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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临终前对宋谨说,她生前没怎么过过生日,让宋谨以后要是想祭拜她,就在她生日的时候去,不要在忌日那天。
于是宋谨从来只在母亲生日那天去墓地,墓地就在山的另一侧,宋谨的外公外婆也葬在那里,虽然有点荒凉,但宋谨知道,母亲睡在那里会很安心的,因为她的父母离她很近。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整个早春一直处在湿冷的雨天里,今天还稍好一些,早上没下雨,宋谨拿了伞和纸钱,放到电瓶车上,然后出了门。
电瓶车是二手的,前段时间从一个村民那里买来的,只花了几百块钱,用废了就废了,也不心疼,偶尔出行时可以派上些用场。寒雨连绵,宋谨那条受过伤的腿时不时会作痛,现在有了电瓶车,也能方便些。
宋星阑离开后的这一个多月里,一直陆陆续续让人上门来,换空调,换热水器,还给葡萄柚弄了间豪华温暖的猫窝,到后来宋谨一律不放人进门,只说让他们回去,自己不需要。
他确实不需要,宋星阑不在的那三年里,自己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后来失忆的他插足而入,没过多久又恢复清醒,把生活搅得一团糟,宋谨不想重蹈覆辙。
自己该说的都说了,该表态的也表态了,真的没有精力再耗了。
刚到墓地就下雨了,宋谨撑着伞蹲在母亲的墓前,看着那团燃烧的火焰,他见别人在祭拜的时候跟墓碑都很有话聊,什么最近家里过得还不错,保佑一家人今年如何如何,要是缺钱了就托个梦什么的……
宋谨不知道要说什么,脸被火气染得有点热,雨滴砸在伞上,他看向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我现在还行,宋星阑也过得很好,公司已经上市了。”
“再过段时间,我准备回城里,租个房子安心备考,等考上了我就来看你,跟你说一声。”
“那天我跟他说了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感觉不像我,可我总觉得必须要说,要说得绝,要说得清楚,也让宋星阑想想清楚。”
“要是你知道我和他弄成这样……会骂死我的吧,以前一直不敢跟你说。”
“宋星阑不是个好弟弟,我也不是个好哥哥。”宋谨顿了顿,“正常的哥哥怎么会跟自己的弟弟……之前我总用他们不是一个人来骗自己,但想想,就算他失忆了,他也还是我弟弟,我确实是做错了。”
雨越下越大,地上弥漫的雨水将那堆火焰熄灭,只剩残烟朦胧,宋谨站起身,大雨将周围刷得蒙白一片,满世界密集的哗啦声,天色暗淡,寒意笼罩。
他将灰烬彻底踩灭,然后从小路出去,下了一个小山坡,走到电瓶车旁。
宋谨有想过二手的电瓶车应该不经用,但没想到这么不经用,就淋了几分钟的雨,它彻底不会动了,不知道是电瓶被水沾到了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它废了。
从这里到山脚还有段距离,而且都是泥路,从山脚到另一边的山脚也有很长一段距离,雨下得这么大,要是走回家,自己这条腿应该也不用要了。
雨伞被雨打得在颤抖,宋谨想了想,重新往山坡上去,那里有个小亭子,能暂时避一避。
天愈发阴沉了,周围是耸立的林木,另一边是阴沉的墓地,说不害怕是假的,宋谨收了伞,靠着柱子蹲下去,拿出手机,本来想麻烦跟自己关系稍好的一个村民来接一下自己,谁知道手机竟然断了信号。
人倒霉的时候总是祸不单行,宋谨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雨下得更大了,穿过亭子飘到身上和脸上,风也冷,周围呼啸的一片,宋谨将脸埋在膝盖里,他的鞋子已经湿了,裤腿也湿,贴在小腿上,冰冷刺痛。
算了,宋谨安慰自己,比起其他的,这就是件小事而已。
只是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已经临近傍晚了,要是雨一直不停,自己总不可能蹲在这里过夜。
宋谨慢慢站起来,蹲得久了,腿有点疼,他走了几步,费劲地撑开伞,眼下也只能走回去了,说不定半路能碰到车,看运气吧。
出了小亭子,宋谨沿着坡路小心地往下走,那辆电瓶车还杵在雨里,十分孤苦伶仃。
但宋谨现在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它了。
没走两步,脚被一根细蔓绊了一下,宋谨一个趔趄,单膝跪地摔了下去,一只手肘撑地,一只掌心按在碎石上,伞也扣在了地上,被压得变了形。
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宋谨抽了口气,想站起来,但膝盖实在痛,他只能勉强先撑好伞,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思为自己遭遇哀叹了,宋谨用一条腿支着身体,小心地直起身子。
风力突然又大了些,穿过树林,绕出诡异的声响,宋谨手里的伞被吹得左摇右晃,天好像更暗了,心里突然升起浓重的恐慌,宋谨瘸着腿往前挪了一步,强迫自己别乱看,赶紧往前走。
可人一旦有了某种想法,越是压抑它,就越是逃不开,宋谨低着头极力克制目光,但余光里总会瞟到些什么,摇晃的树,雨幕里不清不楚的黑影,甚至他已经开始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越想越慌,无助感欺压而下,宋谨一瘸一拐地往坡下走,伞也撑不稳,整个人被淋了个彻底,可他完全不敢停下脚步,极为狼狈地想要逃离。
心惊肉跳之际,模糊的汽车行驶声在远处响起,视线忽然亮了亮,宋谨侧过头,看见山路那头出现一辆车,灯光亮眼,车轮碾着泥泞,一路朝自己开过来。
明明看不见车里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宋谨下意识地觉得那应该是宋星阑。
整个人好像瞬间松懈了下来,宋谨站在原地,看那辆卡宴在离自己两米外的地方停下,干净的车身已经溅满泥沙,驾驶座的门打开,宋星阑下了车,撑开一把黑伞,踩着湿泥往宋谨面前走。
那张脸在昏暗中衍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即使在过去这个人是自己的心魔,但宋谨不得不承认,至少这一刻,他的弟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宋谨也曾体会过安全感,与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抱着葡萄柚窝在房间里的时候,都是一些很简单的时刻里,但从宋星阑身上获得类似感受,确实是第一次。
有那么一秒,宋谨想起葡萄柚走失的那晚,宋星阑也是这样从雨里走向他。
宋星阑走到宋谨身前,将宋谨手里那把形状糟糕的伞拿走扔到一边,然后把自己的伞撑过去,看着宋谨的脚,眉头微微拧着:“摔倒了?”
似乎很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宋谨点了一下头:“嗯。”
“去车上。”宋星阑扶住宋谨的肩,低声问,“能走吗?”
“能。”宋谨说。
宋星阑揽着宋谨的手臂,几乎快把他提起来,为宋谨减轻了大部分脚上的压力,两个人走到车边,宋星阑拉开后座的门,宋谨看着自己的鞋和脚下一塌糊涂的泥路:“你的车……”
“上去。”宋星阑说,“别管车了。”
宋谨被他扶着上了后座,然后宋星阑收了伞,上了驾驶座,结果发动车子后发现轮胎陷在泥里开不了了。
虽然同为开不了,但怎么说轿车也比电瓶车多个顶,起码能在车里躲躲雨。
宋星阑试了几次后确定开不出去,于是下车来了后座,他拿起旁边的一个袋子,说:“衣服换一下。”
一条毛巾,一件T恤,一件毛衣,一条裤子,一双袜子。
车里暖气开得足,宋谨拿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说:“没关系的,我坐会儿就不冷了。”
“脱了。”宋星阑看着他,有些不容置疑地说,“看看摔得重不重。”
烧纸钱是为了渲染一下气氛,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这个而狙宋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