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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角落里的碳炉不时发出一两声噼啪的轻响。
自那少年提及了自家兄长的师承,这房内原本肃杀的气氛便一下子荡然无存。
一时间,他与这几位江湖前辈之间的关系竟是变得和谐无比。
只见那儒门的两人遥遥对千里之外的某位夫子表达了敬意之后......
“未料想令兄竟是胡夫子门下,如此说起来,我和竺兄,与其算的上是同门!”由隐隐为众人之首的莫流连率先开口,与陈孟攀起了关系道。
“白日里冒犯了陈府的诸位,还望陈公子海涵,勿要与我等一般见识!”说着,他还代在场众人向面前的少年赔罪道。
“岂敢岂敢,几位先生之间的情义,令人羡煞!”
对方既然给了面子,陈奕自然不会不识趣,笑着回应道:“是奕年少无知,口无遮拦,日间多有得罪!”
粗观这几人的神色便知。
自家大哥这一层夫子门生的身份,在渝州儒门弟子中地位之高,更在自己预料之上。
这位儒门雅剑原本对自己极为冷淡,如今却是态度大变,语气上客气了不止三分。
“公子勿怪,我等只是一时情急!”
看着对方不停地陪着笑脸,陈奕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一句道:“这便是上头有人的好处吗”
“还真是......舒爽啊!”
“哈哈,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大水冲了龙王庙吧”此时,一旁的柳寒风也是打了个哈哈,插话道。
“啧,还敢开口!不都是你这吝啬鬼挑起来的事端否则又岂能有今日之事!”莫流连闻声,嫌弃地横了柳寒风一眼。
“就是,害老子挨了一顿毒打!”
“闭嘴!”
一旁的南宫羲、竺言秋二人纷纷出言声讨。
“......”柳寒风语滞,一时尴尬不已。
“哈哈,莫管这厮!来来,我等今日能与贵府结识,真是幸甚呐!”莫流连不再理会他,轻轻端起桌上酒壶,热情地走上前,先替陈奕斟满,随即又环桌一一为几人续上酒。
随即起身,举杯敬道:“莫要因一害群之马扫了兴致,且满饮此杯!”
“你!”而他口中的那一匹害群之马,此时正将牙咬的咯吱作响。
“哈,先生说笑了!”陈奕见状心中好笑,举杯对众人回敬道:“几位皆是真性情,教人见之心折!”
随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日公子令我等大开眼界,这份功力....啧啧,再敬你一杯!”见这少年如此识趣,几位老江湖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过奖了,先干为敬!”少年又是豪爽的一饮而尽。
“好!爽快!”几人齐声赞道。
只片刻,已是酒过三巡,房内的气氛一片大好。
“小东家,你那罡气到底怎么练的,够硬,尽显男儿本色啊......”
南宫羲和虽是打输了,将身子送了出去,但心中竟似是毫无芥蒂,主动朝着新东家靠了过去。
“还有最后那一刀,霸气...霸气啊!”
不过几句话,他便用完好的左手,搭上了少年的肩,与其聊的火热。
“随便练练,贻笑大方了!”陈奕面露谦虚道。
“啧,随便练练厉害啊...那你认真练练,岂不是上天了”这位剑客晃了晃胸前伤臂,面露鄙夷道。
“我和你说......”随后,此人从生硬的互相恭维开始,慢慢扯起了一些过去的陈年往事,勾起了陈奕的兴趣。
随即,又唾沫横飞的为他科普起了江湖见闻,最后,二人开始深入讨论起了江湖上的各种黄段子......
这一场酒局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直到发觉对面的几人脸上皆有了几分醉意,陈奕这才礼貌的行了一礼,主动提出告辞。
出了房门,行至院门处,他顿下了脚步,侧身回头凝望了一眼。
那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不时隐隐传出笑声......
“朋友......哈!”他嘴角弯起,轻笑了笑道。
如同当初沥血门的一行人一般,这几人之间的情谊,令陈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羡慕。
每日待在这偌大的陈府中,锦衣玉食、一呼百应,一切都是极好。
但可惜的是,碍于身份太高,他始终结识不上,能够肆意打闹、交心托命的朋友。
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些遗憾!
虽然这样想,有些得陇望蜀之嫌,不过人嘛,总是贪心的......
谁会嫌弃自己日子过得太好呢
“算了,日后总有机会的!”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他收起了心思,大步离去。
......
直到院外的脚步声远去,再不可闻。
“黑心书生,你怎么看”南宫羲和止住了傻笑,面色平静,轻晃着手中酒杯,对一旁的好友询问道。
“这小子说的当是不假!”莫流连也是一改醉态,有些不悦盯了他一眼道。
“没人敢拿书院的名头招摇撞骗,这是找死!”
“十余年前,胡夫子的确收了一位姓陈的门生!”竺言秋面色冷淡地补充道。
“你这吝啬鬼,惹麻烦的本事见长啊,都快赶上冷面书生了!”南宫羲和闻言不再质疑,转过头对一脸清醒的柳寒风嘲笑道。
“唉,未料到竟是这般巧合!”对方长叹了一口气道:“莫非这便是所谓的流年不利”
“可赖的掉”南宫羲和突兀地对几人问了一句道。
“又未绑了我等,抬抬脚一道溜了便是,不过就是坏些名声罢了!”
“别想了,得不尝失!”竺言秋拂袖转身,断然否决道。
“胡夫子会收那陈孟为徒,想来陈家的家风不会差到哪里去,那娃娃不会为难你的,五年而已,不值当毁约!”莫流连也是摇了摇头,出声劝慰道。
以这陈府展露出来的实力与背景,并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轻易得罪的,之前尚可说是救友心切,但如今没了义理,再开罪便是自寻追杀了。
“吝啬鬼”南宫羲和又转头向柳寒风望去。
“前些日子,那小子还率众为城中百姓雪中开道,看着倒像是个良善性子,不似动手时那般嗜杀......”柳寒风见状扭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道。
显然,他也不支持好友毁约。
“嘿,既然如此...那便认命吧!”南宫羲和饮尽杯中酒,抬脚一架,轻晃脚尖,面露无谓之色。
“倒也并非毫无办法!”莫流连沉吟了片刻,起身踱步道。
“那小子离去之前,不是邀我等参与他的十六生辰如今没了战事,想必那陈孟届时也不会缺席......”
“费些颜面,私下里向他求求情如何”
“说什么胡话”南宫羲和闻言,好笑道:“我也就罢了,不过与他弟弟打了一架,这吝啬鬼冲撞的可是陈孟怀有身孕的娘子!”
“打了一架你那是朝他弟弟的眉心捅了一剑吧!”柳寒风没好气的反击道。
“试试有何妨”莫流连展开折扇,给自己扇起了风,轻笑道:“说不得他便是个谦谦君子呢”
足足半响,房内皆无人做声,显然皆是不看好此事。
方才饮酒时,众人也是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白日之事,无人向陈奕求上一句情......
他们心中明白,面子做的再好看,也不可能让对方把这吃到嘴的肉,再吐出来。
又半响。
“试试吧,我与胡夫子有旧,届时......我与黑心的一道去寻陈孟求情!”竺言秋冷清的声音响起。
这一句话,为几人今夜的聚会收了尾。
......
第二日一大早。
陈奕大步迈入陈母的院中,照常来与母亲一同用早膳。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一进来便听了这么一句。
抬眼看时,只见陈母正端庄地坐在桌边,几个下人在一旁侍立着,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孩儿给娘请安了!”他赶紧换上笑脸,疾步上前,弯腰唱了一个大诺道。
“哼,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坐吧,坐吧!”陈母轻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道。
“嘿嘿!”陈奕见状也毫不客气,丢开礼仪,嬉皮笑脸地走上前,一屁股坐在桌边,拿手捡了桌上一块油糕点心。
“唔...好吃啊!娘,咱家这厨娘的手艺见长啊!”他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眼睛登时一亮。
“那就多吃点!”上首的陈母端起茶盏,茗了一口清茶,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道。
“咦,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此时,他忽然发现桌上的菜色比往日里翻了一番,心中颇有些疑惑。
随即看见那一只烤酥脆地挂炉鸭子,一下便将疑问抛至脑后,直接伸出了手......
半刻后。
他正呲溜呲溜地对付着一碗燕窝三鲜汤时。
“奕儿啊,听说......你在咱们自家的酒楼和一帮江湖人打起来了”老娘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咳...咳...”陈奕被这一句话惊的险险一口喷出来,不停咳嗽着,将汤水咽下,缓口气,望了过来。
“娘啊,你听谁说的”见陈母神色平静,他犹豫地问道。
这不应该啊!
昨日里分明就嘱咐过了,不许众人向家里透露风声,怎得暴露的这般快
“昨儿下午,文殊楼的一位大厨,形色匆匆地跑到府上,找陈启尧管家哭诉,说是这大冬天的,好不容易接到几桌客人开了张......”陈母慢条斯理地说道。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将眼微微眯起,缓缓接道:“结果竟是一伙吃霸王餐的,据说吃完了不满意,还与你在大堂之内打了起来,将半座楼都砸了......”
“临走时,这伙人将账目统统记在了陈府头上!”
两道脆响自地面传来。
陈奕听的瞠目结舌,手中的一双竹筷缓缓滑落在地。
只见陈母继续解释道:“正巧为娘路过了账房,将此事听了个全,便将其留在了府内......”
“这桌早膳,便是这位大厨的手笔!”
“如何,可还合我儿的胃口”不知何时,陈母已是起身,走到了他身边,一脸慈祥地问道。
“哈...哈哈......满意!太满意了!”
陈奕见状,登时冒出来一头冷汗,缓缓起身,一步步向后撤去,颤声回道。
猛然转过身,正待撒腿开溜之际。
只觉后脖颈的衣领被一只冰凉凉地纤手一把拉住,随即那一股微弱,但又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生生拖了回去......
“娘!别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于是,一声声凄厉地惨叫声飘向了院外。
......
“兔崽子,与人斗殴!还拆自家的楼!”手持那一柄对儿专用的宝具,陈母厉声对儿子呵斥道:“你可知错了”
“孩儿知错了!”跪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陈奕呆滞地回道。
“文殊楼修缮的费用,统统从你的月例中扣!稍后,滚去向那受惊的厨子致歉!”
“是!”少年垂头丧气的应道。
口上如此应,他心中却是暗下决心,稍后定要将损失从某个吝啬鬼身上找补回来!
“可曾吃了亏”正在他暗自思量该如何压榨此人时,面前的母亲突兀地问了一句道。
“这......”陈奕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的脸色,有些犹豫道。
“嗯”陈母的眼神中骤然透露出一丝寒芒。
“孩儿不曾吃亏!倒是与我斗殴那厮,受了不轻的伤势!”陈奕感知到杀气,连忙出声解释道。
“哼,总算未丢了你父亲的颜面!”
这位陈家的主母冷冷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记住,在外惹了事,若占理,那打便打了,唤上人一道打也无妨,勿需留手,出了事自有家里为你扛下。”
“但若不占理,那便看你自己的本事,打输了,也休要指望家里为你出头!”
“是!是!”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陈奕听这意思,母亲这竟是准备放过自己了,急忙连声道。
“滚滚滚,休要在这儿碍老娘的眼!”
“是是是!”某应声虫连连点头,随即逃也似的,溜出了院子。
“唉,这皮猴子,越来越不叫人省心!”见他油滑的样子,陈母长叹了口气道。
说着,她回身在桌边坐下,端起了茶盏茗了一口。
“王家的那姑娘模样不错,但略显娇气,看着不好生养!”
“朱家的姑娘屁股倒是大,但那一脸的麻子,生出来的孙儿怕是不好看!”
“程家的......”
“李家的......”
“该找哪一个来管管他呢”
脑中回想着日前方见过的那几位大家闺秀,陈母在心中暗自盘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