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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玦瞧着面前黑白交错的棋局,修长的手尖扣了扣手中漆黑的棋子,勾了勾唇:“我前个儿留下的局,先生今日便解了出来。”
魏蔺近几年嗜棋如痴,他便寻了些难解的棋局给魏蔺解闷,往日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才能解出来,如今不过三日就破解了,也难怪他疑心。
魏蔺见瞒不住赫连玦,便捋了捋胡须,讪讪道:“你说这个啊,昨日顾七来同我拜岁,便顺手解了。”
顾望之?赫连玦沉了眼眸,倒是有几日不曾见到他了。
他垂眸瞧着面前的局,表面以退为进,实则步步算计,倒是像极了那人的作风。
不知怎么的面前竟浮现出少年清冷的面容,甚至是那日他不慎扑在他怀中温热的触感,赫连玦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你若是想用他,该以心换心,若是再同往日般使了强硬的法子,怕会适得其反。”魏蔺用茶盖拨了拨盏中的绿叶,缓缓道。
赫连玦随手捡了块桌上的糕点,慢慢咀嚼,道:“我身边从不缺人,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我兴起了便用,没了兴致便扔,哪里值得我费这般心思。”
魏蔺闻言,不由强硬起来:“他可是我的得意门生,若要硬要说也算你半个师弟。朝堂上你如何谋划弄权我不管,可你须答应我,若非逼不得已决不可伤他害他。”
魏蔺自幼看着赫连玦长大,他所识得的一字一墨皆为自己亲手教授。这孩子儿时吃得苦多,性子自小便阴鸷执拗,长大后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年事已高,又膝下无子,说句大逆不道的,心中早已将赫连玦视如己出,而后听闻他所作种种,也曾屡次劝诫,可最终仍是无果。故而两人见了面也闭口不提朝堂之事。
“您倒是难得如此重视一人,”赫连玦淡淡瞧了魏蔺一眼,拿了帕子擦了擦手道,“此事我自有分寸。还有,这糕点太甜了些,您还是少吃点好。”
说罢便起身离开,连带着那盘糕点也一同扔了出去。
“唉,你!”魏蔺瞧着远去的赫连玦,心中嘀咕道,“还是这般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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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声音低柔悦耳,若绵雨滴落的袅袅,眼眸中落下余晖,剔透得如同玉壶光转。
他瞧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少年,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上前。
顾望之皱了皱眉,虽不知为何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脚步。
赫连玦伸手捏过她的下巴,叫她不由得一个踉跄跪倒在他面前,膝盖顿时被磕的生疼。
“你这双眼睛当真叫人瞧着厌烦。”赫连玦低沉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冰凉的指尖随即覆上她的双眼。
又是这种感觉,顾望之心底有些发颤,当年在醉红颜,她便是这般险些遭他挖去了眼睛。
他如玉般光洁的手指一遍遍描摹着顾望之的双眼,突然用力在她眼眶中一摁。
疯子!他当真是个疯子!顾望之忍不住痛呼一声,眼泪一下便夺眶而出,抓着赫连玦的手便要挣脱开来。
赫连玦一把捏住她的后脖颈叫她动弹不得,仔细地瞧着蒙上一层水雾的眼珠,琉璃一般波光流转,仿若盛满了细碎的星河。
这双与儿时记忆里几乎如出一辙的双眼,原本该是冰冷,轻蔑,不含一丝感情的,仿佛世间一切在她眼中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而此刻却漫布着泪水与恐惧,他只觉得畅快极了,心中甚至滋生出来的丝丝酥麻的痒意。
赫连玦几乎是被这种快意冲昏了头脑,愈发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你这般高傲的人竟也会露出如今的表情吗?你向来不屑与看我半眼,可如今还不是跪倒在我面前如蝼蚁一般?”
他在说什么?顾望之看着面前近乎疯魔的赫连玦,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断了一般疼痛。
“王爷,她不是!”青泽见状,连忙上前喊道。
赫连玦猛然怔醒,一把捂住顾望之的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慢慢缓过来,抬脚踢开顾望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顾望之被踹的肋骨生疼,忍不住抬眼冷冷瞧着赫连玦。他当她是什么,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物件,便是他府上下等的奴才也没有这般毫无缘由地打骂。
赫连玦闭了眸子养神,好半会方才揉了揉眉心,冷然道:“听说你近日在协同太子处理徐州知府贪污一案,可有了结果?”
顾望之答道:“张庆芝这些年来树敌颇多,出事之后弹劾他的折子不少,种种证据真假混杂,如今正在梳理,但想这知府一位,多半是保不住了。”
旁的不说,每年徐州向朝廷上税张庆芝多少都揣了点进自己的口袋,虽说他行事谨慎,每次不过百两,可殊不知下面的人也这么层层克扣下去,便是一个大数目了。如此一查,怕是整个徐州的官僚集团都要掀个大半,其中利益纠葛错综复杂,一个不慎便易动了根基。
此事极为棘手,她和太子商讨了几日,最终才决定先除去张庆芝这个顶头一把手和几个副官,杀一儆百,再换上可堪用的清廉之人坐镇徐州,一点点整顿。
“本王要的可不仅仅是他脑袋上这顶乌纱帽,”赫连玦抬手扔了本折子在顾望之脚下,缓缓道:“本王要的,是他项上人头。”
贪污虽罪名不小,可张庆芝涉案金额不算大,怎么也不至于丢了脑袋,顾望之有些疑惑地捡起地上的折子,大致扫了一眼,不由大惊:走私贩盐?张庆芝好大的胆子,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重罪!
她不由定下心细细看了一番,一桩桩一件件,皆是物证确凿,赖无可赖。
赫连玦勾了勾唇,捏着手腕上的琉璃玉,“徐州知府一职,本王要你想法子,让李泉顶上去。”
顾望之心中冷冷一笑,难怪他如此好心,原来是为了扶持自个儿的人上位。
徐州临海,产盐最盛。李泉又是掌管当地粮税、盐税的同知,他想要抓住张庆芝这点把柄,虽说颇费些功夫,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张庆芝是贪的不少,可他李泉又哪里是什么干净的,若真将他放了上去,只怕徐州官僚这块毒瘤,是清不干净了。
“你以为这吏部的位置,本王是白叫你上去的?”赫连玦瞧她默然,沉了沉眼眸,威胁道,“顾望之,别叫本王小瞧了你口中的忠心。”
顾望之垂着眼睫,低声应道:“必不负王爷所托。”
待顾望之走后,青泽才上前道:“王爷,张庆芝一案李泉未必能够将自个儿摘除干净,此时扶他上位,若是被人连根彻查了出来,怕将成为一枚废棋。”
“本王就是要他被查出来,”赫连玦眯了眯眸子,冷笑道,“他这颗棋子,本身便不是为徐州这盘局而下的。弃子,亦有弃子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