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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孕的秦姨娘处回来,桂嬷嬷的老脸就难看的很,眉头拧成个大疙瘩,坐立难安的在房里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烈火烹油,一个唉声接着一个哎声,直到绿柳在外头喊“嬷嬷,宫里来人送供果了!”,她这才强打精神回了魂。
揉了揉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整整衣裳往外去。
和宫里来的公公客套几句送走了人,才惊觉,这时候了,王妃怎么还没起来?
就算午觉睡的长,也不至于下午都过了一半了,还不醒。
难不成王妃已经知晓?
不!
不可能!
她明明去看秦姨娘之前,心急火燎的吩咐了红杏两个,把院子里所有人敲打好,决不能向王妃透漏半个字。
千叮咛万嘱咐,还要暗地里悄悄的来,不能惊动了王妃。
红杏那丫头做事一向让人放心,应该不会……
再一想,也没准,隔墙有耳,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个不睁眼的声音高了呢。
天呐,她的老天爷,要是让王妃知道,怕是就糟了。
王妃为了王爷命都豁出去了,感情是不用说的,眼下,对外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在园子里稀里糊涂的过,再听说……
就算王妃一贯好相处,心很宽,小事不计较,面对这样的噩耗,定然也痛快不了。
高门大户的,哪有谁家小妾在主母前怀上的,庶子庶女生在前头,占了个长子长女,往后嫡出的儿女情何以堪。
这情况是有,可极少。
极少的那些,还是男方比女方高出许多,实在不把女方看在眼里的,最重要的,男方根本不是什么有渊源的大族。
有底蕴的好人家,小妾可以有,多少都无妨,可,一般都是女主人怀孕之后,最好还是生了嫡子之后。
是对女主人的尊重,也是对嫡子的负责,更是对家族荣光的坚守。
越想越慌神,本来天就热,桂嬷嬷是一层接一层的汗,瞬间就湿了衣衫。
绿柳看的真真的,紧张的递出手帕,“嬷嬷,您是不是病了?快擦擦,我扶您回屋去吧?”
“不用,不用……”,桂嬷嬷打个激灵,胡乱抹着汗冲着纪纤云窗户那边起瞧了瞧,才心慌慌的压低声音道,“你们看,王妃她,是不是知道了?要不,怎么这时候还没起来?不会在房里生闷气吧?”
“咳,原来嬷嬷您是被吓的啊。”,绿柳拍着心口,苦了吧唧的笑起来,只是笑的很压抑,很贼,“放心,不会的,那会儿我和红杏去问过,王妃说她有些中暑了,头晕,需要躺一会儿。王妃也不用我们扇风,红杏就放了几盆冰进去。”
“王妃病了,你们怎么不早说!”,桂嬷嬷不知道她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把心提起来了。
绿柳就低了头,讪讪道,“王妃说她自己是大夫,躺一会儿就好,我们就依她了。啊,红杏也看了,王妃看着没大碍,也就脸色不太好。”
“嗯,是。”,红杏也点头,“要不,现在去请大夫过来?”
“还是我先进去瞧瞧吧。”,说着话,桂嬷嬷就往正房门口走,只是,往日里熟的不能再熟的地方,突的,让她有些惧。
哎,就算秦主子怀上的时候,是在王妃被休出去以后,那也实在是,太快了些。
摆明了就是走了旧人,就开开心心有了新生活,显然,绝情了点。
王妃肯定会想,若不是她被休弃之后舍命下皇陵,那她,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王爷如今对她多好,她都会觉得那时候的舍命不值。
非常不值得。
伤心,任谁都得伤心吧。
桂嬷嬷走了,绿柳就把红杏拉到一旁,贼兮兮咬牙抱怨,“红杏,我觉得王妃好可怜。本来还以为主子对王妃一心一意的好,没成想,主子跟别的男人一样,左拥右抱,根本就没心肝。王妃前脚走,他后脚就把小妾肚子搞大,摆明了就没给王妃留回来的余地。男人啊,没有长情的哦,走了穿红的就来了挂绿的……”
“主子的事,轮不到咱们背后嚼舌根。”,红杏心中也是愤愤不平,可,她足够稳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宿在小妾处无妨,要真顾忌着正妻,正妻生下嫡子前,至少小妾那边,肚子不能大起来。
一碗避子汤而已,就看有没有那份心了。
“算了,不说了。反正啊,纸里包不住火,王妃迟早得知道。就算主子回来之后,做主把那孩子堕掉,府里上下全都知道,早晚到王妃耳朵里。敲打好府里上下,还有外边的,这事啊,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反正我要是王妃,知道主子找新欢找那么快,肯定后悔豁出命去救主子……”
外边两个小姐妹嘀嘀咕咕,桂嬷嬷已经壮士赴死般的动手挑开布帘子,入目的是地铺上安静躺着的娇小身形。
此时,地铺上的人侧过头来,也正看向她,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一张娇俏俊颜。
看上去的确还好,并没有太多病容。
只是,和平日好像有些不同,好像,不够鲜活……
闪神之际,耳畔就钻入一道清亮女声,“嬷嬷,您有事啊?进来说。”
语调很柔和,带着丝丝笑意,莫名的,让桂嬷嬷心里安定许多。
恩,至少,王妃现下是不知情的。
先瞒住,反正王爷再过十天半月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小两口慢慢解决吧。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堂堂王爷,三妻四妾也正常,就算时机选的不对,王妃闹一闹,估计也就过去了。
实在不行,一个小妾怀的孩子而已,月份还小呢,就算是第一个孩子,只要王爷狠的下心,一句话,也就是一团血水。
想及此,她也扯出一抹有些僵的笑,迈步进屋,“王妃啊,听绿柳说您中暑了,那丫头心大,也不来跟我说。怎么样?要是还不舒服,让府里的大夫过来瞧瞧吧?”
笑的那么不自然,就不要笑嘛,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
真是,演技好像比绿柳还差,那么多年饭白吃了。
纪纤云心里腹诽着,胳膊肘撑着竹席一骨碌身坐起,放松的伸着腿,扬起一个很是灿烂的笑脸,“不用了,我觉得我已经好差不多。大夫来了,不管看我多健康,都会弄一碗苦药让我喝,千万不要。”
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真好。
过些日子,一旦知道了,那可就……
桂嬷嬷止不住的往那上面想,遂,脸上讪讪的,眼神闪躲着都不敢对视过去,“良药苦口,还是身子要紧。我看王妃也没大碍,既然药太苦,就喝碗凉茶吧。天真的热,我一早就该想着给你端来喝的,啊,晚上再熬些绿豆汤。”
急着想跑掉吗?
不敢面对她?
有必要吗?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她要埋怨,也牵连不到旁人身上去。
“凉茶算了,起码要冰镇酸梅汤啊,如果给我做一碗冰酪,那就再好不过。”,多留一会儿,纪纤云怕桂嬷嬷羞愧出毛病来。
“好,好,我这就去做。”
眼看着桂嬷嬷忙不迭的应声要扭身,纪纤云又状似如常的补充一句,“啊,嬷嬷,你让红杏去小吃城走一趟,让孙掌柜明天有空过来一下。天太热了,伙计们需要发点避暑的凉茶绿豆什么的,孙掌柜那人太抠,得我当面吩咐他才行。”
“啊,好,王妃真是菩萨心肠。”
帘子一落,桂嬷嬷走了,纪纤云脸上灿烂的笑容随之消失不见。
没有表情的脸朝向雪白的墙,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
既然错了,她才不会将错就错的凑合着过,恶心一下子可以,总不能恶心一辈子。
当头棒喝,梦醒了,她不能再想着依附谁。
靠山山倒,靠树树可能歪,还是靠自己。
知人知面不知心,总有眼瞎看走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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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几个都不是演戏的好手,心情不好,看着她们明显就心里有鬼的拙劣戏份,也算苦中作乐了。
貌似和乐的撑了两日,第三天上午,估摸着和孙掌柜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纪纤云就把红杏和绿柳两个支了出去。
一个去城东的瓦子里给她搜罗馉饳和灌肺,另一个去城北的旧物街,给她淘换有趣的闲书。
当然,为了避免被怀疑,她前一天就把两人打发出去过,一个是去花鸟市场买乌龟,一个去福满楼给她拎回一桌席面。
理由很充分,她出不去,在府里都要发霉了,就想弄些外头的小玩意消遣。
那两个一走,她便以和桂嬷嬷学做鞋面为由,兴致勃勃的到了桂嬷嬷房中。
趁着人家开箱子翻找鞋样子的当口,猛的伸手一抖手帕,包着的药粉就弥散开来。
桂嬷嬷眼睛陡然一睁,愣愣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眼皮就耷拉下去。
身子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纪纤云眼疾手快,一手掩住鼻子,另一条胳膊就将摇摇欲坠的人揽靠在身上,咬牙往旁边床上拖。
幸好离得近,使出吃奶的劲,累出一头汗,终于挨到床边将人一松手放上去。
顾不上擦汗,马不停蹄把人调整成舒服的平躺睡姿,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沉睡之人的心口处。
这一切才做好,院子里就有杂乱的说话声,孙掌柜他们已经到了。
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一下,深深看了床上的人最后一眼,之后扯一扯一侧嘴角,昂首挺胸往外去。
最可能发现她失踪的三个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顺利走出冥王府去,希望一切顺利吧。
上辈子就算是军医,也在战场上待过,从小受过那么多的训,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这里不是监狱,她还是名义上的主子,没人敢苛待她,连带着,她传唤来的人,也没人敢难为。
果不其然。
孙掌柜带着两个伙计抬着大箱子而来,思梅园里那么多人,也没人站出来说检查一下。
几人进屋,关起门来,两个伙计麻利的开箱子把里头无数包小玩意往外掏,另一边,孙掌柜脸上发白的又确定起来,“小小姐,您要不再想想?世道险恶,您这离了京城,小的实在担心的很。要不,小的找个院子您就藏起来,京城这么大,找不着的……”
“孙掌柜,谢谢您的好意,我是一定要走的。”,纪纤云从隔间把包袱拿出来,一脸的坚决,“不用担心的,我又不缺银钱,不是还有几个人跟着我吗?等找好了落脚地方,我会让人回来给你报信的。”
笑话,躲在京城?
那信里说了她要四处云游去,躲严实一点,毕竟灯下黑,冥王府的人还真不一定找到她。
可,前提是,她只能窝在一处,院子都不能出。
跟坐牢没两样,她可不要。
“小小姐……”
“孙掌柜,您就别劝了,记住,以后对伙计们好一点,该花的银子就要花。人就这一辈子,留那么多银子做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小小姐,等过个一两年,小的们再离开京城找您去。”,孙掌柜眼中灰暗下去,知道劝不了,就换了一套说辞。
现在全跟着走,尤其是他,目标太大,摆明了就是逃跑了。
小小姐要呈现出的,是她闲的不聊跑出去找点乐子,玩儿够了就会回来的。
免得,冥王府的人死切摆列的找她,好跑的顺畅点。
不过,他实在想不通的是,冥王府的人要是真会拼命找,那就是很在乎小小姐啊,和小小姐跟他诉的苦好像就有点出入了。
“孙掌柜,想什么呢,快点,帮忙,有人发现就不好走了。”
眼前一只手晃过,孙来顺就回了魂,眼见着小小姐在大箱子里缩成一团躺好,他便狠狠心,将小小姐要带走的一些东西帮着塞到空隙里去。
哎,还是走吧。
小小姐那么拼命,冥王也不肯给个名分,还得逍遥散人压着,才勉强让小姐留下来。
往后,恐怕更没好日子过。
冥王势力庞大如日中天,听说皇位很可能就是他的,真到那一天,逍遥散人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
就算大发慈悲随便给个名分,肯定也不是正室,与其憋屈的做小,受一辈子的气,还不如离开。
天大地大,做逍遥日子去。
几人同心,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后,孙掌柜就推开了门,“哎呀,你们两个走稳着点,可别把主子赏下来的东西磕碰坏喽。主子没忘了咱们,就是咱们天大的荣幸……”
后头跟着的抬着箱子的两个伙计就老实的应着声,“是,掌柜的,我们小心着呢。”
孙掌柜反手关了门,领着伙计往外走,精明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慌乱。
院子里的下人们有的随意飘过去一眼,有的连看都没看,就任凭着那三人出了思梅园。
三人步伐比来时候快一些,这一点,谁也没有注意,更没人怀疑。
从思梅园到冥王府门口长长的一段路,一样顺利。
两炷香的功夫之后,纪纤云就觉得摇摇晃晃消失了,侧耳细听,“小心点往车上放,笨手笨脚的!”
是孙掌柜的呵斥声。
随即,她悬在嗓子眼的心就放回去一半,因着狂喜,憋闷黑暗的箱子里,好像都没那么难受了。
呵呵,只要尽快出城去,只要够低调不留下痕迹,大海捞针的,想找到她?
不易!
自由,她来了。
与其以后两看相厌,就由她来画个貌似圆满的句号吧。
她隐姓埋名逍遥自在,至于冥王那厮,去尽情享受三妻四妾吧。
豪言壮语在脑中回荡,下一瞬,心抽痛。
天知道,她多么不甘,天知道,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某人,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
可,无法。
她管的了自己,管不了别人。
镜子破了,拼的再好也有裂痕,与其受那个裂缝折磨,不如就不去弥补。
长痛不如短痛,人生苦短,何必难为自己,更不必要折磨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