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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王!”
几乎破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出现姜院长狼狈的身影。
总是将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顶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乱的散发,明明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到虞珩的身影后,还能跑得比之前更快,甚至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快,快放下剑,谁惹您生气,您告诉我,不必您亲自动手!”
虞珩刚缓和不久的神情再次凝结成冰,他将长剑抱在手臂和胸膛之间,径直越过正双手杵着腿艰难喘粗气的姜院长,连眼角余光吝啬分给她。
骗子,休想让他上当第二次。
青竹与紫竹匆匆对姜院长行礼,大步追着虞珩的背影离开。
余下的书童面面相觑,又陆续离开不少。
等姜院长好不容易喘均气,哪里还有小郡王的身影?
反而是学堂内的人听见姜院长的声音,悄悄打开学堂大门,顺着门缝查看情况。
姜院长看到‘完好无缺’的众人,跳到嗓子眼的心猛得落回去,险些因为后怕和腿软坐在地上。
面对众人的疑问,姜院长深知瞒不过去,只能尽量以轻松的语气开口,“有人告诉我‘小郡王回住处取长剑返回学堂,像是要砍人的模样’。我急忙赶来后,才知道是个误会。”
“小郡王只是路过而已。”姜院长加重语气,不知道是为了让学生们放心,还是想说服自己。
“应该是误会。”纪新雪好心安慰被姜院长的话吓得浑身僵硬的同窗,“小郡王想打人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再回去取剑,他又不是打不过。”
心情最为复杂的张思仪苦笑接话,“是啊,他不拿剑,我也不敢还手。”
其余人听了纪新雪和张思仪的话后,竟然真的有被安慰到的感觉,连祁株都狠狠的松了口气。
纪新雪被这些敢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且怂的人逗得直摇头,对姜院长点了下头,转身往绣楼走。
寒梅院还没下学,他要是先回王府,四娘子肯定要闹脾气。
书童中熊立鹤群的绿竹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入学堂,匆匆检查过纪新雪已经收拾好学具后,将一式两份的成绩单拿在手中,又像风似的刮出学堂,去追纪新雪。
心情糟糕的张思仪第二个对姜院长行礼,垂头丧气的离开。
余下的人见状,后知后觉的产生他们今日下学时间格外早的真实感,却没人能为难得早放学露出笑脸,连每日都要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争个先后的白氏姐妹和路氏姐妹都前所未有的安静,沉重的步伐没比垂头丧气的张思仪轻松多少。
姜院长想知道虞珩为何突然发怒,奈何官轻人微,在众人明显不想多说的情况下,只能勉强按捺住心焦,等学生们离开后再去问书童。
因为没有书童愿意放弃留在虞珩身边的机会,已经上学大半天的祁株还是独自一人行走在国子监。
他神思不属的走到国子监大门,看都不看迎上来的车夫,径直钻进英国公府专门为他准备的马车中。
车夫察觉到祁株的状态不对,掀开帘子追问正缩在马车角落的祁株,“九郎君怎么了?可是被......受了委屈?”
祁株早就熟知要怎么回答这类的问题,才能从老夫人那里得到‘补偿’,脑海中却是纪新雪的身影。
姜院长在学堂外怪叫时,众人都第一时间冲到门口查看情况,只有念着纪新雪与张思仪说完话后该轮到他的祁株和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色的纪新雪落在最后面。
纪新雪只对祁株说了一句话。
“你可以放过小郡王也放过自己。”
祁株抿紧嘴唇,将已经到嘴边的诸多话语都咽了下去,闷声道,“无事,回府。”
车夫面露犹豫,不得不在祁株的怒容下硬着头皮开口,“可是您的仆从没随您出来,他们......”
“不管他们,立刻回府!”心情正糟糕的祁株一脚踹在马车架上,“服侍主子不尽心的贱婢,还要我等他们?”
从未见祁株如此发怒的车夫立刻放下车帘,按照祁株的吩咐驱使马车回府。
李娘子听闻祁株在下学前回府,声称身体不舒服径直回了住处,立刻放下女儿去找儿子。
自从襄临郡主去世后,六房的正院就被祁六封存,只有祁六和小郡王才有正院的钥匙。
小郡王住在东院,李娘子和儿女住在西院。
祁株的住处在西院前头的书房旁,李娘子过去时,刚好看到祁株房中的女婢灰头土脸的被撵出来。
李娘子对女婢摆了摆手,疾步走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祁株双目猩红的瞪过来。
“让你们滚听不见,是不是没......”看清李娘子的脸,祁株闷头靠回椅背上,挺直的脊背忽然弯了下去,“阿娘”
李娘子走到祁株身侧,满脸关切的望着祁株,“是不是在学堂受了委屈?都是阿娘命不好,连累了你。若不是你外高祖父当年遭大难,我怎么会与人做妾,让你出生就低人一头。”
听着耳边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祁株脸上的脆弱顿时收敛,他已经能猜到李娘子接下来会说什么。
‘好在姑婆愿意照拂我们,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就告诉姑婆,姑婆一定会为你做主。’
祁株疲惫的闭上眼睛,轻声道,“今日小郡王大怒,回落脚处取长剑来找我。”
李娘子环着祁株的手臂骤然缩紧,手忙脚乱的检查祁株身上有没有伤口。
祁株抬手擦掉李娘子脸上的泪水,苦笑道,“我没事,他改主意了。”
“他怎么能动这样的心思!”李娘子抓着祁株的手臂要拉祁株起来,“我们去找老夫人,她定会为你做主。”
“做什么主?”祁株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地,反手拉住李娘子,“小郡王是自己改变主意,又不是别人将他拉开。我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李娘子满脸诧异的回过头,呐呐道,“姑婆心疼你,肯定不会允许他产生兄弟相残的念头。”
祁株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不符合年纪的沧桑,“小郡王这次被罚,下次恐怕真的要将长剑插在我身上才能消气,曾祖母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庇护我。”
李娘子脸上的惊诧更甚,颤抖着摸上祁株的脑门,“你......”
她想斥责祁株的想法不对,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反而背后的冷汗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将将祁株紧紧抱在怀里。
祁株这些话说给李娘子听,何尝又不是说给自己听。
他红着脸推开李娘子,转而握紧李娘子的手,语气中的歉意越来越浓,“我知道阿娘因为没能出生的兄长憎恨襄临郡主,但襄临郡主已经过世,你总不能用我的命去给小郡王添堵。阿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续娶,我还要给你和妹妹撑腰。我们......算了吧。”
李娘子先是怔住,继而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我没有,阿娘真的没有,我怎么敢记恨她,阿娘全都是为了你。”
英国公府在老英国公过世后分家,新任英国公将兄弟们都分出的时候,顺便将自己庶子都分了出去,只留下大房长子,三房嫡次子和六房嫡幼子。
祁株的父亲就是六房嫡幼子。
当年祁六和还是襄临郡主府女郎的虞瑜相互倾心,虞珩的外祖母虞安却坚决反对这门婚事,屡次拒绝英国公府在各种场合的提亲,让英国公府很没面子。
英国公恼怒之下,为断了祁六的念想,也是表明英国公府没想吃‘天鹅肉’准备先为祁六纳个贵妾。
反正祁六只是幼子,没有高门妻族也无妨。
正养在英国公府老夫人身边的李娘子,是短时间内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
英国公府老夫人是英国公的继母,唯一的女儿已经远嫁,只犹豫半天,就默认了英国公的决定。
李娘子是罪臣之后,本就不好找夫婿,就算是靠着英国公府老夫人,最多也是嫁给富商或者小吏,没理由也没立场不答应英国公府的要求。
成为祁六的贵妾后,李娘子不仅要牢记自己的使命,尽可能的让祁六忘记虞瑜,还要面对祁六的母亲,英国公夫人的不喜。
好在李娘子很快便有孕,才让英国公夫人放下偏见。
李娘子有孕半年时,英国公夫人过寿设宴。襄临郡主不肯赴宴,憔悴的不成样子的虞瑜却偷偷出府,与友人共同来到英国公府。
始终老实呆在六房后院的李娘子猝不及防的看到满身怒气的虞瑜,还没说话就被狠狠的推了一把。
还没出生的孩子因此滑掉。
李娘子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
期间虞瑜和祁六被众目睽睽撞破行不雅之事,加上虞瑜的以死相逼,终于让襄临郡主松口。
虞瑜还是嫁给了祁六。
李娘子恨虞瑜,只要让虞瑜的日子不好过,她肯做任何事。
有了祁株后,李娘子就不敢恨了。
虞瑜能带走她的第一个孩子,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杀死祁株。
在虞瑜去世后小心翼翼的找小郡王的错处,再不着痕迹的放大这些错处,是为了让国公府的人能看得到祁株。
大房是长子也是英国公世子,世子夫人是信阳郡王的女儿,是武宁帝的儿女中少数传到现在的血脉,出嫁时得宗室上书,破格加封为郡主。
英国公世子对世子夫人敬重有加,一个庶子都不曾有。
三房嫡次子最不争气,多年过去,身上只有个七品致果副尉的勋职,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停歇,府内却只有发妻郑氏和独子七郎君。
她的小豚是还住在英国公府的三房人中,唯一的庶子。
只有小郡王骄横跋扈,才能衬托祁株聪明乖巧,让国公府当家人的目光短暂的停留在祁株身上。
祁株红着眼眶哄了泣不成声的李娘子半晌,也跟着流了许多眼泪。
等李娘子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祁株才哑着嗓子问,“曾祖母为什么要使人去国子监,将小郡王的名额从寒梅院划到寒竹院?”
他承担了小郡王的所有怒火,却始终不明白曾祖母如此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