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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虚张声势!
高廷芳的心里顿时如同明镜似的敞亮,明白了韦钰这一招棋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进一步逼迫纪太后。
见承谨满脸惭愧,他就笑着劝慰道:“怎么,你还觉得自己是累赘?你想过没有,韦钰明面上让你率领翊卫府将士出马,让你能轻轻松松得到功劳,可是,以他的算无遗策,会想不到你这个靶子在那里,很容易让刺客把你当成突破口?既然他能够早就找到那个地方,又有那样的手段,至于平白无故放走一条大鱼?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他本来就是故意把人放走的,他要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承谨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问道:“难不成韦大哥早就知道那刺客背后是谁?”
“呵。”高廷芳轻轻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他当然知道。不但是他,只怕满朝上下的明眼人,如今已经都猜出来了。”
尽管早有自知之明,可承谨还是忍不住生出了深深的挫败感。在复杂的现实面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论见识还是能力,全都差得太远了。可一瞬间的自怨自艾之后,他看到高廷芳正眼神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又使劲鼓起了勇气:“高大哥,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和我讲一讲?”
高廷芳最怕的就是承谨因自小井底之蛙的经历而产生自卑,此时小家伙既然虚心求教,他自然乐意答疑解惑:“其实这整件事情,算不上多高明,如今东都之中,颖王、韦贵妃和韦家,凉王、纪太后和纪家,皇上,再加上你、我、韦钰,也就是这四股力量而已,至于其他人想要趁乱而起,虽说不无可能,但绝对不容易,所以暂且忽略不计。”
见承谨有些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即就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高廷芳就接下去说道:“凉王遇刺,按照一般来说,总不脱是另外三股势力下手,可是,我们肯定没有做,皇上是没有这样的必要,至于韦贵妃和颖王,他们现在正追着纪云霄和纪家的党羽穷追猛打,去行刺凉王干什么?所以谢骁儿在卢正怡那儿抓到的所谓刺客,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既然不是这三方势力,那么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想想,行刺凉王,不过是为了把你钓出去?而谁又那么容易在凉王府安插钉子?”
听到这一番解说,承谨顿时明白,这一连串事情的主使很可能是纪太后,不由得遽然色变:“太后娘娘好歹也是曾经当过国母的人,她怎么能做出这样卑劣的事?怪不得我听人说过,当年大哥和贞静皇后……”
他低头使劲捏拳,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痛恨之色。尽管上次在飞香殿前为了高廷芳和纪太后针锋相对时,他险些遭到杖责,可他事后只不过将纪太后放在了必须要警惕提防的名单中,此时此刻却是货真价实的后怕。
可是纪太后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就是因为他那张酷似死去大哥李承睿的脸吗?
端详着承谨那变幻不定的表情,高廷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他再也不犹豫,单刀直入地问道:“承谨,我问你,可有人对你提过,你的生母,也许并不是宗谱上记载的刘贤妃?”
“啊?”承谨先是一愣,随即竟是失态地一推桌子站起身来,脚下甚至绊倒了凳子。从来没见过的生母,一直都是扎在他心头最大的一根刺,如今高廷芳一言突然戳中了这根刺,纵使他一向最尊敬高廷芳,声音也不由得尖锐了起来,“高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和怀敬太子的酷似,所有见过他和见过你的人,全都可以证明。虽说同父所生的异母兄弟,也偶尔会有非常酷似的情形,但你看看你那些兄长就应该知道,这种可能性有多低。而刘贤妃的事,我相信你也打听过,宫中应该几乎打听不到任何端倪,而我也托林御医打探过,作为宫中贵人们最常召见的御医,他也同样没能听到过有关于刘贤妃存在的任何蛛丝马迹。一个至少曾经有美人封号的嫔妃,却连纪太后韦贵妃赵淑妃全都没有听说过,你觉得这可能吗?”
如果不是纪太后动用如此决绝的手段,想要置承谨于死地,高廷芳也许还会把这个心头疑问永远摁下,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对承谨捅破这层窗户纸。果然,在他的凝视下,承谨渐渐跌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刘贤妃,那么我娘是谁?”
高廷芳很想说,也许是贞静皇后肖琳琅,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觉得那样武断的主观臆测实在是说不出口。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不论怎么说,这次你既然遇刺,那么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纪太后已经把你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而除去她之外,还有韦贵妃,还有颖王,凉王,韦家,纪家,还有他们的众多党羽。你从前也许只想过当一个贤王,平平稳稳过这一辈子,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已经不可能了。”
一个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就这样摆在面前,承谨脸色一片苍白,喃喃自语道:“那我该怎么办?”
“进则荆棘丛生,退则万丈深渊,没有选择第三条路的可能。”高廷芳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沉声说道,“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要争吗?”
争……
承谨只觉得心中翻滚着惊涛骇浪,完全没有想到今天自己明明是来探望高廷芳的,却突然直面这样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心乱如麻的他想到被丢在观文殿中坐井观天的孩童时代,想到了第一次外出在颖王府上清苑公主生辰宴面对的刺眼目光,想到了在飞香殿前纪太后那尖利的斥骂,想到了刺客一剑刺来时,高廷芳合身扑来,救了自己的性命……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坚定了起来
“高大哥,我要争。”迸出那三个字之后,承谨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轻松了不少,竟是连说话都流利了,“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我也不知道父皇究竟对我是什么态度,我更不知道朝中那些大臣,天下那些百姓怎么看我这个秦王。可高大哥你说得对,别人已经把我当成了敌人,后退就是死路一条,我只能豁出去争一争。我想让别人知道,我李承谨不只是长得像大哥,我不是一个躲在父皇背后,唯唯诺诺的小孩子!”
“很好,直到这一刻,殿下你才真正长大了。”
高廷芳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徐徐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躬身长揖。而承谨先是一愣,随即就急急忙忙冲到高廷芳面前,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
直起腰之后,高廷芳就一字一句地说:“那么,我请为秦王殿下上第一谋。颖王凉王在朝中分庭抗礼已有多年,皇上虽骤封你秦王,但你出身不明,根基浅薄,少有功劳,不能服众,这些弱点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势在必得的态度!就算皇上有心栽培你,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站出来,那些失望于两党相争的有识之士,又有谁会选择你?”
承谨死死抓着高廷芳的双臂,只觉得这番话振聋发聩。他用力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明白了,争不是就在这里说说而已,而是要敢在别人面前,挺起胸膛摆明自己的态度。”
“孺子可教!”高廷芳只觉得心头异常愉悦,笑着伸出双手来按着承谨的肩膀,“趁着这次别人谋划失败,你应该想一想,怎么让别人正眼看你!”
翊卫府深处,那座挂着剑气光寒十四州中堂长卷的大堂前,颖王气冲冲地跨了进来,见韦钰正背对着自己看字,他不禁提高了声音说:“韦钰,你这是什么意思?捉拿刺客,狠狠回击谢骁儿,还有纪太后和老三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交给承谨去办?”
“圣命如此,我拿什么推脱?”韦钰没好气地抱手转身,见颖王被自己噎得够呛,他这才轻哼一声道,“而且,颖王殿下别忘了,我现在是秦王长史,不是颖王长史,纵使没有皇上的吩咐,我也不可能拒绝承谨的要求。”
听到韦钰毫不客气地直呼承谨的名字,颖王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却还是忍不住埋怨道:“可这么大的事情,却让他出了彩……”
“他出了什么彩?只抓到一个活口,还跑掉一条大鱼,如今人还在刑部天牢,有没有审出主谋还不得而知。”面对颖王的兴师问罪,韦钰一脸的漫不经心,可说出来的下一番话,却让颖王险些没跳起来,“只不过,十有八九是纪太后贼喊捉贼,捣腾出的一场闹剧。只要能够撬开刺客的嘴巴,那么,那个老虔婆就别想再赖在太后的位子上。如此一来,宫中还有谁能和贵妃娘娘抗衡?”
颖王顿时眼睛大亮,使劲一拍巴掌道:“如果是那样,倒是好一个机会!”
“所以,在这节骨眼上,你和承谨计较什么?”韦钰笑得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一字一句地说道,“高廷芳不是和清苑公主走动得很勤快吗?江陵郡主好像快要回南平了,在这种时候,可以利用高廷芳好好下一剂猛药,逼迫一下那个老虔婆。比如说,把清苑公主许配给高廷芳,你觉得如何?韦家若是和秦王一系联手,而那个老虔婆则是快要彻底败露,她还能忍得住?而纪云霄一贯觊觎清苑公主,兴许也会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尽管高廷芳现在这种急死人的性格,需要一剂猛药好好推一把;尽管他需要一个契机对清苑公主揭开这件事;但最重要的是,皇帝明确对他提出了这样一桩婚事的要求!显然,皇帝已经等不及了。虽然因为清苑公主的身世,他和高廷芳都曾经想先给韦贵妃设套,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颖王只觉得满身阴霾一时尽去,不由得满脸笑吟吟:“不愧是咱们大唐的雷神,就连用计也是这样悍勇。好,我听你的,我立时就去对母亲说!”
唯一遗憾的是,他那个王妃没能在这时候正好死了,否则那才更妙。他更希望的是自己娶江陵郡主,而不是让高廷芳尚主!
“还有,”韦钰适时又加了一句,“纪家父子三人因为凉王殿下遇刺这案子,也推迟了不少时间,应该拿出来好好审一审了。在这种时候,众人拾柴火焰高,正好把纪家架到柴堆上去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