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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转眼四五日便在指尖溜走了。
窝在梧桐苑中闭门不出,不代表纪纤云消息闭塞到与世隔绝。
院子里丫鬟婆子们三两个躲在一边窃窃私语,偶尔被她捕捉到的怜悯眼神,更直接一些的,绿柳那个嘴快的,被她听到好几次抱怨。
左一耳朵右一耳朵,拼凑到一起,就是楼塞公主天天长在冥王府,俨然就是女主人。
而她,顶着冥王妃头衔的病秧子,被扫地出门指日可待。
连日失眠辗转反侧,白日里,纪纤云还是言笑晏晏,幸好每日里脸上涂得如刷墙,气色再不济也没人发觉到。
只是时不常空洞着目光神游天外,惹得逍遥散人和顾西风再三保证,离开之后日子不用她操心,都会安顿妥当。
噩耗或者是注定的休弃,来的比大家预计的还要快。
回京之后第六个上午,响晴薄日的好天气。
宫里宣纸的公公突然而至,念了圣旨之后径直塞给纪纤云,冷眉冷眼的坐在厅里,督促新出炉的弃妇一个时辰内搬离冥王府。
早有准备,半个时辰不到,带着细软衣裳,纪纤云便离了冥王府,马车徐徐,奔着落脚处奔去。
街上人头攒动,呼喊交谈声此起彼伏,比过年都要热闹许多。
“……冥王妃被休了!”
“讣告不是那贴着呢嘛。瞧瞧,写的清清楚楚,身有恶疾不是宗庙,还言语粗鲁冲撞长辈……”
“……哎呦呦,万岁下圣旨除族籍的,还不如冥王殿下给封休书。昭告天下了,那可怎么活啊……”
“……听说冥王妃本来就命不久矣,这回还不一命呜呼……”
“要是我,离不开王府,白绫子就挂房梁上了……”
“可不是,闹个这样的名声,娘家也回不得了,还不如一死百了……”
……
比起外边的喧嚣,马车里的纪纤云,靠着车厢,安静的很,似乎,那一切都和她无关。
逍遥散人吹胡子瞪眼的愤愤咬牙,“……让皇帝做坏人,小二子好算计啊,省的老百姓说她为了娶楼塞公主抛弃发妻!小王八蛋,要不是他和那鬼公主出城了,我非揍到他满地找牙不可!告示贴的满处是,纤云往后还怎么出门……”
“师父,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会住在京城。先去温泉庄子上住上一阵,等风声过去了,隐姓埋名到处走走,谁能认得我是谁。”
纪纤云挑眉,无所谓的扯出一丝笑,安抚喋喋不休的老头。
可是,天知道她的心如刀绞。
冥王妃,从前是负累,她一直梦想着甩掉,一直努力的撇清。
甚至,前一天,她还自我说服着,拿了休书离开是非之地,没什么能比得上这个。
可,真的成了真,鬼使神差的,那一刻,她似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剔骨挖肉一般,很心痛很不舍。
她知道,她不该如此,她知道她如此这般自我折磨是自讨苦吃,是矫情是欠抽,可,心乱如麻,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
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是的,扪心自问,她真的追悔莫及。
那种恨不得时光倒流,恨不得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追悔莫及。
可惜,讣告贴在那里,人尽皆知她已经是下堂妇。
更加血淋漓的事实,冥王身边有了楼塞公主,她的位置很快就会被人家取而代之。
从前,她有许多次后悔的机会,冥王放下身份低声下气给过她回头的机会,都被她弃之如敝帚。
偏偏,事到如今,尘埃落定了,她才发觉,从前苦心追寻的根本就不是她所想。
笑话,她真是个笑话。
黄连果,是她亲手种出来的,赖不得别人。
马车径直出城,傍晚,到了她曾经来过的温泉庄子上。
勾起记忆中的荒唐事,更添她的伤怀。
与此同时的,亓凌霄对着回禀的绿柳两个摆摆手,待到屋里只有他一个,淡漠的脸孔上颓然尽显。
终究一场空,命运终究没有垂怜于他。
可以算计人心,可,终归,算计不来一颗真心。
须臾,他又捏着眉心打起精神,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没有功夫留给他伤春悲秋。
****************
庄子上住了半月有余,入了夏,天气陡然热起来。
纪纤云却总觉有凉意,真的如病了一般,日渐消瘦懒的减衣衫。
顾西风看在眼里,担忧的提出把脉,纪纤云拗不过,只得伸出手。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顾西风挑眉,俊逸的眉眼间难掩笃定,“你有心事。思虑过重,郁结于心……”
如被撞破最见不得人的事,纪纤云强掩着心虚,扬声削皮笑脸打断辩解,“我能有什么心事?呵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吃的山珍海味吃的馋了,离了王府到庄子上来,一时转变不过来而已。没事,过些日子,习惯了这边的生活,我肯定能再胖起来。”
顾西风依旧温润如玉的笑脸,只是深深看过去一眼,摇头,“你的脉象出卖了你。”
“什么什么啊!”,逍遥散人听得心烦,吐掉嘴里的杏子核撇撇嘴,“说的那么玄乎,纤云到底怎么了啊?本来就瘦,这阵子眼睛都凹下去了,不用装都像病了八年的。喂,是不是真的吃的太差了,要不,让人去小二子那里要一车好的来,就说我要吃,一句话的事嘛。”
“是心病,她有心事,日思夜想,就算天天龙肝凤髓也无用。”
“心病?”,逍遥散人眨巴眨巴眼睛,捋着胡子将小徒弟看到发毛,“你那小脑袋瓜里,天天到底再想什么鬼?啊?想的人都瘦了,忒邪乎了点。说,师父跟前有什么说不得的。”
纪纤云啃着杏子故作镇定,“师父,我哪来的心病?自从我入了冥王府,也算腥风血雨胆战心惊了,那时候都没瘦,现在消消停停的,哪有什么事能让我掉肉的。”
“……也是啊。”,逍遥散人砸吧咋吧嘴,点头,转瞬一拍桌子惊的坐直了身体,“那就更麻烦了!不是心病就是身上有病,要不怎么可能一天比一天瘦。大风子,快,再给好好把把脉,千万不要把纤云耽误喽。”
顾西风倒了杯茶,啜饮,状似无意的瞟到纪纤云脸上去,悠悠如自言自语,“脉象错不了,心病还需心药医治。大夫能开方子治病,不过,医不了自欺欺人。”
“我看你就是个庸医。说话绕绕腾腾,跟个神棍一样!……”
“好啊,那师父您另请高明好了。天气不错,正合适钓鱼。”
眼见着大徒弟抬步走了,逍遥散人眼珠转了转,跳下椅子跟上,“喂喂喂,等等我,我去挖几条泥鳅,晌午下酒……”
大徒弟说心病,那应该就是了,听那云山雾罩的话,好像知道点什么,恩,凑上去刨根问底好了。
师徒俩互相嫌弃着一前一后走了,徒留纪纤云临窗而坐。
单手支头,无精打采的很。
似乎,被顾兄看穿了。
算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强颜欢笑撑着了。
哑巴吃黄连,打死不受苦,旁人认为她苦也无可奈何。
估计,楼塞公主也该如愿以偿了吧?
想及此,她不禁打了个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