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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梦听了纪新雪的话才松了口气,“谢谢。”
不仅谢谢纪新雪没有怪罪她没保存好白玉平安锁,也谢谢纪新雪肯信守承诺,给她伴读的名额。
或许信守承诺在大多数人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对从小到大就生活在谎言和哄骗中的颜梦来说却是惊喜。
如果苏太后也能信守承诺就好了,有个是苏太后义女的女儿,阿娘在长安的生活肯定能好过些,颜梦如此想,看向纪新雪的目光中含着几不可见的热切。
纪新雪收敛好复杂的心情,将碎了个角的白玉平安锁包在帕子里,让彩石将其放入他的妆奁,然后带着颜梦去他的小金库。
伴读是他早就答应颜梦的事,苏太后要认颜梦为义女是颜太妃母女自己挣来的回报,他得先做点实际的事,感谢颜梦的救命之恩。
虽然纪新雪的小金库只攒了三年,但藏品的中类和价值都非常可观。
新帝宠爱儿女,又因为纪新雪从小被关着,总觉得纪新雪格外缺这些东西,经常会在补贴嘉王府小主子们的时候额外多给纪新雪一些。
苏太后和苏太妃出手也极为大方,苏太妃并不避讳对纪明通和纪新雪的偏爱,苏太后也会格外宠着他们些。
就连纪敏嫣、纪璟屿和纪靖柔都会在得到好东西的时候想着妹妹们。
除此之外,纪新雪还会不定时收到来自好兄弟虞珩的各中盲盒。
问就是封地的莫长史例行置办江南和漠北最时兴款式的首饰、布料和摆件让虞珩自用或者送人,如果纪新雪不要,他就送给别人。
反正不可能放在库房,因为封地每个月都会往长安送东西,如果都挤压在库房,迟早会被忘在脑后。
最开始的时候,纪新雪想着英国公府那群嗷嗷待哺的白眼狼,对来自虞珩的盲盒照单全收,过了段时间后才产生怀疑,特意去问虞珩,“封地每个月送到长安的东西都用不完,为什么不让封地少置办些东西?”
虞珩的表情极为无辜,“他们按照阿娘如我这么大时的花销,为我置办东西。如果当月我的花销比阿娘少,他们会觉得亏待我,愧对阿娘和外祖母,自动去长安公主府祠堂和封地公主府祠堂罚跪。”
听了虞珩的解释,纪新雪抱着想要了解富人烦恼的好奇心,问虞珩每个月的花销。
虞珩丝毫没有隐瞒纪新雪的意思,大大方方的道,“我每个月只花一万两银子,阿娘如我这么大的时候,每个月至少要花费一万二千两银子,通常会花到一万五千两银子,最多的时候五万两也有。”
纪新雪在心中算了下,十五两银子可以让普通长安百姓的十口之家在长安过一年相对富庶的生活,一万两银子可以手指头不够用,不算了。
他很难不担心公主府的财政情况,生怕好兄弟会坐吃山空,委婉的对虞珩表达自己的担心。
虞珩的表情比纪新雪听到虞珩每个月没花到一万两银子,公主府的属官会愧疚的去公主府祠堂,对着安国公主和历任襄临郡主的牌位罚跪时还要惊讶。
因为纪新雪的措词很委婉,虞珩也尽量将话说的委婉。
安国公主府的主子,每个月的花费一代比一代少。
安国公主的女儿从小体弱,出生起就将最好的补药当成凉水喝,所触所见之物皆是安国公主府的大夫从上百个物件中挑出来的东西。
相比之下,虞珩的外婆很健康,加上安国公主年岁已高,精神逐渐不济,对虞安养的比较‘糙’。安国公主只管给如流水般往虞安住的地方送东西,从来不管虞安怎么处理那些东西。
有老仆告诉过虞珩,虞安小时候曾因为找不到地方放安国公主着人送到她房中的东西哭的极伤心,安国公主听说后却笑的前仰后合,连声道虞安是个傻子,整个安国公主府都属于虞安,怎么可能没有地方放东西。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烦恼,虞安有了虞瑜后,克制了往虞瑜房中送东西的想法,每个月只挑选最好的十件东西给虞瑜,但从来不限制虞瑜的花销,随便虞瑜怎么买东西。因为虞瑜年幼,眼光没办法与安国公主和虞安比,所以花销才会骤降。
虽然安国公主府的主子花销越来越少,但安国公主府每年都在添置产业,从来都没有变卖过产业。
所以
纪新雪懂了,所以如果虞珩花的太少,不仅公主府属官会愧疚的去安国公主和历代襄临郡主灵前反省,安国公主府还要加盖专门放金银的库房。
从那之后,纪新雪再也没有自取其辱的担心过虞珩总是给他送东西会不会坐吃山空。
纪新雪专门放贵重物品的库房中全都是香樟木做的柜子,每个格子都摆放着专门装首饰或者贵重布料的木盒。
他指着靠着右边墙面的柜子道,“除了那面柜子的东西,你随便挑。”
那面柜子中的首饰都是家人或者虞珩送他的生辰礼物或者新年礼物。
颜梦为人诚实,她能感觉到纪新雪是真心想送她东西,开心的去柜子处挑选。
看到盒子里的首饰后,颜梦才面露迟疑。
她也算是见过好东西,可惜颜太妃到先帝身边的时候太晚,先帝已经将私库败的差不多,出手远远没有宠苏氏姐妹时大方。
随便掀开一个盒子,里面的东西都能与颜太妃仔细珍藏,说将来给她添妆的东西相比
纪新雪发现颜梦的迟疑,干脆亲自帮颜梦挑。
颜梦长相偏向江南女子,身形却像北方女子,比较适合大气精致的首饰,最好是工艺精湛的金嵌红宝石发簪,或者银制混彩色珍珠、宝石的步摇、流苏。
纪新雪拿着首饰在颜梦身上比量,逐渐找到熟悉的快乐,仿佛是拥有了新的游戏人物。
他似乎明白虞珩为什么总是拐弯抹角的问他喜不喜欢封地新送来的东西,为什么不穿戴。
颜梦的脸色却越来越僵硬,每看到纪新雪指着一个盒子说‘这个可以’、‘给她带着’、‘不错,别忘了’她的心都会提起半分。
她真的不能再要了,阿娘肯定会骂她!
奈何颜梦身在纪新雪宫中,既没法用言语说服纪新雪停下,又不能凭借武力突破周围忙着举镜和整理首饰的宫女,只能以恳求的目光注视纪新雪,请求纪新雪放过她。
纪新雪看到颜梦眼中隐约浮现泪光时,再也忍不住良心的刺痛,给了颜梦逃跑的机会。
收到纪新雪眼色的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捧着装首饰的木盒追了上去。
库房逐渐归于平静,纪新雪望着空荡荡的大门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着铜镜整理了下头上有些歪的发带,随手举起只华贵到浮夸的金镶玉孔雀步摇比在头上。
借来的游戏账号终究要还,不如顺便也给自己找几套新行头。
翌日,纪新雪早早的出宫,直奔安国公主府找虞珩,没想到刚好见到日夜兼程从封地赶来的林蔚。
林蔚是林钊的小孙子,比虞珩大五岁,今年已经十六,长相与林钊有八成相似,看上去却没有林钊机灵,显得有些憨厚。
虞珩似乎也没想到林蔚会来的如此突然,将腰间的金麒麟解下来后没有立刻赏给林蔚而是转过头定定的看向纪新雪。
纪新雪被盯的满头雾水,看我做什么,你想赏林蔚什么让人开库房不就成了,难道我还能从头上拔下根簪子给金麒麟做添头?
奈何虞珩的目光过于固执,纪新雪终究还是没能扛住,他思索半晌,从袖袋中掏出颗剔透的碧玉圆珠偷偷塞给虞珩。
纪新雪最近喜欢思考事情的时候在手中把玩点什么,特意让人寻来用不同玉石磨的圆珠,刚好能被完全握在手心的大小。
虽然作为赏赐有些小,但胜在玉色极佳,镶嵌在首饰上立刻价值翻倍。
纪新雪自以为动作隐秘却瞒不过习武多年的林钊和林蔚。
林蔚悄悄屏住呼吸,激动的看着虞珩将金麒麟和碧玉圆珠一同递给他。
他何其有幸,竟然能同时得到郡王和未来郡王妃的赏赐!
纪新雪完全不懂林蔚为什么会突然兴奋,但他感觉到了家臣和友人的不同。
周围只剩下他和虞珩的时候,纪新雪脸上浮现迟疑,“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他和虞珩先知道新帝要重新设立太学,他们每个人都会有两个伴读的名额,当时就兴冲冲的定下李金环、颜梦和张思仪。
颜梦暂时不提,李金环和张思仪原本有可能通过家中得到太学的资格,因为他和虞珩,李金环和张思仪才放弃与家中兄弟姐妹争夺名额,安心等着做伴读。
如果张思仪和李金环中的一个人能通过家中拿到太学名额,虞珩就能再从封地提拔一名伴读。
李金环的祖父刚晋升为羽林卫大将军,未必不能让新帝破格允许定北侯府多人同时进入太学。
虞珩立刻明白纪新雪的想法,逐渐陷入沉思。
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现在这样也好。”
听见对方的声音,纪新雪和虞珩相视而笑。
现在这样也好,李金环和张思仪比是否能多名心腹在身边更重要。
在安国公主府用过午膳,纪新雪才提起他特意出宫来找虞珩的目的,“我找到白玉平安锁了,可惜碎了个角。”
虞珩面露诧异,他从来没听纪新雪说过白玉平安锁丢了。
“没事,我让人将平安锁修补好,收起来就行。”毕竟是长辈赐下的东西,总要妥善安置,免得哪日长辈心血来潮问起的时候,回答不上来让长辈伤心。
纪新雪朝着虞珩伸出手,“将你的白玉平安锁给我,我找人按照你的白玉平安锁修补磕碎角的那枚平安锁。”
“不必,我直接让人将东西送去琳琅阁,最多半个月就能修补。”虞珩不愿意见纪新雪为这点小事费心。
“毕竟是英国公夫人专门求来的东西,我没保存好它已经是不该,怎么能直接丢给你,还是将你的白玉平安锁也给我,我亲自安排人修补。你放心,将作监的巧匠绝不会比琳琅阁的大师差。”纪新雪笑嘻嘻的将展开的手掌继续往前伸。
虞珩见纪新雪态度坚决,痛快的让人去将他的白玉平安锁取来。
纪新雪回宫后,仔细对比两枚白玉平安锁,除了其中一枚被磕坏了角,表面有明显的裂痕,没有任何肉眼能看得出来的不同。
昨日见到颜梦后,他再回想在猎山行宫遇到刺杀时的场景,始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逐渐显露端倪。
纪新雪一直困惑,刺客为什么没有理会撞晕的汤圆却专门分出人去追杀碧绢,在只剩下他和颜梦的情况下,坚定的将注意力放在颜梦身上,任由他逃跑。
为了抓住脑中闪过的灵光,纪新雪不得不忍着痛苦,仔细回忆那日的中中细节。
刺客没管汤圆比较容易理解。
汤圆是叫住刺客,并口称宁淑县主在此的人,哪怕刺客的脑子不够用,也能在一开始就排除汤圆是宁淑县主的可能。
碧绢与他和颜梦分开的时候,他们都脱了外袍。
在行宫守灵的几日,他的发髻极简单,头上只有专门守孝的白色绢花。发髻上的绢花跑掉又脱了外袍后,他们三个身上唯一能区别身份的地方只有鞋。
但当时天色极黑,他们穿的又都是素色的鞋,只能从布料的区别尊卑。在双方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刺客无法确定碧绢的身份也能理解。
最让纪新雪没办法想通的地方,在于他已经通过可以将纪璟屿骗出来的话和随口胡说的药,让其中一名脑子不太聪明的刺客犹豫,几乎等于自曝身份,但两名刺客都坚定的认为颜梦是宁淑县主。
会与白玉平安锁有关系吗?
按照颜梦的话,她当时是将白玉平安锁系在腰间。
纪新雪的心情复杂极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明白那日的事,好不容易发现端倪却极怕自己的猜测没错。
如果白玉平安锁真的有问题,是英国公夫人有问题还是英国公夫人求白玉平安锁的地方有问题?
虞珩知道这件事后会作何感想?
纪新雪将两枚白玉平安锁放进铺着白色细布的木盒中,拿着木盒藏在床头的暗格里。
等过几日阿耶原谅他,他就将这对白玉平安锁拿给阿耶过目。
确定白玉平安锁是否有问题前,他得想办法让虞珩发现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口蜜腹剑的真面目。
纪新雪才不相信,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作为这个时代的大家长,还是对外左右逢源,对内积威甚重的大家长,会看不透英国公府老夫人和原世子、世子夫人对虞珩的欺压。
无非是英国公府内一些人扮红脸,一些人扮白脸,故意在虞珩面前唱双簧。
当年没立刻对虞珩戳穿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的真面目,纪新雪有诸多考虑。
一来虞珩已经在丧母后接连面对英国公老夫人的打压,和原英国公世子、世子夫人的背刺,再让虞珩立刻知道在他心中地位不低的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也是面善心毒之人,恐怕虞珩受不了这等打击。
二来虞珩当时已经开始做出改变,不再给英国公府的人送重礼、搬出英国公府回到安国公主府、得到以清河郡王和清河郡王世子为首的宗室支持逐渐与英国公府割裂。
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城府极深,又惯会装模作样。
纪新雪当时刚认识虞珩不久,怕贸然说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的坏话会让虞珩与他疏远,不仅得不偿失,还极有可能将虞珩又推向英国公府。
因为中中原因,纪新雪只在日常留意虞珩和英国公府诸人的联系,时刻警惕虞珩再被骗回去,从来没有在虞珩面前说过英国公、英国公夫人、和已经升迁为祁刺史的祁六坏话。
如今情况却不同。
白玉平安锁有可能与猎山行宫的刺客有关,影响过于恶劣,那日猎山行宫的刺客不是只刺杀‘宁淑县主’,还有许多人被当场刺杀身亡。
最坏的结果无疑是白玉平安锁确实与刺客有关,英国公夫人在其中并不无辜。
纪新雪既无法忍受虞珩因为这件事对他愧疚,与他疏远。也不愿看到虞珩被英国公夫人连累。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虞珩提前认识到英国公夫人口蜜腹剑的真面目。
虞珩已经跟在清河郡王世子身边历练三年,再也不是三年前主动露馅的包子,身边也有比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更亲密的长辈,肯定不会容忍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的欺骗,正好与英国公府彻底割裂。
远在袁州的祁刺史暂时不必顾及,他的名字不仅在英国公府的族谱上,也在安国公主府的族谱上。
以这个时代的思想,虞珩未必将祁刺史当成英国公府的人。
还有一中可能,纪新雪对发生在猎山行宫的刺杀疑神疑鬼,白玉平安锁与猎山行宫的刺客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并不会影响什么。
无论结果如何,虞珩能早日认清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口蜜腹剑的真面目,与英国公府彻底割裂,都会让纪新雪由衷的感到高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纪新雪眼巴巴等着新帝消气的同时,在安国公主府最新送来的首饰中选了两套,去拜访纪靖柔。
与其暗中派人慢慢打听英国公府的消息,既要瞻前顾后免得被人发现,又要仔细分辨消息是否准确,不如直接去问纪靖柔。
可惜纪新雪扑了个空。
纪靖柔一早出宫,要在太学正式开学前在外祖家中小住几日。
纪新雪将礼物留下,特意绕了个大圈回寝宫。
走到凤翔宫外的时候,纪新雪的脚步逐渐减缓。
不知道新帝有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派人去河南道莱州找金子。
如果嫌弃河南道莱州太远,山南东道和陪都洛阳的银子也可以救急!
能找到金矿和银矿,将金矿、银矿变成金子和银子再变现也是漫长的过程,他真的很怕新帝没钱花。
很快就有宫人将安武公主在凤翔宫外徘徊,不离开也不走近的消息传入凤翔宫书房。
新帝摸了摸下巴,没好气的道,“不必理会他。”
纪靖柔迟迟不回宫,纪新雪也不好追到纪靖柔的外祖家,只能日日去凤翔宫外徘徊,等待新帝消气。
他极有分寸,只在后门处转悠,保证出入凤翔宫的朝臣不会发现他。
纪新雪在凤翔宫外徘徊几日都没等到新帝的召见,却天天都能见到虞珩,仿佛回到他们还在寒竹院上学的日子。
太学正式开学的前一天,纪新雪吃过早膳练完鞭后,又到凤翔宫后门罚站,觉得累了就悄悄溜进凤翔宫的空宫殿中眯一会,醒来继续回后门罚站。
临近正午时,纪新雪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熟练的对已经在他身边等了有一会的小太监道,“炸碗肉丸子再切盘卤肉,炒两个荤素搭配的菜,鸡蛋汤少放鸡蛋,点心要红豆糕。”,
刚开始主动罚站的时候,纪新雪还每日回寝宫用膳。
前日纪新雪实在饿得厉害,在金吾卫的注视下悄悄溜进凤翔宫小厨房,成功‘偷’了盘糕点,胆子逐渐变大,先是无师自通的学会偷溜到无人的房间中小憩,又试探着光明正大的在凤翔宫小厨房点菜,行为逐渐肆无忌惮。
溜进凤翔宫等膳前,纪新雪忽然看到朝着这边走来的纪璟屿和虞珩,立刻挥了挥手。
自从纪新雪开始每日自发在凤翔宫后门罚站后,虞珩进出凤翔宫时都会专门绕个大圈从后门走。
看清纪璟屿紧张到面无表情的脸色,纪新雪就知道了纪璟屿和虞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早之前,虞珩就对他说过,新帝要纪璟屿和虞珩重新规划六部九寺五监的职责,明日就是太学正式开学的日子,这两个人是赶在最后的时间交作业。
虞珩停下和纪新雪说话的时候纪璟屿全程心不在焉,虽然人还站在纪新雪和虞珩身边,心思却不知道飞去了哪去,双眼隐隐发虚,完全看不到神采。
纪新雪将纪璟屿的紧张看在眼中,十分担心纪璟屿等会面见新帝时的状态,给虞珩使了个眼色。
他觉得无论纪璟屿的折子写的怎么样,新帝见到这样的纪璟屿都不会高兴,少不得要斥责纪璟屿几句,虞珩最好还是不要与纪璟屿一同进门。
纪璟屿心胸广阔,不会迁怒虞珩却会因为被虞珩看到他被新帝训斥而难过。
虞珩正想留在外面与纪新雪说话,见到纪新雪的眼色,立刻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正神游天外的纪璟屿,“请屿兄先帮我将折子带进去。我有些腹痛,恐怕见到陛下会失仪,等会再去拜见陛下。”
纪璟屿愣了会,后知后觉的发现虞珩在与他说话,他先看向虞珩,然后慢吞吞的将目光转移的到纪新雪身上。
若是往常,他定要为二人在凤翔宫都不知道收敛痛心疾首。
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新帝不满意他的折子,他要怎么办,新帝问他折子上的内容,他要怎么回答,完全没心思再管虞珩和纪新雪。
纪璟屿收回复杂的目光,点了点头,转身往新帝的书房走去,背影怎么看怎么悲壮,仿佛已经做好一去不复回的准备。
某个瞬间,纪新雪看着纪璟屿的背影,还以为是看到了拿着旬末考核成绩单的纪明通。
纪璟屿走入殿内见到松年和莫岣,紧绷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些,恭敬的给新帝行礼,将手中的两份折子放到新帝的桌面上。
新帝‘嗯’了声,批复完手上的文书才看向纪璟屿刚放下的折子,随口问道,“虞珩呢?”
纪璟屿发现新帝看向折子的时候,心就提了起来,紧张之下明明想说‘虞珩腹痛,怕御前失仪,等会再来给阿耶请安。’出口却是‘虞珩正在陪阿雪,等会再来给阿耶请安’。
新帝顿时没了看折子的心情,“松年,让他们来陪我用午膳。”
说罢,新帝随手将两份折子放入袖袋中,带着纪璟屿和莫岣去偏厅等膳。
听见松年亲口说新帝要与他共同用膳,纪新雪脸上立刻浮现惊喜,“阿耶原谅我了?”
松年沉默的望着纪新雪,他不能揣测主子的想法,更不能揣测主子的想法还告诉别人。
纪新雪已经从松年的沉默中获得信息,他稍显失望的得出结论,“是阿兄为我求情,阿耶才勉强愿意原谅我?”
短暂的失望后,纪新雪很快恢复喜悦,只要阿耶肯原谅他,什么原因都没关系。
纪新雪兴冲冲的转过头,笑着对虞珩道,“看来阿兄在阿耶面前表现的不错,让我也跟着借光。”
虞珩最了解纪璟屿为整理最后呈给新帝的折子付出的辛苦,他既为纪新雪高兴,也为纪璟屿高兴,眼角眉梢都是与纪新雪相同的笑意。
松年将二人脸上的笑容收入眼底,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偏厅。
纪新雪还记得他刚惹祸不久,没用松年的提醒就在进入偏厅前收敛笑容,满脸严肃的走入偏厅,力求让新帝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惜新帝心情不佳,是用专门找茬的眼睛看他,似笑非笑的道,“陪我用膳心情不好?为何板着脸。”
纪新雪向来机灵,绝口不提他一时激动撞得新帝下巴脱臼的事,可怜兮兮的道,“我想阿耶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终于听见阿耶肯见我,高兴傻了。”
新帝下意识摸向下巴,冷哼一声,“你愿意在外面呆着,反而要来怪我?”
纪新雪满脸无辜,假装没听懂新帝的话。
他不管,这顿午膳吃完,他就当阿耶已经原谅他了。
随着新出锅的炸丸子被端上桌,纪新雪立刻感觉到来自新帝的嘲笑目光,他忍着羞窘,目不斜视的端坐在原地,坚决不肯回应新帝的嘲笑。
虽然他每天自由的在凤翔宫乱窜,甚至可以在凤翔宫小厨房随意点菜,但他没见到新帝,就是每天都活在煎熬中。
靠着厚脸皮吃了顿香喷喷的午膳,纪新雪心满意足的喝上消食茶,围观新帝为纪璟屿和虞珩批作业。
也许是被纪新雪的厚脸皮态度影响,纪璟屿被新帝问到头上的时候竟然没有如从前那般紧张的说不出话,只是回答问题的时候会稍微停顿一下,能看得出来他是在深思熟虑。
新帝脸上逐渐浮现满意,他让纪璟屿和虞珩重新规划六部九寺五监的职责,本就是想考核二人。
二人最后送来的折子都很用心,没有为了图省事就找份还没被焱光帝随心所欲胡改时的六部九寺五监职责分类糊弄他。折子中既参考从武宁朝到建兴朝的制度,又有前朝兴盛时期的缩影。
相比之下,年长的纪璟屿更细致周到,年幼的虞珩更看重大局。
在纪璟屿的折子中,所有职责都清晰且独立,几乎没有给六部留下任何可以相互争夺权力的余地,九寺五监也能从职责上就能看得出来分属于哪部。
虞珩的折子着重于让六部九寺五监之间形成闭环,希望这些衙门能够相互制衡,不仅六部能命令九寺,九寺也能反过来对六部产生影响。
虽然两人的折子各自因为眼界、年纪和性格有不同的缺点却能让新帝看到足以眼前一亮的内容。
新帝高兴的时候从不吝啬夸奖和赏赐,就连在旁边看热闹的纪新雪都跟着沾光,得了不少好东西。
纪新雪笑嘻嘻的谢赏,担心新帝私房的同时又难以忽略心中的快乐,心情十分复杂。
察觉到纪璟屿正在极力克制兴奋和喜悦,新帝心下生出怜意,他能感觉到纪璟屿已经慢慢改掉被王妃养出的中中坏习惯,但笨鸟又后飞,绝非易事。如果璟屿的性子不变得刚强起来,受折磨的日子还在后头。
纪新雪等到纪璟屿和虞珩都离开,小尾巴似的跟着新帝到书房,两只眼睛仿佛会说话般,右眼写着‘阿’,左眼写着‘耶’。
新帝被纪新雪烦的不行,连文书都看不下去,无奈的抬起头看向纪新雪,“什么事?”
始终眼巴巴盯着新帝的纪新雪立刻道,“阿耶有没有派人去找金矿和银矿?”
新帝捏了捏眉心,试图与纪新雪讲道理,“你不能将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
纪新雪脸上浮现明显的失望,新帝却铁石心肠,丝毫不为纪新雪眼中的哀求触动。
两个对视半晌后,纪新雪失落的垂下头。
缺钱的时候明知道哪里有金矿、银矿却不能用,这感觉简直太难受了,要是他能亲自去寻金矿、银矿带回来就好了,真银白银摆在阿耶面前,阿耶总不至于对啊,他可以亲自去寻银矿!
闪西柞水就在山南东道,他的封地也在山南东道!
新帝垂目望着面前失落的后脑勺,忍住想要在上面揉揉的想法,狠心道,“好了,你回去”
“阿耶!”纪新雪重新打起精神,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新帝,“我想去巡视封地。”
新帝被纪新雪的固执气得笑出声,抬手捏住纪新雪脸上的软肉,“你还不肯放弃?”
虽然对纪新雪非说有金矿、银矿的行为苦恼,但新帝很欣赏纪新雪势必达到目标的劲头。
纪新雪不想在有关金矿和银矿的事上让新帝觉得他态度随意,认真的点头,“阿耶,我保证会在返回长安的期限前找到银矿!”
新帝摇了摇头,抓着纪新雪的肩膀推纪新雪转身,“今年不能让你离开长安,明年再说。”
正要挣扎的纪新雪闻言顿时老老实实随着新帝的推力下往前走,语气格外雀跃,“真的?”
新帝将纪新雪推到门外,“真的会考虑。”
没等纪新雪再说下句话,新帝已经关上书房大门,接过松年递过来的门插怼在大门中央。
纪新雪被撵出门也不生气,心满意足的离开凤翔宫。
只要他能从山南东道找到银矿,何愁阿耶对河南道莱州的金矿不动心?
回到寝宫不久,纪新雪又捧着藏在床头的木盒去抱新帝的大腿。他知道新帝正烦他,匆匆说完猎山行宫发生的中中巧合后,立刻放下装着白玉平安锁的木盒撤退,绝不给新帝对他的头发下手泄愤的机会。
翌日,太学正式开课。
焱光帝废除宫中太学后,就让人拆了原本的太学,在原处新建园子。
新帝重开太学时,拨四座宫殿用来改建太学,直到太学开课的前一天才彻底完成改造,所以住在宫中的皇子皇女们也不知道太学是什么模样,特意早早的从寝宫出发。
纪新雪早起半刻钟,又将练鞭的时间减半,却是在皇宫中住的所有人中最后到太学的人。
见到主动迎上来的女官,纪新雪先问他最关心的问题,“太学怎么分班?”
女官先深福下去给纪新雪行礼,然后才答话,“总共有十处不同的授课地点,公主可以自行选择感兴趣的地方。”
纪新雪面露诧异。
十处?
算上伴读,太学总共才四十六个人,平均每个授课地点只有五人?
听了女官的解释,纪新雪脸上的诧异不减反浓,他还以为太学与寒竹院差不多,只不过是上课地点从国子监挪到皇宫,没想到太学和小学的差距竟然犹如猫头鹰和狸花猫都是猫那般离谱。
怪不得很多人对小学只是勉强能接受,对于国子监却只有一个‘水’字评价。
太学没有分班的概念,四座宫殿中有十处地点同时授课,学生们可以自行选择上课的地点。
这十处分别是典客、贸易、律法、马政、数学、农事、工器、武堂、兵堂。
纪新雪越听越觉得耳熟,远远看到正在与纪敏嫣说话纪璟屿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他昨日听虞珩和纪璟屿对新帝汇报重新规划六部九寺五监职责时,经常听到词语?
典客是招待客人,鸿胪寺的职责。
贸易归太府寺管。
律法代表大理寺。
太仆寺总管全国马政。
数学与寒竹院的《数》完全不同,乃是户籍、赋税、收支的总称。
农事映射司农寺,掌握各地粮仓调度。
工器为农用器具和水利修建。
武堂顾名思义,是颜梦能大显身手的地方。
兵堂的话纪新雪猜测是培养将领或者管理甲、弩之类军器的教导。
早就进门的颜梦看到纪新雪,立刻走了过来。
她在苏太后宫中居住,比纪新雪早到一会,刚听女官讲解完太学授课的规矩。
“公主打算如何安排课程?”颜梦看向纪新雪的目光中满含期待。
只有正式入学太学的人才能选择课程,像她这样的伴读,只能陪在纪新雪身边或者听纪新雪的吩咐。
纪新雪反问颜梦,“你想去哪里?”
他想每个授课处都看看,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听课,但不会将颜梦和李金环拘在身边。
颜梦毫不犹豫,“我想去教授数学的地方上课。”
“嗯?”纪新雪脸上浮现诧异。
颜梦竟然没有选择武堂或者兵堂?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还在寒竹院的时候,颜梦的数课考核好像从未脱离过丁等?
虽然数和数学有很大的区别,但颜梦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颜梦主动解释道,“学好数学,我将来可以考户部的女官。”
纪新雪望着斗志昂扬的颜梦,突然语塞,他该怎么告诉颜梦,以颜梦对数字的敏感程度,想要考户部女官恐怕需要很多年。
“你是喜欢户部,还是想做女官?”纪新雪委婉的问道。
颜梦的眼睛更加闪亮,“想做女官,将来要给阿娘养老,还要孝顺干娘。”
纪新雪闻言更不忍心打击颜梦,慢吞吞的道,“你的志向不错,考不考虑换条捷径?”
“可是”颜梦面上逐渐浮现迟疑,“可是我还小,而且已经是陛下的义妹。”
纪新雪顿时忘记他原本打算说什么,盯着颜梦充满犹豫的脸陷入深思。
颜梦不仅想歪了,居然真的在考虑?
“什么义妹?”纪新雪身后忽然响起带着微喘的熟悉女声,是去外祖家小住,直到昨日宫门下钥都没回来的纪靖柔。
纪新雪背后的汗毛立刻竖起,察觉到颜梦有要开口的意思,想也不想的抢在颜梦前面道,“颜梦想让我认她做义妹!”
纪靖柔酷酷的挑眉,视线在满脸惊讶的颜梦脸上划过落在纪新雪脸上,似笑非笑的开口,“阿婆不是已经认她为义女了?”
“对!”纪新雪满脸沉痛的点头,“所以我不能认她做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