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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大门,便是三门四柱七座的华美建筑——琉璃牌坊。牌坊顶端流泄着珠光琉璃的宝粹,下面白衣学子服一路西去,歪扭得宛若九曲黄河。
“先生看我的功课!求求了……人家腿都站疼了,先看人家的吧~”
“本公子的功课有吞吐江山之势,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岂能作比?本公子驾到,统统闪开!——先生看我的!”
“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吞口水吞饱了吧?什么江山,你可别侮辱这两儿字眼了,先生还是看我的吧!”
“我就是栓条狗在纸上也写不出你那‘甲骨文’,真是狗看了都得摇头,就这也配污了先生的眼,诶!后面的别挤,先生看我的!”
“先生赐教啊……学生都排了两天了……这些人一来就堵先生门口,让学生这种真正求知的人都没机会了!”
“自己啥样,非要逼我口吐秽语吗?我们还不是怕你那磕碜样吓到先生!”
自那一讲过后,太学学子都跟血脉觉醒了一般,开始从攀比浪荡到攀比功课了,此势简直是蔚然成风。江晏栖抚了抚眉,淡淡道:“墨老先生、周老先生、秦老、夜博士……等等,都比某要学识渊博,诸位皆可去请教。”
“先生,我独衷于你……嗷,不不……不是,在下是说,我独想听先生之见解。”
“先生之贤,北斗之南,一人而已。珠玉在前,怎可退而求其次!”
墨盼山:……呵呵,这届年轻人真会开玩笑。
“我们都是渴求真知之人,只有先生能给予我们精神上至高的狂热!”
叹了口气,江晏栖觉得这……实在是越说越离谱了,她怎感觉自己成了邪教教主?
看向远处排着长龙的队伍,江晏栖清澈的柳叶眸无波无澜,淡淡道:“诸君,我并非玩笑。尺壁寸阴,如此效率,耽搁的是你们的时间。倘若你们当真想学,一本缥缃便足以各位钻研至久。”
“这些天我不会再来太学,亦不会回答诸位的任何问题。不过一月后我可以恳请太学再举办一场笔墨官司,到时,希望能一览诸君风采!”
“先生放心,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望!”
“先生放心去吧,学生们会好好生活的!”
“对啊,先生放心去吧,我们会好好钻研学术!”
江晏栖面色僵硬了一瞬后,便转身进了屋子,一合木门,屏蔽了外门喧嚣。
见此,众人皆齐齐叹气,兴致勃勃而来,却吃闭门羹而回。
哥几个三五成群的又聚在一起,攀谈起来,“听说这些天礼部在准备迎后大典,我可是打听到了先生的生辰是在十月二十七。”
“世上竟有这般巧之事?竟与迎后大典在同一天!”
“世上竟有这般蠢之人!我说你是猪脑子吗?这国母之位显然便是打算给先生了!”
“可是先生无权无势的,便是傅大小姐都只能当贵妃,况且君上至如今都还卧病床榻,一直未曾明言。她这能胜任一国之母吗?”
“冯二,你什么意思,跟我作对是吧?在我面前诋毁先生?看不起我?挑衅我?那些个什么无脑呆板的世家小姐,哪里比得上先生一点?——况且先生的父亲是江悬,只这一点,她的家世家风便足够让人生敬了。再说你以为君上挑君后是你拼爹就行的?”
“我拼爹……那也要君上喜欢男子才行啊!”冯二也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有些委屈道。
看着太学府中这啼笑皆非的一幕,一白须老者却是从容笑道:“盼山啊……你是否感觉到如今世家混球的此种生机活力不同以往的遛狗斗蛐蛐?”
墨盼山看着那些荒诞的画面,以一笑斥责了,“太学作为最高学府,都收得这样的学子,实在有负其名!何曾配得上‘惟齐有才,于斯为盛,沅生芷草,澧育兰花。’一句?”
不过墨盼山转念一想,如今太学比前朝之时已是好太多了,又话音一转,“只是——若君上当真要让那江丫头做君后,老夫有预感,往后‘惟齐有才,于斯为盛’一句绝不是浪得虚名!”
……
玄清楼,白日晼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
“长卿当真愿意往后深困宫墙?”
无欹宽厚的斗篷遮掩了他帽沿下雪白的青丝与那晦暗流转的眸色。倚靠在太师椅上,他看着前方躬身伫立的青影,慢条斯理道:“罢,丫头既然决定了,为师便送上一份新婚之礼。”
无欹从桌案柜中拿出了一个上锁的繁重木盒,递给江晏栖,他意味深长道:“此物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当有一天它被打开了——丫头就该摒弃旧物了。”
江晏栖看着面前从容的老者,他有时会让人捉摸不透,平时却都是从容悠然。
从“师父在上“时至今日,江晏栖早自内心尊无欹为师,把他当做亲近的家人了。虽不知此木盒到底何用,无欹又为何会说出这番莫名之话,但她知道师父不会害她,江晏栖抱紧手中木盒,“多谢师父。”
无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走向前去,“跟上。”
一个暗格出现在江晏栖面前时,她愣住了,玄清楼顶楼之上,还有顶楼。在无欹打开那扇暗门后,满地的长明灯骤然映入江晏栖的眼帘,即使如今未被点亮,漫地之上也透着无垠之势。
烛火氤氲,无欹雪白的长发在斗篷中若隐若现,他慢条斯理地走进了长明灯中,蹲下身,指着那半人高的长明灯上的字——长卿无忧。
那声色苍老地响在暗格中,听在江晏栖耳中却是分外宁和,“为师往后大抵不便再来了,不过为师听闻长卿怕黑,二十一岁生辰后——”
“有这三千明灯开路,再黑的夜,长卿往后都能,一往直前。”
其实这暗格顶楼中的烛火极其微弱,但那含着笑意的祝福落下时,江晏栖的清寒碎雪的柳叶眸忽然一滞,竟有种“长夜通明”之感,她望着老人雪白的发,涩声开口,“有爱长卿之人,纵几多魑魅,长卿亦无忧无惧……”
烛火下的老者,面上的褶皱都是那样明显,却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江晏栖看着忽然便勾起了唇,平静一笑,“师父也是长卿的底气,不是吗?”
无欹显然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挑眉道:“丫头说得很对。”
……
“主子,夫人近日一切安好。”
偷偷瞅了一眼这快马疾驰了两日的人,诡云心中叹息,主子当真是栽大发了。有笑渊在,那江先生又怎么可能会出事,哪里需要每日都汇报一番她的行踪和状况。
简单一句话,顾听桉闻言,眉间却是轻轻漾开一抹温柔,“也不知先生可曾念我。”
“主子是天人之姿,一向令大齐女子趋之若鹜,夫人定然念极主子。”
诡云已经麻了,这个问题他如今已经可以熟练回复了。
顾听桉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诡云一想,还是正事要紧,道:“东隐陛下很会审时度势,由于北暮内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还是选择了先同大齐重新交好,此中仍以贸易为主。他要了一大批的药材,以表诚挚,此次交易还是由孟家负责吗?”
顾听桉屈着指节轻敲着桌案,淡淡道:“东隐以毒术闻名,药材于他们无异兵戈。只是,东隐离之北暮愈近,有颐王在,萧欲做不到一帆风顺,至于孟家——这是最后一次,你交代下去吧。”
诡云一听这颐王,面上带起一阵骄傲,还是不由慨叹,“纪老当真厉害,以毒术闻名的东隐,却解不了他的百步寒。”
顾听桉见此,平静道:“纪老来自东隐。”
诡云:……?
“那这……纪老是大义灭国?”诡云轻声叹道。
顾听桉挑眉,“此话不要在纪老面前说,不然主子保不住你。”
诡云:主子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
ps:沅芷澧兰〔yuánzhililán〕,本指生于沅澧两岸的芳草,后用以比喻高洁的人或事物。
当然同上下一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意蕴就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