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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卯时,顾宸舟被扶起来坐下,膝盖都是肿的。
凌云来他房间,他强撑着起身奉了杯茶,讷讷道:“我知错了。”
一年的时间,他的手艺有很大的进步,沏出来的灵茶香气四溢,入口精神气爽。
见凌云喝了,他才也小心翼翼地捧过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品了几口,顾宸舟观她脸色, 像是舒缓许多。
他才开口:“前辈,我只是...觉得奖励这种激励手段,应该用最能鼓励到我的...东西或者宝物。”
凌云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她只是用杯盖拨弄了一下茶叶,听他继续讲述。
“晚辈不是说您保管着不好,我与业...宗主已是伴侣,她不在这里,这些东西应该由我保管...”
他有些忐忑,声音也低了下去。
凌云:“伴侣?”
她随意品了一口茶。
“你可知为何你只能做她的侍君?”
顾宸舟一时怔住,顿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身份低微...”
凌云将茶碗放下。
很轻微的一声。
屋内一片寂静。
“世家有规矩,侧君、正君要闯三十六道关卡,获得家中长辈认同。只有侍君,身为玩物,讨人欢心便可。”
“你毫无根基,生性怯懦,即便她亲手把东西捧到你面前,你也未必能守住。”
顾宸舟头垂的越来越低。
凌云:“你认为,拿不到她的东西,便会日思夜想无法专心修炼,是吗。”
顾宸舟点了点头。
凌云:“你可知,你涅盘重生那会儿,是何等状态。”
顾宸舟没有说话,他当然记得经历过的一切,那种痛他永远都不会忘。
“修为浅薄,胆怯懦弱,遇事只会落泪,被人羞辱也不敢反抗。重生后仍心存侥幸,借情爱一事饮鸩止渴,无法坚定心志。”凌云道,“长此以往,你可知这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年纪尚轻,不懂克制,容易被感情左右。过早耽于情爱,今日想她,明日想她,日日蹉跎,修为难以寸进,待重逢后,又何谈并肩。”
凌云当然知道他有多痛苦,她被唤醒之时,睁开眼便是顾宸舟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抓着她惧怕流泪的模样,再粗略一问,便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人有七情六欲,但不是只有七情六欲。
太过重情,只会拖泥带水,作茧自缚。
顾宸舟知道要回东西是无望了,他轻轻抽噎了一下,慢慢平复着难过的情绪。
“我知道了。”
凌云:“不要再想多余的事,到了元婴期,我自会将所有东西还你,放你离去。你想见谁就去见谁。”
似乎又有希望了,顾宸舟忍不住望着她:“...前辈,一般...筑基到元婴要修炼多久?”
“百年、几十年、几年,都有。”
几年的要么是实验体,要么是像业灵运那样...
顾宸舟睁大眼睛:“...那前辈觉得我呢?”
凌云很冷酷:“六十年。”
“......”
到时候他都老了。
凌云脸色淡漠,不紧不慢地说:“好好听我的,四十年就能出去。”
不逼一把,他的潜力永远不会出来。
顾宸舟缺乏的不是天赋,他的天赋在长久的内耗与胆怯中沉睡了,需要做的是重新唤醒。
修真岁月漫长,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几十年不过白驹过隙,若克服不了,”凌云眉间威严让人捉摸不透,“往后修行大道,岁月漫长,有缘无分才是终局。”
顾宸舟似懂非懂,凌云站起身:“明日卯时,照常练剑。”
她一拂袖:“今日歇着罢。”
......
茫茫天光,灵舟之上,顾宸舟静静站着,额发被风轻轻吹开,静谧的像是一幅画。
倏然,他脚下踩剑,倒飞向下。
金色的日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每一缕发丝,每一根睫毛,都被染上碎金。
四十年沉淀,他可以的。
海面爆出血雾,顾宸舟没有停歇,衣袂翩然,行动之间已褪去青涩,如同明珠即将绽放华光。
*
四十年后。
魔宫。
栾海近些年有多次大规模剿魔,每当这时,魔宫便会重回海底潜藏,直至剿魔结束,凌云才会将魔宫浮出海面。
魔宫选址在栾海附近靠近西洲的一个孤岛上,方圆万里荒无人烟。
今日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行人自远处御剑而来,形状狼狈,刚一落地就有人吐了口血。
血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为黑色的雾气,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们在林中疾行,个个脸色凝重,即便将近二十几人,依旧人心惶惶,时不时扭头去看。
不过片刻,便有阴冷气息猛然追来,速度之快让人震惊。
抬眼去看,黑压压一片蜂群。
“真是死缠烂打!”
“出了林子,再与它们纠缠!”
“走!”
一行人顺着岛上的道路往前,片刻后已看见亮光,二十几人一跃而起,为首之人目光冷肃。
“结阵!”
法光自她们脚下亮起,阵法罗盘发出嗡鸣,一层一层的金光似火焰一般灼烧着整个天空,蜂群被杀阵绞杀,攻势却愈发凶猛。
蜂群接连吞噬掉百位修士,这群阵纹师也是勉力强撑,已有几人被叮了一口,神志不清,阵法岌岌可危。
一轮绞杀之后,因不知身后还有几波蜂群,一行人不敢耽搁,相互扶着迅速逃窜。
寻到一处似是遗弃的巍峨宫殿,一行人精疲力竭,为首之人探了周围,才道:“先调整一下,我去布阵。”
她挑了一处坐下,腰间的令牌被浅淡的光线映出了轮廓,上面只有一个“殷”字。
她们正是东洲有名的阵法世家——
殷家的家臣。
为首之人名叫“殷九霄”,还有两人一左一右围在她身旁,一人名唤“殷潮生”,一人名唤“殷从隽”。
她们一行人并不全是女修,还有几名男修,此时这几名受伤了的男修情况不妙,已在发热了。
被魔物噬咬之后,体内寄生魔种,即便及时剥离,大部分修士也还是会出现感染症状,只有少部分心性坚韧的修士能够硬扛过去。
那边几位女修给他们喂了灵液,小心看顾着这几人,精神紧绷,不敢松懈。
殷九霄布下阵盘,而后闭眼打坐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些许动静传来。
“少主。”
殷九霄睁开眼,那边一位男修被扶坐起来,虽面容惨白,但已度过危险。
他眉间一股弱态之感,病恹恹的,却无法让人移开眼。
殷九霄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抚了下他的背。
“没事了。”
殷潮生眉心紧蹙:“还有一人,看起来不行了。”
殷从隽:“再等一刻,如果魔化,就地杀了吧。”
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殷九霄闭了闭眼:“还有多久能到东洲?”
有人擅测算,当即答道:“御剑而行还需一月。”
“与栾海接近的地界全部被业家占领,我们想要回去,避不开她们。”
这些年,业家地盘比比武大会之时已扩张十倍有余,修真界被它掀起一阵风浪,但凡不识趣者,早已灰飞烟灭。
若是无人之地,业家便将其占领,若这片土地原有世家掌控,但凡想活命,便要依附她们。
业家对依附的世家并不苛刻,反而以礼相待,只提了一个要求。
便是所管辖之处全部设立了望塔及门禁,进出必须使用通行令,无身份之人直接扣押,待上面核定后,派发通行令,才能自由出入。
谁也不知她们此种操作是何意。
但若是这样,来来往往的修士身份、行踪皆被掌控,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因此想要隐藏身份的都会绕着业家的地盘走。
但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