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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韦钰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银心殿时,正好看到纪太后疯癫发狂扑向了皇帝的一幕。他瞳孔猛地一收缩,却没有贸贸然出手。果然,他就只见皇帝身边戴着银面具的尹雄猛地跨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出拳重击纪太后的腹部。就只是那一下,他就只听纪太后痛呼一声,整个人顿时软倒了在地。
他倒是很乐意自己此时和尹雄调换一下身份和位置,让自己也狠狠揍上这老虔婆一拳,因此略微停了停,暗自在心里惋惜了一下,这才徐徐上前行礼:“皇上,恕臣来晚了。”
皇帝怔怔看了一眼被尹雄放平在地上的纪太后,脸上没有露出痛恨,反而是糅合着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向韦钰,微微颔首道:“你为了掩人耳目来回奔波一趟,辛苦了。东都城内其他各处如何?”
“臣尚未进宫去看过,但想来有彭忠等人辅佐江陵郡主,曜仪城圆璧城中的羽林军应该不会乱,届时宫中那些内侍哪怕真闹出些乱子,那也须臾可平。”见皇帝没有表示异议,韦钰就继续说道,“臣去过颖王府,正好碰到了凉王带人在那儿闹事,臣就自作主张让凉王殿下安静了一点。没想到颖王殿下大晚上却不在,所以臣以为他去了卫南侯府,谁知道跑过去又扑了个空。如今卫南侯府大门紧闭,卫南侯已经传令不许外出。”
尽管韦钰说得轻描淡写,但屋子里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他这番话下潜藏的深重杀机。皇帝就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平静地说道:“你处置得不错。”
可下一刻,皇帝就突然转头向高廷芳问道:“高卿带着八郎到荣庆宫来,可是别院中有什么变故?”
“回禀皇上,深夜时分,有徐长厚等楚人总计上百,潜入别院图谋不轨,而后又有刺客从密道突袭。臣以为别院已经不够安全,所以不得已之下,带着秦王殿下先行离开,打算看看荣庆宫这边情形如何。”
对于这样一个答案,皇帝不置可否,目光却在承谨身上又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问道:“刚刚高卿走的这条荣庆宫密道……”
见高廷芳沉默不语,承谨则脸色一变,偷偷看向了自己,韦钰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刚刚在发现高廷芳在场的时候,他就瞬间确定了对方是怎么来的。因此,见皇帝果然问出这个问题,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地说道:“皇上恕罪,这条密道是臣当初一不留神,对秦王殿下说漏嘴的。当年臣和怀敬太子交好,承蒙爱重,曾经走过几次这条不为人知的密道,之前臣就带着秦王殿下走了一趟。”
皇帝将高廷芳和承谨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漏过承谨悄悄偷看韦钰这一幕。想到当年承睿和韦钰确实是形影不离的好友,这条原本只有他和肖琳琅承睿知道的密道,最终为韦钰所知,这也并不奇怪,而韦钰会带着承谨走一遭,想来也是因为心中还记着承睿。因此,他稍稍释然了几分,当即淡淡地说:“既是无心之失,高卿和八郎骤然现身让纪太后分心,这才有尹雄等人趁机建功,此事朕就不追究了。”
承谨低头讷讷谢恩,心里却有些奇怪韦钰为何说是带自己走过这条密道,却只字不提高廷芳。可转瞬之间,他就想起韦钰和高廷芳至今在外人面前还是反目状态,恍然大悟之后,他便自以为是地认为韦钰是遮掩这一层关系。果然,他偷眼瞥了瞥身边高廷芳,就只见这位最熟悉的师长仿佛正在发愣,整个人显得如同雕像一般沉默。
皇帝既然解决了第一个疑团,神情一时缓和了许多,当即又开口问道:“阿媛和谢骁儿呢?”
对于这个问题,韦钰却是神情自若地答道:“回禀皇上,臣来的时候,荣庆宫外围已经交给了谢骁儿的副手,据说谢骁儿得清苑公主之命,去彭城侯府捉拿纪云霄了。但臣不觉得清苑公主会如此舍本逐末,一问之下方才得知,贵妃娘娘来过,她已经将清苑公主接回去了。”
“啊!”
承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呼,可正当他想要开口发问的时候,却只觉得一只手迅速在他肩头压了压。紧跟着,他就听到高廷芳那镇定而冷静的声音:“皇上,纪太后之前能够长驱直入,定然是谢骁儿利用公主经验少,挟持又或者软禁了她,而如今却又去拿问纪云霄,推诿塞责,想要蒙混过关的意图昭然若揭。想来贵妃娘娘在这深夜之际不在宫中,而到这荣庆宫接走了公主,图谋的只可能是一样东西,那就是谢骁儿手中的羽林兵权。”
说到这里,高廷芳就一字一句地说:“谢骁儿首鼠两端,无耻小人,此次若不杀之以儆效尤,只怕如这等反复无常之辈会大行其道!”
“高大人此言差矣。”韦钰见高廷芳朝自己看了过来,犀利的目光犹如针刺,他却像没事人似的,哂然一笑道,“以谢骁儿的狡猾,只要没有立时将他斩杀当场,他就能够找出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到时候为了明正典刑他一个人,只怕要浪费很多收拾善后的功夫。更何况,韦贵妃笼络了他又如何?如今纪家已经完了,皇上大权在握,怕的不是别有用心之辈结党营私,而是他们安分守己,不再冒头,找不到收拾他们的借口!”
“韦长史,除恶务尽,卫南侯韦泰如今身陷弊案,正好可以削其兵权,为什么还要让韦家继续蹦跶?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不成你还要把谢骁儿和他麾下的羽林军拱手送给韦家作为补偿?你是何居心!”
“我是什么居心?你撺掇秦王殿下到这荣庆宫来,几乎将他陷于险地,这是什么居心?”
眼见高廷芳和韦钰竟是针锋相对,四目交击之间,仿佛有火花迸出,承谨顿时急得脸都红了。可当他抬头去看皇帝时,却只见这位至尊面带微笑,仿佛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对这样争吵的一幕饶有兴致。刹那之间,他隐隐发现,自己好像明白了高廷芳和韦钰为什么会一直摆出这样反目的状态,甚至把皇帝都蒙在鼓里。
原来,父皇似乎很喜欢看到他们这不和睦的情景……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正当承谨心乱如麻时,他终于听到皇帝重重咳嗽了一声:“好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
见高廷芳和韦钰同时打住,高廷芳后退一步闪到了承谨身后,目光放低看向了地面,另一个则是满脸的得色,皇帝就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你们两个想法不同,但立场都没有错,何必如此针尖对麦芒?高卿,韦钰说得并非没有道理,谢骁儿若是能替朕把纪家最后一根独苗纪云霄连根拔起,那么,就算他又投靠了韦贵妃,朕也不在乎,反而希望他这个急功近利的反复小人,能够把韦家某些人也带到深渊里去!”
“皇上责备的是。”高廷芳嘴里如此回答,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韦钰那一缕玩味的笑意。他刚刚之所以借题发挥和韦钰争执,是因为韦钰突然把密道之事揽上身,而且不惜把承谨都拉进去圆谎,只为了把他摘出来。他当然如释重负于皇帝的不再追究,可韦钰为什么会那样毫不迟疑地替他圆场,是不是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出于别的目的?于是,当韦钰竟然又提出要保住谢骁儿时,他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
可韦钰竟然这样顺口和他争执了起来,配合得竟是天衣无缝!
说过了高廷芳,皇帝这才看向了韦钰,语气中又多了几分严厉:“韦钰,你要记住,朕从来不曾把你和韦家视作一体。”
韦钰仿佛没看见高廷芳那审视似的,若无其事地长揖道:“臣有今天,都是皇上提携,与韦家没有半点相干,如果不是改姓出宗实在惊世骇俗,臣早就不愿意姓韦了。”
皇帝终于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就略过这个话题,对身旁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尹雄吩咐道:“带上纪太后,随朕去一趟琳琅轩。”
听到琳琅轩三个字,除却毫无反应的承谨以及那些如同隐形人似的内侍,无论高廷芳,还是韦钰,又或者是尹雄,全都陷入了刹那的惊愕。高廷芳和尹雄是惊讶于这个地方明显是在这座荣庆宫,而他们却都从未听说过,而韦钰则是迟疑片刻开口问道:“皇上是要去祭祀贞静皇后?”
“没错,朕要用纪太后来祭奠她的在天之灵。”皇帝没有注意到高廷芳和尹雄在听到在天之灵四个字时,几乎同时捏紧了拳头,自顾自地说道,“朕不奢望她会满意这份祭品,可若是能看到承谨同行,想来她一定会高兴的。”
承谨登时如遭雷击,一下子想起了高廷芳曾经说过,他不是刘贤妃所生的传言。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双腿酸软无力,喉咙口完全噎住了。
难道,他的生母真的不是刘贤妃,而是贞静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