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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难老三珠树,尚依依,脆管清弹。
“姑娘,这些时日楼主都不在。”冯玦看着女子青素的身影,恭敬道:“不过姑娘若乐意,也可上楼再去坐坐,冯某欢迎至极。”
江晏栖闻言,心下了然,看来当真如师父所言,自她大婚后,他便无再多空闲教导她了。平静地笑了笑,江晏栖道:“多谢冯叔好意,上楼便不必了。”
江晏栖喜静,便是出宫去的地方也少极,除了玄清楼,便是花市、书肆。
缓缓步过上京繁华,江晏栖能听尽周遭人事。有哭闹,有大喜,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卖炊饼了,一文钱六个啰,有价无市!”
“卖馄饨了,一文钱六碗呀,机不可失!”
江晏栖听着这两声吆喝,眉带疑惑,转头看去。左边是馄饨摊,右边是炊饼摊,一男一女,两人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各不相让。
周围百姓听到,皆凑了去,“一文钱六碗?天底下还有此等好事?”
那炊饼摊的女子,眉飞色舞,“我这炊饼可并非普通的炊饼,是《食蒸饼作》中的炊饼!”
馄饨摊的男子也不甘示弱,“我这馄饨也并非普通的馄饨,是《对食戏作》中的馄饨!”
咦——
百姓齐齐轻嘁了一声,这讲的什么酸纠辞藻,破烂玩意儿!反正他们听不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给我各来十文的炊饼馄饨!”
“诶诶,见者有份,每十二份馄饨,再多送一份!”
“馄饨多来点!”
女子生得一番琦年玉貌,闻言眉尖上挑,轻瞥了一眼对面男子,心下恼然,“叶华年,你非要同我作对是吧?炊饼一文七个!”
“诶!锦大小姐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你……”
“叫声华年哥哥,我便让让你。”
“华年弟弟,昨儿做的什么梦啊,今早都舍不得醒?”
“嗨呀……梦里都能碰到锦瑟妹妹,我昨儿是做了个噩梦呢,改明儿锦瑟妹妹可得给哥哥我请个道士来驱驱邪。”
“我驱你仙人板……”
“诶,打住打住!我若听不懂,视为无效攻击!”
听到这些对话,江晏栖瞬就明了,真是对欢喜冤家,眉间不由有些失笑,这也就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公子了。
刚欲步去,谢允卿的脸便自面前放大,江晏栖连忙退了两步,淡淡道:“这是作何?”
谢允卿面容清隽,耳尖却有几分潮色,捧着一盆蓝紫纷呈的二月兰奉到江晏栖面前,低声道:“学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直想要感谢先生。无意间知晓先生喜好花草,此盆是上京野林中的二月兰。千古幽贞是此花,希望先生能喜欢。”
细雨和风过远山,杂花满树水云寒。红芳掩映溪头路,最爱清新二月兰。
江晏栖在长乐乡也种了此花的,看着很是亲切。她看了一眼谢允卿微红的耳垂,眸色平静,道:“仍是那句话,职分之中,无功不受禄。”
见谢允卿脊背有些僵直,江晏栖又道:“寒门学子要入太学不易,你若当真谢我,我希望下次能在皇榜上见到你的名字。”
抱紧怀中二月兰,谢允卿再看江晏栖,面颊清隽,眸中却充满了坚韧深沉,“先生向来琨玉秋霜,恪守礼仪,是学生唐突了。下次科举,学生定会夺以……桂冠!”
他自祈州乡野来此上京,一路有贵人相助,便是案雪萤窗,他也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江晏栖听此狂妄之言,唇畔却带起浅笑,“你是诸多学子中最勤奋聪慧的,有此闳识孤怀极好。只是,要做学子易,要做臣子却难。”
“无事便去看看吧,看看大齐真正的模样,看看你能拥有何样国之利器。”话落,江晏栖便离开了,转身,是书肆的方向。
谢允卿看了看自己怀中的二月兰,心中怔然,大齐真正的模样?
*
书肆前几个身着布衣的男人聚在一同,“唉,大齐如今当真多灾多难,旱涝七州刚恢复民生,祈州便又出事了。”
“难道是东隐因着那批药材报复?”
“祁州可是因为大批官员中毒,起了动乱啊。”
“若是东隐,又怎会这般明显的以下毒的手段?我看得是北暮,他们怕是想坐山观虎斗,好让大齐和东隐来个鱼死网破!”
“北暮之人当真可恶!如今都已元气大伤,竟还不忘在我大齐境内作恶,君上怎会如此软弱,竟半分不动。”
“可那毒因皆是查无出处啊,大齐十六州,这次为何恰好出事在君上的桑梓?就连君上在祁州的老宅都天火起焚了,难道是上天怪罪?毕竟君上这皇位可是谋逆来的!”
“是啊,上次屈泽兰便让药材翻了江,这才引得东隐再次交恶,莫不当真是君上不愿见我们百姓好?”
此话刚落,那人便被身旁人捂住了嘴边,小声骂道:“你要想死,可别拉上我!”
“君上安于目前现状,北暮挑衅,东隐找事,他要有点血性,也不会这样充耳不闻了。”
“浮城那边也出了不少事,怕是那西离国师也没安好心,带来的人都有问题。”
“可君上呢?面对这种情况,他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我大齐如今哪还有当初四国之首的威风?”
江晏栖听到这肆无忌惮的言谈,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在乎议论她的言论,可这些诽谤顾听桉的,她听得当真刺耳。
大齐有这样的国民,也当真可悲。
他们只看到如今的祸乱,却不曾见到顾听桉为了解决曾经遗留下的问题,花费了多少精力,度过了多少个不眠夜。
可以说察邻国之政,无如他之尽心焉耳矣。
乱世需要枭雄,可一旦黑暗过去,他们会忘记曾经的伤痛,会遗忘从前的英雄。
而在江晏栖心中,便是灰烬深处也遗留着历史的温度,遗忘历史便等同于背叛。
那药材翻江一事,她听过,很显然是有人一早便在坊间散了风声,才会在出那事时,众人下意识诋毁顾听桉。
人言可畏,这种传闻也该严肃处理。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清沉的嗓音染了冷然,“倘若上天真要降罚于君上,七州可能安然无恙?北暮可能元气大伤?新政可能令行如流?”
“就连西离一个祭祀大国,都是宣和公主和亲于大齐后,西离州芜的瘟疫才消失的。你们何以出此言,以耳食之论妄议君上?”
江晏栖不信鬼神,她只信自己,但要说服这种市井之人,只能——以其理,行悖论。
那个男人见有人听到了他的言论,还这般恶语连珠,心下虚然,“你……你这好好一小姑娘,怎如此蛮不讲理?我何时说过诋毁君上的话了?”
江晏栖也不在意他的牛头不对马嘴,嗓音清寒,“没有最好,否则,说出来亦是丢人现眼。”
分明是夹枪带棍的话,她却说得那般不起波澜。几个男人想反驳,却都发现自己无从说起,又怕她去告官,看着她欲离去的背影,连连道:“诶……小妹妹,是我们不对,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不会再说了,你不要出去乱讲。”
江晏栖最后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云雾之盛,顷刻而讫。大齐有君上,那是——幸。”
江晏栖明知同他们这类人说此话毫无意义,却不知从何时起,平静如她,今日却多了两分意气用事。
那几人看着青衣离去,都暗骂了几句晦气,这臭丫头一看便又是痴迷君上的。
都是些只看皮囊的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