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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上,张郃手搭凉棚,眯着眼朝山上远眺,那里是蜀军主将所在的位置,但他只看到一片耀眼的光芒,从一长条黑黝高耸的丘山上铺洒下来。
副将戴凌面带忧色,拱手道:“将军奉命驰援陇西,却被阻于街亭,三日来难以寸进,还损兵折将。眼看陇西局势危急,大军岂能在此耽延?不若分兵去救陇西罢?”
张郃环顾左右,缓缓说道:“不然,今蜀军被困山巅,汲水之道已断,只待山上无水,其兵不战自乱。届时我大军漫山,拿下街亭,陇西之危便可迎刃而解。”
戴凌眯着眼遥望山顶,脸上忧色不减:“可我大军围山已有三日,蜀兵气势却丝毫不衰,日日于山顶挑起骂战,莫非,莫非……”
“莫非此山上另有水源?”
闻言,张郃忍不住嗤笑一声,目视戴凌,道:“荒缪!此山四周并无溪水流下,可见山上并无水源。况且,如此小山,纵是有水,又能有多少?断然不够数万人马食用。戴将军,你多虑了!”
戴凌一想也是,遂问道:“但不知我军何时攻山?”
“四日后!”
“四日……”戴凌喃喃了一句,转而吩咐兵士们在河滩上摆开阵势,竖起栅栏,把战马赶进栅栏里围拢起来,随后自去砍伐树木、安营扎寨,将干草等物尽数铺在河滩上,作为兵士安歇之用。并等待后续兵马到来。
待到各项琐事一一完备,天色也已昏黑下来。
不同于山下魏军忙的热火朝天,山上却一片安静。
马谡卸了盔甲,合衣躺在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头枕双臂,目光透过掀开的帐帘,仰望夜空。
夜风微凉,星稀月朗,一个大大的圆玉盘从东面群山间缓缓冒出头来,悬挂于东天之上,似乎触手可及。
洁白的月华柔和地挥洒下来,将山下魏军阵势照耀的纤毫毕现。
近处河滩上,一队队持弓或持枪的兵士交叉巡逻,循环往复;远处几条山道中,一座座蒙古包式的帐篷,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像难民窟一样错落无致。
这原始蛮荒且美轮美奂的一幕,令马谡暂时忘却了白天的血腥厮杀。
不禁心生出“念天地之悠悠,独傲立于其间”的豪迈感,
简单点说就是有点膨胀。
山风吹拂间,将山道间那浓郁的血腥气吹的四下弥漫,带上山头,令人极度不适,也将马谡从遐思中扯回现实。
于是他索性坐了起来,摆手示意不远处同样瞪大眼睛的张休,靠近过来。
他有话要讲。
白天的小胜,并没有带给马谡多少喜悦,相反,魏兵悍不畏死的凶性带给他的震撼更大。
此刻,他急需与人倾诉一下,来消弥心中的不安。
这时,更远一点的苍莽山林间,忽然传来一阵阵野狼的长嚎,此起彼落,声音悠长,嚎叫声似是在呼唤同伴,并逐渐由远及近。
没多久,无数条灰色的影子拖着长长的尾巴,出现河滩下游,沿着河道两侧缓缓逆流而上。一双双泛着绿幽幽光芒的眸子,齐齐仰望着山坡方向。
它们视线焦点所在,正是那些死在山道上的数千魏军士兵尸体。
狼群在六七百步外的地方停下,警惕的望着阻挡在必经之路上的魏军兵士,喉咙间发出低沉的低哮。
低哮声似是警告,警告魏兵让开道路,让它们过去,大快朵颐一场。
低哮声又似是祈求,祈求魏兵放下武器,让它们过去,有死人可吃的时候,它们通常不吃活人。
看到狼群的一霎那,马谡忽然想到张休就是猎户出身,飞石例无虚发,打的一手好野。
思及此,心下忽然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连忙对张休快速地招了招手。
二狗子,快过来!
……
山下。
突然出现野狼群,令巡逻的魏军兵士大为恐慌,扯开嗓子奔走呼号。
不一会,所有的魏兵都被惊起,纷纷聚集在一处,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
张休悄悄挪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将军,有事?”
马谡指了指山下的狼群,又指了指河滩上的魏兵营帐,试探性问道:“有没有办法令狼群发狂,和魏兵大干一场?”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死不休那种!”
“这个……”张休仔细打量了一下山下的狼群,神色有些为难:“恐怕不行,这才几百只狼,而魏兵有三四万,真打起来,狼群怕是打不过……”
“况且,狼是一种很有纪律性的野兽,只听狼王的,末将虽会一些引兽法子,却是指挥不动它们的。”
闻言,马谡顿时一脸失望。
经过繁荣强盛的两汉时代后,人类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动物们的活动空间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数量也越来越少。也就是因为街亭地处陇山,而陇山又和千里秦岭相连,所以才能看到大量野兽和狼群。
若是换在平原地带,怕是连野生动物的毛都看不到一根。
这几百只狼,恐怕已经是陇山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了。
正失望万分,忽听张休说道:
“将军,末将虽驱使不动狼群,之前随丞相南征时,倒也跟南蛮人学了一些引兽的法子,能够引来其它野兽,我观街亭四周群山连绵,说不定会有老虎、豹子、狗熊、野牛等野兽,要不要试一试?”
“试,快试!”马谡一拍大腿,喜出望外,为了给山下魏军制造麻烦,他决定将道德底线暂时丢到了一旁。
兵发街亭时,他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若不能守,全家难活。
这样的局面,他只能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
但是张休却迟迟不动。
顶着马谡疑惑的目光,他神色有些犹豫:“将军,此地尸体众多,血腥味极为浓郁,野兽见之必狂,末将担心一但将野兽们召来,局面会失去控制啊。”
马谡闻言一怔,急挥手道,“召,快快召唤!区区陇山山脉,能有几只野兽?看把你给吓的,真出了事,一切都由本将担着。”
“哼哼,我正好想尝一尝老虎肉的滋味。”
这话可不是在说笑,在后世,老虎都成了一级保护动物,别说吃,看它一眼都得花钱。
张休从怀里摸出一个弧形的笛子,怼到嘴边后,还不忘又问一句:“将军,那我可真吹了啊?”
话没说完,就见马谡眼睛一瞪,要发飙。张休连忙低下头,“呜呜呜”吹奏了起来。
笛声一出,所有人都觉脑仁一炸,莫名心浮气躁,血气翻腾。
笛声仿若沙子摩擦玻璃,又似重锤擂击心口,令人产生强烈不适,恨不得将吹奏者揪出来,摁在地上胖揍一百顿,再咬死他!
张休吹奏了约莫五分钟,就停了下来。
马谡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五分钟的,只觉得鼻孔中有液体缓缓流动,入口腥咸。
等彻底回过神,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木然。
然后就发觉,地震了。
山头微微颤动着,天池水面上涟漪大起,一圈接着一圈荡漾开来,平静的苍莽山野间,突然躁动了起来。
四下里的树木剧烈摇晃着,夹杂山石滚落的声音、像密集的雷声在轰鸣。
与此同时,无数个或大或小的黑点,从四面八方往街亭河滩快速汇聚而来。
“兽…兽…兽潮!”张休一屁股跌坐地上,目瞪口呆。
从小生活在山野间的他,太清楚兽潮的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