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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母亲救我!”
瞥了一眼被韦钰身后的彭忠丢在地上后,立时开始大声哭喊的颖王承谦,韦贵妃面上不动声色,手指甲却深深陷入了掌心,心底只有深深的后悔。
早知如此,当年就算拼却让肖琳琅疑忌,她也要好好教导这个儿子!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只能选择对承谦熟视无睹,因为面前站着的是韦钰。可接下来,承谦哭喊出来的一个消息,却让她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
“娘,救救我,韦钰这个心狠手辣的已经杀了舅舅和大表哥!”
饶是韦贵妃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得知这样两条死讯,她仍旧不免一个踉跄,不得不支撑着一旁椅子的扶手,这才勉强站住了。她死死盯着面色沉静仿若无事的韦钰,良久才声音干涩地说:“想不到,纪家,韦家,一个个人或直接,或间接,都是死在你的手上。”
“是啊,他们一个个全都在九幽黄泉等着我。”韦钰口气异常恬淡,仿佛只是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想当初,两家人决定联手铲除贞静皇后和怀敬太子,决定陷害荣王府那么多幕僚和侍卫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过有今天。”
“韦家从来就没有当你是自己人,你一心一意为了李承睿报仇,我无话可说。我手上虽说没有沾着肖琳琅和李承睿的血,但是我在背后推了一把,让他们母子掉入万丈深渊,所以你说是我害了他们,我也无话可说。”
“至于荣王府那些幕僚和侍卫,他们一个个全都把肖琳琅和李承睿母子当成主君,从来没有把我和那些妃妾,把承谦他们这些同样是荣王之子的孩子放在眼里,我当然不会把他们当成值得珍惜的人才,所以为了达成目的,我当然无视他们的生死!”
颖王听得几乎连呼吸都摒止了。他很想提醒母亲这种时候应该服软,可母亲那傲然挺立的样子,又让此时蜷缩在地上的他觉着无地自容,只能无意识地用手指抠着地面,心中拼命地猜测着父皇会对自己怎么样。
既然凉王都只不过是贬为庶人幽禁府宅,他也应该不会死对不对?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只听韦贵妃陡然提高了声音。
“但是,荣王府那些幕僚侍卫,我也好,纪飞菲也罢,顶多不过是用了反间计,真正杀了他们的不是别人,是你效忠的皇上,是你心心念念为之奔走的皇上,是承睿的父亲,是肖琳琅的丈夫!”
颖王已经被韦贵妃这话说得完全呆滞了,当他反应过来,慌忙去看韦钰和彭忠的表情时,就只见彭忠呆若木鸡,而韦钰则依旧是那张淡然无味的脸,似乎母亲说出来的不是什么惊天秘闻,而是根本不足为奇的小事而已。
“贵妃娘娘,我知道,你是一个在任何烂泥沼中都能挣扎求存的女人,但很可惜,哪怕你语不惊人死不休,可听的人既然是我,那么,挑唆离间这种事,你就不用想了。”
韦钰冷淡地一笑,随即一字一句地说:“贵妃娘娘知道,昔日的纪太后,如今的纪庶人,被废之后一直在哪吗?赵美人至少还能安安稳稳呆在掖庭宫,但纪庶人却被幽禁在别宫,每日提水度日,只有日落,又或者水缸里水满,这才能休息。”
“但水缸是无底的,永无溢满时。只可怜纪庶人当初在宫里青春永驻,比皇上身边不少妃嫔还更年轻,如今却已经满头白发。每时每刻,都有人看着,她想要跳井也好,其他寻死也好,全都办不到。但求速死却不可得,天下最可怜的事情莫过于此。”
瞥见颖王满脸悚然,韦钰就冷冷说道:“所以,贵妃娘娘如若为自己着想,为颖王着想,就不要再试图挑拨离间了。我只不过是来出一口多年郁积的气,你只要认小服低,让我心气顺了,也许我就直接把颖王留给你,让你们母子说几句话……”
“我没有话要对这孽障说!”在听到纪太后的遭遇时,韦贵妃目光闪烁,可当听到韦钰说要把颖王留在仙居殿,她却脱口而出,也不看颖王那惨白的脸,冷冷说道,“我没有这种没出息只会哭爹喊娘的儿子,你把他带走!”
韦钰深深看着韦贵妃,眼见其满脸决然,他哪里不明白她的决断,当下就冲着彭忠打了个眼色。等到后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慌忙一把拽起颖王,逃也似地往外走,他这才徐徐前进几步,直接逼近了韦贵妃。
“贵妃娘娘,今日一见,也许便是永诀,好自为之。”
“你也好自为之。”看着韦钰倏然转身,消失在了门外,韦贵妃喃喃自语道,“就算我不说,我不相信以你的聪明,就体会不出来,就会永远甘心当皇上的鹰犬。你已经为承睿做得足够多了,只要你也有相应的野心,只要你也有不甘心,那么,我就算死,也依旧合得上眼!”
她眼看着殿门再次被上了锁,随即转身蹒跚进了内殿,脚下的步子沉重得犹如灌了铅。
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亲生骨肉就在眼前,她却对你切齿痛恨。天底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亲生骨肉在你面前哀嚎求助,你却不但要漠然对他,还要出言恶毒。
她对清苑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母亲,那就临去的时候做一个好母亲,保住她身世的秘密,保住女儿最后一点尊严。她对颖王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百依百顺的好母亲,那就临去的时候让他知道,母亲也不是万能的,在将来没有她的时候,他也能不再思母度日。
当韦贵妃走到那张多年没有枕边人的大床前,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年肖琳琅那雍容端庄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姐姐,你一直都让人自惭形秽。为了丈夫,牺牲了自己的娘家,赢得了每一个幕僚,每一个侍卫的赞叹,也赢得了丈夫的敬重。可这又如何?你的儿子已经没了,可我的儿子至少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那就比你强!”
她在枕边摸索良久,最终拿出了一块头子尖锐的玉片。尽管封宫期间,并没有人来查抄她的东西,收走那些尖锐的金玉玉簪子和搔头,可此时此刻,她却选择了这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
那是她在淄王府中,时时刻刻预备着撑不住用来自尽的东西。可那一次,她最终硬挺了过去,可如今却是不可能了。她再也没有能够帮助自己的兄长,再也没有能够救她的人。
划开腕脉任凭鲜血汩汩流出,最终眼前陷入一片漆黑的时候,韦贵妃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年兄长接应自己离开淄王府的一幕。
“就算梅花质本高洁,还不是一样要掉在污泥中任人践踏?你怕什么,有我呢!”
“大哥,当年你能信我,为什么现在却不能……”
当高廷芳从深沉的睡眠中一下子惊醒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燥热。他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却发现恰是满头大汗。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发现是天光大亮,这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午休小憩,可却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早晚。
喉咙干渴的他摸索着想找个杯子,却只觉得胸口分外心悸,手一滑便碰翻了床边的小几。随着咣当一声,外头洛阳和疏影几乎同时冲了进来。
“世子殿下!”疏影眼尖,见高廷芳已然满头大汗,她立时对洛阳吩咐道,“快去请林先生……”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不用惊动林先生。给我倒口水喝!”
洛阳有些犹豫,可看到高廷芳面色虽有些潮红,可看着确实还好,他连忙去倒了一杯水捧了过来。等到高廷芳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明显也顺过气来,他正绞尽脑汁想说什么轻松的话题,却不想高廷芳突然开口问道:“去打探打探,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见洛阳和疏影都愣在那儿,高廷芳便不容置疑地说:“快去,照我说的做!”
他从来不相信心血来潮的预感,可这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毫无来由,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个时辰后,当杜至和袁钊双双站在他面前,低声说出那两个消息时,高廷芳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太敏感。尽管知道这样的消息能传出来,必定是有人造势,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韦钰真的去赐死了卫南侯父子?韦贵妃真的在他去过仙居殿后就自尽了?”
袁钊言简意赅地点点头道:“是。”
杜至则在高廷芳的目光注视下,有些心虚地说:“我根本就没到玄真观就已经听到满大街都是如此传闻……这下子,韦钰的名声算是烂了大街了。”
“他这么聪明的人,明明应该知道如今韦家已经是风雨飘摇,只需要自然等待那个结果就好,为什么还非要逞一时之快?”
高廷芳只觉得心中憋着一团说不出来的邪火,平生冷静自持的他,此时此刻恨不得砸东西来宣泄那股郁气:“孝道大如天,他就算再恨他们,就算不在乎人言,至少可以借着戴孝出征,如今再次回去守孝来避开这个漩涡,为什么还要主动踩进去?”
书房门外的承谨听见高廷芳这话,忍不住咬住了嘴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高廷芳面前。不等高廷芳开口,他就主动说道:“大哥,我不想继续憋在王府了。既然韦大哥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我们也站出去吧,如此别人就会更多地注意我们!”
高廷芳微微一怔,心中立时欣慰十分。
尽管承谨还不是最明白那些争权夺利的奥秘,但这孩子就凭借本能,知道他们这时候出去和韦钰分庭抗礼,却也是一种最好的分谤和制衡!如此一来,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幕,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