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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局这帮人今晚得守在这儿,等下派的同事回消息,以及各地公安的进一步调查结果,还不知道要到几点,当然是都回不了家。
已近十二点,金旭让尚扬回去休息,明天研究所那边也还得照常上班。
“小金,你别光动嘴,送送你们尚主任。”其他警官纷纷道。
“不用送。”尚扬道。
“用。”金旭起身,道,“走。”
尚扬:“……”
等金旭送他出了门,两人对视一眼,两脸无奈,被刑警们看出来不是一次两次,甚至不是三次四次,已经数不清了。
“唉。”尚扬发出认命的叹气声,道,“你快回去办正事,送什么送,咱们家离单位还没一千米,还没送就要到家了。”
金旭道:“少想得美,只送你下楼。”
尚扬:“……你少给我狂,进指挥部就了不起了你?”
金旭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道:“没狂。”
又马上道:“是有一点狂,招你烦了吗?”
尚扬笑起来,两人走到电梯前,金旭按了下行键。
“可以狂一点。”尚扬背着手,上下级间级赞许的语气道,“小金同志,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更优秀那么一点。”
金旭也笑起来,瞥了眼无人的走廊,低声道:“一晚上了,就想跟你单独说两句话,当着人不好意思,憋得难受。”
电梯门开,两人进去,尚扬按一楼,道:“说什么?说吧。”
金旭却没说话,转头看看尚扬,尚扬也看看他,金旭嘴唇动了动,但又绷住。
电梯缓缓下行,这个时间,其他楼层都没了人,一路没有停,顺畅地到了一楼。
“不说我就走了,”尚扬猜他咽回去的是什么情话,逗他道,“看你也说不出好话来。回去还得抓紧时间,遛一下小狗。”
金旭道:“遛个五分钟差不多了,早点睡觉。”
尚扬道:“真不说啊?那我真走了。”
“说出来就变味了。”金旭有些懊恼似的,道,“走吧,到家跟我说一声。”
出了单位大门,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家里,伊丽莎白被套上狗绳,一马当先地冲出家门,冲进电梯,尚扬一手牵着它,一手给金旭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到家了。
金旭:好。
尚扬:现在忙吗?
金旭:休息,有的在泡面,有的在喝咖啡喝茶,等下边的新消息。
尚扬:那你也休息一会儿。
他牵着小狗到了院内,任由它前面带路,四处走了一圈,十二点多了,院内空无一人,正月里的寒风吹得尚扬不停缩脖子,拿着手机的手也冰凉,但看金旭对话框上方一直“输入中”,又想等等看他说什么。
过了半晌,金旭的消息才过来:今天是有点狂,没讨嫌吧?我工作时间不短,没见过世面,你带我进这单位第一天,我像土鸡进了老鹰窝,紧张得路都差点不会走,今天开完会后,我发现,我好像也能当一只鹰,就忍不住张狂了起来,别笑话我。
尚扬仔细把这消息读了两遍,才道:没笑话你,我是你的话,比你更张狂。在电梯里就是想说这个吗?
金旭:差不多吧,当时还格外想亲亲你,可惜有摄像头。
尚扬大方道:等这案破了,随便亲。
金旭:有摄像头也行吗?那我还想跟你……
说了点不太像话的话,金警官想得还挺刺激。
尚扬对这荤话倒不在意,只警告他道:让旁
边其他人看见你跟我说这个,我就打死你。
过了十几分钟,尚扬准备带伊丽莎白回去,金旭都没有回复,大约是有事在忙了。
尚扬回到家,洗漱过后上床睡觉,把手机放在枕边,刚迷迷糊糊睡着,就有微信消息提醒,他以为是金旭,摸过来看时,发消息的人却是高中同学井轩,问他:睡了吗?
尚扬没有立刻回复,不确定这人找他要做什么。
井轩:想找人说说话,这么大个世界,居然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片刻,他再发来:高二文艺汇演,我真的去听过你弹钢琴,你弹了天空之城,弹得好烂。
尚扬仍没回他,心想,大半夜的聊十几年前的事,喝醉了吗?
井轩:后来我出国留学,发现自己喜欢男生,谈的第一个对象是个华裔同学,头一回见,他就在派对上弹钢琴,弹得好烂。
去年冬天我爷爷生病,催我快找个对象,有个伴,他好安心,我跟身边的人说了,我得找个什么什么样的,他们推荐了你,我一看,是你。
我看了你现在的照片,你怎么一点都没变?那阵子我老是看你的资料,越看就越熟,越看就越琢磨,我怎么一出国突然就弯了,我怎么能把不太熟的你记得这么清楚,说不定,你就是我的性向启蒙人。
尚扬大惊,不是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俩人根本就不熟啊!
好在井轩下一句便是:后来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好像他,那熟悉感不是因为我记得你,是因为你们两个是同一种类型,我太想他了,从你照片里看到了那一两分像他,就胡思乱想,出现了幻觉,反复骗自己,我能爱上别人,我不要再想他了。
尚扬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也觉得井轩这恋爱谈得简直荒唐,什么男同生死恋啊,肥皂剧啊这是。
井轩把他当树洞一样,仍在继续发来新消息:我真的太想他了,昨天回来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们警察跟我开玩笑,骗我的,他怎么会死啊,怎么会啊,他还在等我找到我们的小孩,他最喜欢小孩了,他会是个好爸爸,是我骗了他,怎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死的是他。
你们警察骗我的对吧,他一定还在广州等着我,等我忍不住先去找他,他好当面嘲讽我,我会让他尽情嘲讽,我会找到我们的孩子,我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了!
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了,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了。
这人好像尽兴了,没再继续骚扰尚扬。
手机没了动静,尚扬上下眼皮打架,半梦半醒地努力看着这发疯一般的文字,忽而噔一下睁开了眼,心里有种微妙的异样,好像有点不对?他又把井轩的消息读了读,再联想昨天在市局,井轩得知前男友死讯后的表现……坏了。
寂静的凌晨,医院急诊中心。
一位市局刑警、两位片区民警和尚扬,一起在外面等候,里面医生和护士还在给井轩做洗胃急救。
这人吞了大半瓶的安眠药,还是一个人住,如果不是尚扬反应足够快,察觉不对的当时,立刻就打了110,离得最近的派出所片警也立刻就飞奔上门查看情况,若非如此,等被发现,只怕人早凉透了。
市局方面也接到了通知,派了一位直接侦办外卖员案的刑警过来。
“医生说送来得及时,”尚扬对刑警道,“应该没有危险。”
这位刑警老哥道:“他不是跟那人分手很久了吗?怎么这么想不开?”
尚扬道:“难说……反正他肯定有事瞒着所有人,没说实话。”
刑警一脸烦恼,井轩自杀这事于正在侦办的案件来说,是个可大可
小的麻烦,他对尚扬道:“我跟上级打个报告去。”
尚扬点头,说:“顺便告诉你们领导,这事已经知会给刑侦局了,局里意思是别声张,其他照旧。”
刑警便去旁边打电话了。这时医生出来,说病人洗胃及时,多休息一天就好,问题不大。
尚扬道过谢,又拿出手机来,给刚才通过电话的金旭打了回去,告诉金旭以及指挥部的各位:井轩没事,安全。
那边金旭道:“没事你就回去吧,市局不是已经派人过去了吗?”?
尚扬却道:“你问问领导们的意见,我觉得我来朝井轩问话,可能效果更好一些。”
金旭:“……”
“起码他信任我。”尚扬道,“刚自杀过的人,心理要么极端脆弱,要么极端刚强,陌生人不容易让他卸下防备。”
金旭向其他刑警征询了意见,才道:“行,你来问他吧。他没醒之前,你也先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尚扬道:“你睡过了吗?”
“睡了一个钟头。”金旭语气里却较为轻松,道,“天亮就能收网了,这一夜成果斐然。”
尚扬虽然心里记挂这些案件,也知道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道:“等我向井轩问完话,再去迎接你们凯旋。”
不久,井轩醒来,正如尚扬预估的那样,他呈现出一种反常的状态,对试图靠近他的医护和片警都非常抗拒,甚至有点不礼貌,大声呵斥让人家都走开,直到尚扬走进病房去,也不知井轩是记起了自己曾对尚扬留下过“遗言”,还是多少念着同窗之谊,没再发疯,只是看着尚扬,默许他走近。
尚扬示意医护和片警先出去,他在井轩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思忖着如何切入问话。
井轩盯着他衬衣领的警扣看,忽道:“他小时候也想过当警察,但是他成绩太好了,他是他们省的高考状元,高中老师指导他报计算机专业,他们那地方的人,以为计算机好找工作,结果他计算机学得稀里糊涂,误打误撞喜欢上了游戏,还成了游戏发烧友……他说他是基因突变的小镇做题家,可他不让我这么说他,他可以说我是天龙人,我不能说他是小镇做题家,这公平吗。”
尚扬:“……”
井轩笑了笑,又平静下来,道:“没有人相信,他也不信,我有段时间也不信了,但我现在知道了,我真的好爱他。”
“所以你想要一个他的小孩?”尚扬道,“那又为什么瞒着他?”
“我昨天告诉你了?”井轩疑惑了一下,又恍然道,“哦,我说了,我骗了他。”
他们在机构“下单”预订了一对双胞胎,一个是男友的,一个井轩自己的,但那对胚胎的其中一个,有井轩基因的那个,在植入母体后没多久便枯萎了,死了。
就在井轩想要把这噩耗告诉男友的时候,关于某位女明星“弃养”的新闻爆了,男友在网络科普中,才第一次了解到这种交易不是单纯的“商业行为”,颠覆了他的某种世界观,先前听说胎儿已经着床即将成型的喜悦也不复存在,变成了道德上的折磨,甚至出现了一些精神方面的焦虑反应。
井轩见此情形,便换了个移花接木的说话,称男友的那个“小孩儿”已经没有了,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了,试图以此降低男友的负罪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机构出了问题,负责人卷款跑路联系不上了,他们作为“客户”,没有直接接触过代妈——仅剩一个的“小孩”,就这么丢了。
男友反应非常激烈,一定要井轩去把代妈和孩子都找回来,哪怕报警打官司,也要找回来,那是个孩子,不是一件东西随便丢了就能丢了。
但是这种“合同”
在法律上本来就是不被承认的,不合法的东西,能报什么警?能打什么官司?
两人在这件事上爆发过数次争吵,男友是个纯理工男,还有点社恐,本身又是敏感些的性子,不如井轩嘴皮子厉害,每次吵不过就冷战,试图用这样的态度表明自己不会轻易让步。几次下来,井轩烦了,在最后一次中口不择言,说了“我什么人,我缺个孩子?只不过为了跟你凑对双胞胎来玩,才跟你去搞这些,就剩一个了,找到有什么意义?”男友愣了很久,随后当场提了分手,井轩以为他闹脾气,结果人家玩真的,收拾了东西,立刻就从两人同居的家里搬走,不久后,更是直接逃跑似的回了广东。
“他爱一个胚胎,都比爱我多。”井轩苦笑道,“小城市传宗接代的观念,真可怕呀。”
尚扬:“……”
井轩很快又否定自己上一句话:“他还是很爱我的,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我,他一定后悔了,想找我求和。”
“他也许只是喝多了,被良心谴责,想问问你,有没有找到孩子。”尚扬语气凉薄地说道。
井轩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像是以为别人会被他如此不计得失的爱情感动。
而尚扬要深呼吸数次,才能平复下胸口翻腾的恶心,最后道:“你这点情情爱爱的东西,比被你强行制造出来的生命还重要,是吗?他爱你什么?你真还不如个胎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