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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望之被眼前这一堆子人转的委实头疼,终是忍住不开道:“父亲便是再绕个百十圈的,这话望之也说了,人望之也得罪了,总归是覆水难收的,又何苦再此处为难自个儿。”
“你,你……”顾怀宇梗着脖子指尖颤颤地指了顾望之半晌,是骂也不是,训也不是,最后只得气急败坏得拂袖道,“你便是不愿蹚党争这些个浑水,总也该学着说些面子话应过去,哪里还敢同王爷顶撞,活活被人打了板子抬出府来。这下好了,人人皆知你用摄政王结了怨,往后朝堂哪里还有我们顾家的好日子过?”
顾望之眼下腿还不甚便利,只得拱了手应道:“父亲不知当时那般情形,王爷字字相逼,我是连插科打诨的余地也没有,无奈之下才硬着头皮回绝了,那话说的也是委婉极了。可王爷何等脾性众人皆知,我这棍子还是挨得轻了。”
打这棍的人心中有数,看着淤青一片,实则未伤其筋骨,若是不真做些样子出来,怎的能让旁人瞧出来她同赫连玦不合。
顾怀宇是个谨小慎微的,素来两面不沾,如今见着自家嫡子开罪的摄政王,心中必然后怕,却也担心若是顾望之真的应下会惹恼官家一派,脑中是乱成一团拿不定主意,只得急急开口问道:“那你心中可是有打算了?”
顾望之瞧了眼自家爹爹,别瞧着他素来是个优柔寡断难决大策的,却能在来京这几年党派相争如此纷杂的情形下身处中立,左右不开罪。
虽说顾怀宇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可对这朝局动向却看的清楚敏锐,于他而言此刻的难处只是怎样能尽快从中抽身,对于站党立派一说定然是半分也不会搅和其中的,故而她心中这些算计便是叫他知晓了也无用。
“父亲放心,如今殿试将近,王府那边便是再恼,也不会对我,对顾家如何的。父亲只需在朝堂上继续缄默寡言,不加参与便是了,只叫外面觉得你还愿做个纯臣,切记不要乱了阵脚。如此一来,众人也只觉得我是个这个做儿子失了分寸,毕竟您才是顾家家主,外头欲知顾家态度如何,到底还是要看您的意向。”顾望之跛着脚上前两步,如实说道。
还不等顾怀宇发话,顾望远便先行开口挑拨道:“总归是你一人惹下的祸事,白得叫这一家子人都担惊受怕。叫我说,你当初很该应了王爷的。太子那边自秦家之事后,早就落了大势,如今这朝堂,怎么瞧都是王爷一边独大。”
顾望城闻言,也是冷笑着开口道:“大哥哥倒是识得大势,却不知何为大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让我们一家子都因着七弟弟开罪了王爷而遭殃不成?”顾望远倏然起身,怒气冲冲道。
“君臣有别,尊卑有份。自古嫡为尊,庶为卑,太子与官家皆是正宫嫡出,是正统所在,王爷便是再金尊玉贵,那到底也是庶,是臣。不过这道理,于大哥哥而言,想不明白倒也是情有可原。”顾望城冷眼说道,看似在指王爷与官家,实则话中有话,一语双关。
顾望之忍不住低头抿了抿嘴角,这顾望城,暗戳戳挤兑人的功夫可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顾望远便是再蠢笨,此刻也总该明白了顾望城话语中暗讽之意,气急败坏道:“顾望城,你是什么意思,你……”
“够了!”顾怀宇本就赫连玦一事闹得心慌,此刻更是懒得再听他们无畏的争执,出声喝止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们不知替家中分忧,还在这里吵吵嚷嚷,难不成正要弄得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才肯罢休?都给我回去面壁思过,没我的准许谁都不准出来。”
这本事家中男人们商讨正事,周小娘也不是个没有颜色的,连忙俯身谢了罪便拉扯着顾望远回了自个儿房中。老太太见状也知晓难办,又宽慰了顾怀宇几句便说乏了,携着顾望城一同回了寿安堂。
顾怀宇看着眼前的顾望之,只觉得心中烦闷。他不是个心中没数的,此事怪不了顾望之,新科会元,而后更是有可能金榜题名的,自是前途无量,必然会得两面拉拢。可眼下既已开罪了摄政王,便是变相入党争,若是不依附于太子一方,往后出了事只会受到两面夹击,左右难堪。
顾怀宇深叹了口气,抚额道:“你先下去吧,此事还需我再想想,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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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男子长睫微垂,将手中的琉璃茶盏缓缓放下,叫人看不清眸中神色。
沈景轩应道:“阿望他思虑忠纯,又自小同我关系亲厚,便是那赫连玦相挟,他也定不会屈身与他的。想来定是推拒间惹恼了王爷,这才被小惩大诫了一番,跛着脚出了王府。”
赫连璟笑了笑,嗓音温润道:“若当真是惹恼了,依着我那叔父的脾性,可绝不会小惩大诫,仅仅让他跛了脚这么简单吧。”
沈景轩听着赫连玦是怀疑阿望之事另有蹊跷,连连开口辩解道:“到底是他赫连玦设邀在前,这大街上多少双眼睛瞧着阿望进了王府,便是其中有了三言两语的不快,可到底是新科的会元,总也不好真的将人弄个半死不活地认出来。臣弟私心里猜着,这不过就是赫连玦想借此给众人提个醒,叫旁人都知晓阿望开罪的王府,不想叫他今后的日子好过罢了。”
“倒也是这个理,”赫连璟思忖了片刻,应了下来,微微笑道道:“你看来很是信他。”
“臣弟自然是信他的,”沈景轩道,“我们少时便相交,他为人如何臣弟再清楚不过。且不论他当初为臣弟弄清了秦家姑父身亡的真相,就说之前醉红颜一事,若非他舍身相助,我们又怎能除掉林储,将郴州要塞换上我们的人。”
“他素来是个颖悟绝伦的,郴州一案,他为了帮你,确实煞费苦心,只是……”赫连璟又顿了顿道,“他愿意相助是念及同你的情谊,却不知是否是愿意相助于本宫。”
“他自然是愿意的!”沈景轩急道,“阿望是个清贵雅正、襟怀坦白的性子。他曾多次对臣说过,为君当仁,若是赫连玦这等暴虐恣睢之人掌权,天下必是大乱。如此之人,又岂会同赫连玦为伍而弃殿下。”
赫连璟眉心微动,“他当真这么想?”
“自然是真的,”沈景轩伸出手指起誓道,“臣弟愿以性命担保。”
赫连璟轻拂下沈景轩的手,笑意温和道:“何必立誓,他既能在紫竹林有此一言,本宫自然信他骨鲠公直之辈。”
这样的人,即便是不追随于他,也定然不会跟了他那位专权独横的王叔。
沈景轩听此言,心下动容“那臣弟代望之谢过太子哥哥。”
可回想起顾望之开罪了赫连玦之事,沈景轩又不免有些忧虑:“阿望他到底是开罪了王府那边,赫连玦手段狠绝,臣只怕阿望他……”
赫连璟了然,伸手拍了拍沈景轩的肩头宽慰道:“你先不必忧心,顾七公子既是你的挚交,又愿意追随于本宫,本宫必然会设法护他周全。”
沈景轩听了此话,才放下心来,连忙拱手谢过,又将这外面的形势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宫去。
“殿下觉得这顾望之,是否为可信之人?”赫连璟身边随侍的铭心问道。
赫连璟垂了眼睫,缓缓道:“那日竹林雅会,他一番慷慨之词,本宫入了耳,更进了心。本宫知他有治世安国之才,亦信他有忠诚兴邦之心。本宫……到底是愿意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