然不是,毕竟路兄身后没有狗皮膏药。”
“……”竟然将玉涟郡主比作狗皮膏药,还真是好大胆的比喻,他呵呵一笑,“沈修撰还真是高风亮节。”
沈槐奚闻言一笑,“不瞒路兄说,槐奚一向如此清风明月。”
……
这边,江晏栖还在勤勤恳恳地在书中耕耘。不时,茶白又递了一张请柬来,“先生,崔府又送了一张来。”
江晏栖看了一眼落款,还是崔岫亲写的。
她手间笔墨不停,只淡淡道:“再回。”
茶白照办了。
只是不曾想第二日一早,江晏栖又收到了一封请柬。
茶白这一看,轻轻皱眉,“哪有邀请了人,人不愿,还这样锲而不舍的?一看便是鸿门宴。”
江晏栖看着那请柬上越来越多的字,平静的柳叶眸似涟漪在冷清明月下,她淡淡一笑,裹在平静下,“既是三顾茅庐,岂有不去之理?”
“下午便是宴会开始,茶白先为我梳洗一番吧。”
茶白见此,仍是有些担忧,“先生时间宝贵,去了岂不是浪费了时间。”
”她既然能请三次,我想去这一次不会没有收获。”江晏栖眉眼平淡,平芜的深处有几分波澜流转。
见江晏栖如此,茶白也只好照办,她打开屏风后的衣柜,有些纠结,“……先生要穿哪件衣裳呢?那件云纹青绸静雅温和,茶白色金丝纱裙缥缈美伦,淡红色……”
江晏栖闻言,不由一笑制止了,“茶白,我不是去选妃的。”
茶白看着那一衣柜的华服,仍旧有些忍不住咂舌。君上明知先生一件素青布衣能穿烂了都不换,偏还是亲自去选了十件名贵绸缎作了款式为江晏栖送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以不穿,不能没有。
茶白还是有些心疼这美服蒙尘的,遂劝道:“君上为先生做了这么多衣裳,先生不穿留着也是浪费了。”
江晏栖沉吟了一下,“那便换上那件茶白色的。”
茶白闻言不由一笑,“看来先生是喜欢茶白的。”
……
朝阳高悬,日光杲杲,帝师府旁的墨寻园今日是热闹的。
长路上,一华贵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一个白衣少年身后。肖玉涟看着前方步履从容的少年,似乎半点没有愧疚之心,她是再能忍都忍不住生气。
她一心向着他,想他多结识些才俊,更易平步青云,将来他上门提亲时,父亲也好同意。她诚心诚意邀了他三次,不曾想他拿自己当猴耍。
拒了一次,又答应,答应了又拒,结果这最后还是来了帝师府!
肖玉涟是越想越气,明眸中闪烁着愤愤,却又忍得辛苦,不愿在他面前发火,因此有了这马车跟在人后面慢慢走的画面。她是想看看这少年有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但很显然,一点也没有!
肖玉涟猛地一下掀开幕布,抬眸触及前方仙倌似的人,连那孤清慵懒的背影都是天上人间,她不争气地舔了舔唇,不由又软了语气,“沈公子不是说不来?怎么今日还是来了?究竟是不肯来,还是不肯同玉涟一起来?”
沈槐奚凤眼慵懒,他似诧异地回头看了肖玉涟一眼,嗓音明澈真诚,“玉涟郡主聪慧。”
肖玉涟起初听到这话还不由一喜,只是转瞬她回过味儿来就被噎到了,“你!沈槐奚你别仗着本郡主喜欢你,你便如此戏弄本郡主!”
沈槐奚有些无辜,一双凤眸如净湖澄澈,“何为戏弄?——有心,才叫戏弄。”
肖玉涟听到此话,不由一怔,听到那句“有心”她心中竟不住有几分欢喜,“……你不是故意戏耍本郡主?”
见肖玉涟这神情,沈槐奚便知她阅读理解不过关了。不过他不曾再刺她,也懒得同她纠缠,只是淡淡道:“槐奚怎么敢戏弄郡主。”
……
江晏栖和茶白到的时候,宴上已坐了二十几人了,其中便有沈槐奚和肖玉涟。那左边一案是世家公子,右边一案是世家小姐。好些华衣贵女正赏着墨寻园美轮美奂的园景谈笑风声。
宴会是露天在季青池旁,江晏栖二人自偏侧走进来时,便吸引了众人目光。
江晏栖平日穿的皆是寡淡的素青色,今日却换了身茶白金丝裙,外披一件白色鹤氅,却依有孤清之姿。那裙面如流水清华,如瀑墨发铺散而下,柳叶眸平若荒芜之山,静携枯木逢春。步步而来时,周遭都变得如亘古青山般寂寂,女子似月下走出的矜贵神女。
让人只看一眼,便不由惊叹不食人间。
沈槐奚凝着江晏栖步步而来的身影,清华的凤眸中辗转的是入骨之念。
江晏栖看到沈槐奚那刻也是不由一愣,她环顾四周,也就六七个男子。他一向不喜这等宴集,怎今日偏来了女子居多的冬迎宴。
傅清越受崔岫之邀自然来了。看着江晏栖那番惊绝之姿,她一向张扬的眉眼却蕴了几分晦暗。她看向崔岫,却仍是笑道:“怎样?我说江先生是才与貌惊绝吧?”
宴席上首坐的是崔岫,一身秋香色平纹春绸裙,华绸流光。她眼波中温与静流转,黛眉自含情意,玉容花面,腕间缠绕着剔透的璎珞,静坐时的确有几分观音之温容。
崔岫看着傅清越一笑颔首后,后望向江晏栖,音色如玉璁珑,似泛在清溪,“今日一见,江先生果真惊为天人。崔岫仰慕先生之才学已久,故三请先生。若搅了江先生阅籍之兴,崔岫在此赔礼道歉。”
江晏栖只是淡淡望着周遭,不仅古色生香,还有山沓水匝之景貌。墨寻园中偏门亦是雕梁画栋,青石刻窗,以景作画。虽已是冬日了,这宴会中央的季青池中还立着凋敝的莲叶,似乎仍田田相连,还有稀落几颗珍草作缀。假山嶙峋的立在其中,金鱼游尾,有几分鬼嵬风情,“崔小姐言重,素闻墨寻园有苏州园林之彩,今日见这雕梁美池,便已不枉此行了。”
此话有心人听着总觉意有所指。崔岫只笑着请了江晏栖入座,“先生夸缪了,还请就座吧。”
肖玉涟方才听到了崔岫口中那“三请”,如今还在凝思苦想,她想到沈槐奚同江晏栖皆出自长乐乡,想到……她抬头看了看沈槐奚,见人果真在看江晏栖,心中不由又是气极。
短短几日,肖玉涟觉得自己都要被沈槐奚气成受气包了。想她这么多年来,何时不是高高在上,如今就被沈槐奚当猴耍!
她说这沈槐奚怎么如此戏耍她,原是崔岫请了江晏栖三次才来,他这不是循着江晏栖来的吗?
肖玉涟蓦地站了起来,向崔岫道:“今日人既已来齐了,这宴会是否能开始了?”
崔岫见肖玉涟忽然这般猴急,怔了一下,微微一笑道:“自然,郡主有什么建议吗?”
“今日来的都是世家公子小姐,平日里是难见的。咱们也是难得一聚,恰趁了这个机会,玉涟有些东西要送给各位。”
崔岫见此,只是向着众人轻轻一笑道:“看来郡主还是如此大气,只不知此次能得哪些珍品了。”
有一个公子见此,哈哈一笑,“是啊,上次玉涟郡主送东西还是在上次呢!”
有几个贵女低声道:“这次不知谁又惹了这姑奶奶了,上次她送东西可不是将人整得身败名裂了吗……”
“有什么好操心的,反正那人不是我们。”
江晏栖平静的眉眼淡如流水。只是她总觉得这玉涟郡主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在盯着自己,还带些敌意。
不过今日可就赶巧了,阮枝竟然也来了此次会宴,正坐在江晏栖身边。她凑近江晏栖,垂眉低声道:“先生是第一次参加这等宴会吧?”
江晏栖微微颔首。
阮枝道:“先生下次能拒便拒了最好,她们最是勾心斗角。”
茶白闻言,无奈一笑,“阮小姐哪里知道,先生已拒了三次了。”
阮枝闻言不由一咳,“咳……”
方才虽听到什么三请,只以为是什么客套话。她倒也没想到真是拒了三次请三次。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道爽朗的男声自季青池后传来,“阿岫是怎么招待的客人?今日有诸多才子佳人能来冬迎宴自是要先领他们览一番墨寻园凛冬之色。如此料想诸位文思泉涌,皆可喜得佳作——自然本珍。郡主若一来便谈了礼物,自是失了冬迎宴的意味。”
随着那朗月清风的嗓音临近,众人便看着一道蓝白华衣踏着满园之风霍霍而来,“在下崔朝,各位有礼!”
“原是崔公子,不怪我说闻声便觉玉至!”
有几位贵女本还兴意阑珊,这见了崔朝立马精神了起来,“崔公子说得不无道理。玉涟郡主虽是一片好意,但倘真的送了礼物,也失了冬迎宴的自然本真。”
崔岫见崔朝来了墨寻园,静柔的眸子微起波澜。后她轻笑着起身迎崔朝,站定后双手扶左膝,右腿微屈,往下蹲身,一片婵媛温谨之姿,“二哥。”
见崔朝颔首后,她才缓缓起身,坐回位上,“前两日肖世子才回了上京,二哥不是要去叙旧吗?怎今日得了空闲?”
崔朝看着眼前温谨恭良的妹妹,只道:“母亲有意阿绾与肖世子的亲事,我一个当哥哥的怎能去搅扰了?”
崔岫闻言,碧花照水的眼不由在温澜中一凝,后只轻轻颔首,“二哥所言极是。”
肖玉涟见崔朝三两下把自己的计划搅乱了,身虽坐在宴上,心中却是止不住的躁动,“墨寻园这般大,恐怕瞧完,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分两路来吧。”
崔岫迟疑了一下,应下,“也好,这边自有妹妹照看。二哥便带着诸位公子去游览便可。”
路实甫这时候沉默中冒了个泡,他是极赞同的,“是啊,男女之间同处终究不方便。也只有劳烦崔二公子带着咱们一道了。”
那些世家子弟也乐得和崔朝单独相处,毕竟来这冬迎宴的目的不就在这?
“既然如此,朝便却之不恭了,诸位请。”崔朝见此,微微挽袖,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路实甫见此连将一旁的沈槐奚拉起来,“走了,沈修撰,别看了!——您别告诉我您又对玉涟郡主恋恋不舍了?”
闻言,沈槐奚一向澄澈的面色有几分凝固,他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他有那么饿?
况且,谁要和崔朝去看劳什子的自然本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