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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封蕊抱着手机睡熟了,姜蔚溪小心翼翼的将她手里紧握着的手机抽走放到枕头旁边,又给她盖好被子,自己重新躺好。
窗外只剩了风吹过的声音,万簌俱寂。
她记得魏然知家的格局,还有临出门时她意有所指的那句话。
他们今晚要睡的房间,与自己的卧室只隔了一间次卧。
她想进入魏然知的意识,她想要证明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计划。
姜蔚溪转过身子,与封蕊背对背,闭上眼睛,凝聚意念。
很快,眼前有亮光晃过,她习惯性的拿手背遮到眼前挡了挡,亮光慢慢消失,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雾茫茫的空地里,没有阳光,像是天黑了,四周的雾却没散,触目所及只有空旷的黑色。
她摒着呼吸向前走去,一直不停的向前走,雾越来越厚,甚至像是掺杂了淡淡的血腥味在里面,姜蔚溪忍不住弯下身子一阵干呕,再抬起头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墓碑,她愣了一下,又立马眯起眼睛,控制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凝神去看墓碑上刻的名字。
先看到了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齐肩短发的女人,很年轻的样子。
心脏猛地用力跳了几下,姜蔚溪大口的呼吸着,脑袋像是翁的一声,头皮都跟着开始发麻。
这个女人,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好像是出现在南城梦境里,魏然知的妈妈?
姜蔚溪把手压到胸口,又压制着自己的恐惧,探过身子想要再确定一下,眼前就在这时晃过了一道灼目的红光,像是把这黑暗都撕开了一道口子,她吓得身子猛地退后一步。
红色?难道是黑衣人在自己身边?
姜蔚溪睁开眼睛,从魏然知的意识里出来,轻轻的喘着气,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她顾不得去擦,一下子坐起身子。
吊坠没有亮,卧室除了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封蕊清浅的呼吸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
真相就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前面。
姜蔚溪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睛,又一次集中意念。
她要再进入南城的意识试一试。
亮光闪过又消失,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一次置身在这个院子的铁门之外。
这幅场景像是连接着南城的那个梦境一样,她看到了他骑车带着魏然知走出巷子的背影,然后魏然知家里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传来,她快步走进去,站到房间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格局和今天的家里是一样的,连餐桌的摆放位置都一样,只是家具都是些破旧的,墙壁也是上了年头的暗黄。
魏然知的妈妈从厨房里一件一件的摔着东西,碗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魏然知的爸爸坐在餐桌前喝着一瓶白酒,没有拿杯子,直接对着瓶口往嘴里灌,阴鸷的目光紧紧的锁着厨房里那个发了疯似的女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天天的喝酒打牌也就算了,我多做点工也好,当初嫁给你也没打算能享什么清福,但是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偷人?然然才十几岁,你让她以后怎么看这个家?你这个爸爸给孩子做的是什么榜样?”
姜蔚溪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就见南城正一脸困惑的往魏然知家里张望,当然,他看不到自己,然后他又跑向门口,对魏然知喊,“然然,你先去前面路口等我,我的化学课本找不到了,待会我找到了再过去找你。”
然后南城又快步跑过来,猫着身子藏到魏然知家的客厅窗口下,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时不时的探上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魏然知的妈妈还在继续哭闹,她沙哑着声音哽咽,“我们把婚离了吧,然然跟着我,你就去跟那个女人过吧,不是觉得人家脸蛋长的好吗?看我这张脸看烦了想图个新鲜,我倒想看看人家能不能跟你过,你倒是说说啊,是你强迫的人家还是她勾引的你?我们今天就在这把话讲明白!”
魏然知的爸爸黑红着脸把手里的空酒瓶用力的摔到地上,瓶身立马碎了一地,碎玻璃飞出去很远,被阳光一照,晃人眼,只剩那瓶颈被完整的甩到了客厅门口,又滚了两下,正停在姜蔚溪脚边。
男人眼底都是猩红的酒意,他冷笑,“她勾引的我,行了吧?”
魏然知的妈妈苦笑两声,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痛苦,她慢慢走到男人面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好啊,我当初真是看错她了,街坊邻居都说她不是什么好女人,我还帮她说好话,把房子租给她,把她当亲姐妹看待,她今天竟然能来勾引我的男人,哈哈,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杀了我你们去过吧!省的我想起你们都觉得恶心!”
男人被骂急了眼,加上酒精作祟,竟劈手夺过那把菜刀恶狠狠的瞪着眼睛就向女人砍去。
姜蔚溪吓得捂住了嘴巴,她跑进客厅,想要去阻止这场血案发生,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现在只是透明的存在,甚至连声音都喊不出来。
然后她眼看着那把刀直接落到了魏然知妈妈的胸口,血开始突突的往外冒,像是决了堤的山洪,血水很快染红了她身上那件洗的发白裙子,姜蔚溪一个踉跄就坐到了地上,眼角余光又扫到那个料峭的身影,南城正站在门口,微微张着唇瓣,看红了眼。
短暂的怔愣后,他很快就跑出去喊人了,街坊开始一股脑的涌进这并不宽敞的院子,客厅门口也挤满了人,有村民去喊警察,有人胆大的走过去摸魏然知妈妈的气息,然后又摇着头一脸沉重的走开。
她死了。
姜蔚溪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南城一直低头用力咬着嘴唇,眼底湿漉漉一片,魏然知的爸爸是喝多了,甚至警察来的时候还在不清醒的说着胡话。
魏然知被大人们带回来时她爸爸刚被关进警车,南城红着眼跑过去,想拉她的手,却被她咬着牙狠狠推开,他丝毫没躲,身子用力的撞到了那扇锈渍斑驳的铁门上。
很快,有人把南城的妈妈从工厂叫了回来。
姜蔚溪穿过人群看去,那是一个清丽淡雅的女人,齐肩短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没有来得及换,却干净的不见一丝污渍,她站在这群神色各异,交头接耳的村民中,脱俗的像是一只误入泥潭的水仙花。
姜蔚溪忍不住摇了摇头,她相信南羽不会是那些人口中描述的那样,一定不是。
女人眼圈是红的,她垂下头,两只手不知所措的绞在一起。很快,不知是谁开了头,大家开始指着她骂不要脸的狐狸精,害的人家家破人亡,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尖锐,甚至大家都像是忘了,房间里此刻还躺了一个等待安顿的亡灵。
这又是一个小社会,是现实的缩影,南羽变成了那个供他们发泄情绪的豁口,那些人骂着,叫嚷着,似乎真的是在为了房间那个死去的女人喊着不公。
其实呢,是与不是,大概在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他们愤恨贫穷,愤恨这落后的村镇,他们嫉妒所有比他们美好的东西,他们想要毁掉她,他们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给她戴上了一个肮脏的枷锁。
对啊,她从步入这个镇子开始,就已经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对象。
她美丽,她温婉,所以她就该是他们口中的坏女人,她就该活的和那些不修边幅的女人一样。
其实事实呢?究竟又是谁错了?
南羽哭着解释不是这样的,她断断续续的哽咽着,连不成话,她就要给这些人跪下了,但是换回的却是更多的辱骂与不堪入耳的诋毁。
南城在门口蹲了很久,他用力的抱着自己,团成小小一个,身子因为哭泣不停地发抖。
终于是哭够了,他眼底红的像是蕴了血,咬着牙推开一层又一层佯装正义的村民,挺着清瘦的身子将南羽挡到自己身后,双手用力的握成拳,变成了被触到逆鳞的猛兽。
他声音沙哑的连不成声,却仍旧喊得歇斯底里,“你们都滚开,谁再说我妈我跟谁拼命!”
姜蔚溪站在最外面,眼泪止不住的流,心口像是坠了个石块,沉甸甸的压着,就快窒息了。
周围的那些人丝毫没有收敛,各顾各的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哪个野男人的,当初就不该让他们进镇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以后指不定会怎么害人呢…”
“滚!”南城用力的喊了一句,他动手去推开自己面前的人,想要用自己的手,去保护身后那个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
魏然知从客厅走出来,站在门口,平静的看着他,看着南羽,她的眼神是陌生的,她甚至没有哭,没有闹,就用那种看透了生死般淡漠的眼神看着他们。
南城忽然就停下了,他抿了下唇角,张嘴想说什么,却除了紧紧咬住嘴唇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张十几岁的青涩脸庞上,写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哀与苍凉。
让他说什么呢?对不起?不要哭?还有我?
他什么都没说,可姜蔚溪却一眼就望到了,他在未来里都做了什么。
他把她当做他手心的珍宝,他像是宠个女儿一样的满足她一切的想要,他给了她奢靡的生活,给了她光鲜亮丽的事业,甚至把自己的一生都给了她。
是啊,那天,他告诉她,关于她的幸福,他不敢冒险,所以他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守她长大,望她成熟,最后陪她变老。
可是他呢,又该谁来心疼?
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想要父亲保护,母亲宠爱的孩子而已,就因为他姓南?就因为那个还没调查就被人直接指证成了罪魁祸首的女人,所以他就应该承担这一切的后果,再搭上自己的一生,只为赎罪?
她的南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爱他所爱,做他所想,过着最简单,最平淡的生活,这样才对啊。
别墅不是家,那只是一栋房子,因为里面只有他一人。
魏然知不爱他的,不爱的,这辈子都不会爱的。
以为最开始,她就说了,她不想喜欢他。
不想,呵。
姜蔚溪蹲下身子,手心压上胸口。
心脏一阵阵刺痛席卷而来,像是要被撕碎了一样的彻骨铭心。
她终于感觉到痛了,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心痛。
她知道,这是因为南城,因为对他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