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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城,位于矶老国东南,是一个临海小城,人口七八十万,说起来,竹城不能算是一个城,称之为县镇更合适,沿海滩涂,一望无垠的芦苇荡,是候鸟南来北往的驿站,有海盐之香,没有海盐粗重的腥咸。
一道三十丈高、南北贯穿的青龙塘将滩涂内外隔成两个世界。滩涂以西,河川遍布,满目平原的富庶之地,多有竹园一片连接一片,作为食材、药材、用材,全身皆可用,是本土人使用最广泛之物,故曰竹城。
滩涂外,是老龙海,故老相传,海中有龙,谁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反正从有竹城起,就已经是一个久远的传说了,也从来没人见过,只是大家都用老龙来指代,这海就被叫成了老龙海。不过这老龙海似乎确有神奇,但凡渔民外出打渔,遇到狂风大浪,只要边磕头边高呼三声“老龙恕罪”,并将打渔所获的一半扔回海中,总能平安渡过,据说是老龙嫌有的渔民捕捞过度而出手警告和惩罚,就不知是每次有幸运眷顾,还是真有老龙庇佑,也没人能说清楚。
竹城东南部,一条大河绵延东西,名为薛家闳,西不知其源起何处,东直入老龙海,是竹城出入海的大门。两岸聚集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与城镇,在离海西去约20里处,有两处祥和宁静的村子,南岸的自古就称为薛南村,北岸为闳北村。
闳北村有一大族费家,乃竹城名门旺族费氏的支系,费氏是整个竹城乃至矶老国都极具影响的大家族,其先祖为矶老国太子太师,从一品大员,太子登基后亲笔御书“帝师费”,赐匾敬于中堂之上,显赫一时,传下字辈“乾、守、坤、昭、孝、廉、仁、智、明、德、宏、瑞、元、隆、承、宗、易、怀、贤、圣、章、泽、尚、清”,循环不止,家风代承。
从费家之祖帝师至今,已传至“怀”字辈,而整个费家一族的族人也已多达数以百万计,作为家族起源地,仅竹城就占了人口的一半多,在竹城,其他姓的要么是费家的租户、长短工,要么是外来商贾、流民的定居繁衍。
费柳,费家易字辈的一员,本名易风,字柳,出生西厢房一系,所谓西厢房,就是费家那位始祖帝师的平妻所传一脉,由于是庶出,西厢房一脉只有财产继承权,没有爵位继承权和祭祀权。
由于西厢一脉继承的土地集中在以闳北村为中心的周边村落,自昭字辈起,从竹城举家迁来了此处。经过近二百年的努力,在家族的许可下,宏字辈时也在此设立了族祠,祠堂高位中只供始祖一位,底下案桌摆放昭字辈始的西厢一脉先人,经由本家的许可,现如今也可以在此族祠进行先祖祭祀。
费柳十岁,年纪很小,辈分不小,已是叔父辈。十来岁,狗都嫌,老话还是很有理的,上树掏窝、下河捞鱼、田地摸瓜、半夜偷鸡,无忧无虑而无所不干。
竹城桃花三月香。
三月十一,清明,岁煞南,黄历有云:日值岁破,大事勿用。
吉神宜趋:岁德合,宝光,吉期,六合,普护,守日,四相,天恩,阴德。
凶煞宜忌:血支,游祸,翻弓,斧杀,鬼哭,三丧,天瘟。
虽说大事勿用,但既然是清明,祭祖不可避免。
每逢族中大祭,都会有热闹非凡的三天欢宴,孩童私塾也休学三天,此时的费柳,不是吃喝,就是睡觉,或者跟着族中小伙伴们满天飞奔。
就在这满天飞奔中,还真让他发现了两件发生在薛家闳两岸的大事。
都说年少睡不醒,但一来由于祭祖仪式无非就是先祖巡族、全族磕拜、念祭祖文、诵读族规这些个老腔调,顽皮的男孩子都避之不及,二来难得有三天假期可以自在的游玩,而大人又无暇顾及,故而,一大早,早到连父母都还没起,费柳就一溜烟的闪出大门的门槛了!
“嘭……”一声闷响,随之又静谧了半天。
“哦……哼……嘶……”终于,地上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呻吟声,“疼死我了,一清早的,啥物什呀!”
挣扎着用双手从地上撑起,拧转身,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揉着双膝,边咧嘴自言自语的看向门边。
只见门槛外的地上是一个侧卧之人,身形高挑,破旧的衣裳依然能看出丝质的绸料和精致的手工,脚蹬的短勒乌皮靴也满是微湿的尘土和淤泥,头上的武弁歪斜,遮挡着无法看见容貌与年岁,唯独腰带纤尘不染,但见睚眦兽首扣,左右各一个似玉非玉的镶嵌物,整个腰带似乎是某种兽皮制成。
费柳见此倒也没有什么害怕,费劲的起身来到其身边,用手推了推,没有反应,摸摸鼻息,尚有微弱的呼吸,抬起头看看左右两边,费柳家由于左侧、后面是两条小河环绕,仅有南面和西面两处出入之地,除了特意登门之外,鲜有路过之人,而此时天色尚早,旁无一人。
费柳皱眉思量一阵,进屋来到了父母房前,边敲门边喊“母亲,母亲”。
不一会,费母开门问到,“一大早,你是不是又要跑出去疯呐?!”
“母亲大人,我们家门口躺着一个人,好像快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费母似乎是没听清,又似乎是不敢相信此事会发生在一直平和的闳北村和自家门口。
“我说我们家门口躺了一个人,好像快死了,您快去看看。”
听费柳如此重复,费母回首对着门内喊道,“相公,相公……快起来,快起来去看看,小风说有人晕倒在咱家门口!”
在费母的再三催促下,费宗林很快穿衣步出了房门,来到大门口,高个武弁依然躺倒在地,摸了摸鼻息,探了探脉,小心的将之翻过身,抬高头并让费柳扶住不动,又吩咐费母道,“快取我的银针来”。
随之掀开此人衣衫,粗略检查一下后,开始按揉胸前几大穴位。
此时倒可见其全貌了,但见此人虽满脸灰尘却仍挡不住俊朗之貌,30左右年岁,嘴角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脸、胸、手等都无伤痕。
少顷,费母取来一个精致小盒,其中放置着十多枚毫针,费宗林一枚枚的取出,并分别缓慢的插入角孙、人中、承浆、膽中、紫宫等穴,随之不停的捻动。
足足一炷香时间之后,随着“呃……”的一声长呼,高个武弁吐出了一口浊气,慢慢的微睁了眼睛,有气无力的看着眼前的费宗林,断断续续的说到,“多谢……兄……兄台……相救……呃呵呃呵”。
费宗林见其如此边咳边说,自知定无大碍,便抬手说到,“先生不必客气,多亏某家小儿早起遇见了先生,你现在身体极其虚弱,先勿多言,好好休息。娘子,快去叫醒清儿,帮我背这位先生进去。”说着,又开始一根根的捻除毫针。
随着一阵脚步声,费母和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极速的来到跟前,正是费柳的长兄费易清,在费宗林的吩咐下,把高个武弁轻轻帮扶上费父肩膀,背入了靠门第一间厢房之中。
随之一家上下开始忙碌起来,费父去相请族长,费母和费柳的二姐柳易如开始煮粥准备早餐,费易清端水喂水,只有费柳依然在床沿边看着高个武弁的腰带眼都不眨,心里直纳闷,“为什么整个人都搞得脏兮兮的,腰带却还这么干净?这腰带,真帅气!”
小半个时辰之后,费家族长来到了厢房,连族中隆字辈太上也在一人扶引之下,紧随而来,此时的高个武弁在喝下大半碗热粥之后,精神好了不少,见此欲起身行礼。
费家族长看了一眼高个武弁的一身装束,赶忙拱手说到:“大人贵体有恙,不必多礼,这次我们族中太上也亲自过来看望大人,族中太上也曾是太医署博士,如今告老在家,特为大人把把脉。”
“有劳贵太上了。”
费家太上一边诊脉,一边查看了高个武弁的周身上下,一边眉头越皱越紧,不多时,说道:
“大人身体气血两亏,头部似遭过袭击,但浑身几无外伤,倒是隐疾众多,老朽先给开两个方子。”
言罢,又一番忙碌之后,打发了费易清去镇上抓药。
然后,由费宗林简单的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以及验伤的情况和一些疑惑之处。费家太上问道:“不知大人贵姓?”
“在下……在下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高个武弁颓然回道。
“嘶……”费家太上与费家族长对视一眼,“莫不是……”
“正是如此,在下似乎头部受伤,失忆了。”
“这个……那大人可否记得从何而来,欲往何处?”
高个武弁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抱歉,在下也一无所知了!”
费家族长见此插言道;“看大人衣着,应是内官,只不知从属十二卫哪一卫府了。”
“或许是吧,只是目前在下也无从得知了”
费家太上低头沉思间,眼神一阵微微闪烁,随即开口道:
“既然大人已然诸事不记,我们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宗林,好生照顾大人,有什么事随时向我等禀报。大人,今日乃鄙族族中祭祖之日,我们二位老朽还有事处理,就此告辞了,有什么事可吩咐宗林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