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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白没有立刻离去,他打了两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先到的是几个便装打扮的高大男人。
这是他的保镖。
他不喜人跟着,一般不带在身边,但也没有太逆祖父顾澜的意思,行程一般发给保镖,方才在小弄考虑到对方也许有枪,故意虚张声势,但也非完全作假。
一行人回到方才的小弄。
保镖带了照明的东西。甬道两侧特别凌乱,垃圾、废弃的家具纸箱,还有两三处露宿者的破烂被褥。但今晚的露宿者似乎还没回来,空无一人。纸屑被风卷起,在地上微微打转。一阵阴寒之气扑面,夹集着食物的腐朽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顾夜白对领头的保镖低语几句,对方立刻领命带人搜索查探起来。
不久,唐璜和林子晏分别赶到。
听说了方才的情况,都不由得有些心惊。
“按说老顾和楚可谈过,她应不敢如此胡搞蛮缠,可她背后那个阿虎是个阴狠角色,也许这丫头没说谎,上回的事本来就是阿虎所为?这次老顾警告了楚可,更是怀恨在心?所以又有了今日这出?”林子晏说。
唐璜微微蹙眉,“又或许第一次是楚可,但后来白给了楚可警告,反惹出了阿虎。”
他说着顿了顿,“这阿虎我听你们说过,也是个厉害角色,这几年把会里的事打点得十分妥帖,这被白一警告就蔫了可不行,借机立威也未可知。”
唐璜说道:“但也有可能是白判断错了,这是我最希望的。今晚的事并非针对路悠言,是别人,她不过是碰巧经过。”
林子晏颔首,“甚至,这里根本无事,是老板大人因为此前楚可的事多留了心眼,风声鹤唳了。”
顾夜白敛眉,没有立刻说话,保镖此时来报,四周发现几组脚印,露宿者被褥位置上,有两处有一两滴血迹。除此并无什么可疑。
这种情况,并不好判断什么。
“这是什么?”
带头的保镖还是比一般的眼尖。
顾夜白走过去,却是血迹旁躺着一张什么东西。唐璜说:“好像是张名片。”
保镖将东西捡起来,递到几人面前。
上面是一家会所的地址和电话,就是那种常见的宣传名片,随处派发,行人随时拿过,随时丢弃,也没什么不对。
但唐璜素来心细,还是看了好几眼,这时林子晏突然“咦”的一声,“这会所名字怎么瞅着有些眼熟?”
本来气氛有些紧张,几个保镖忍笑,唐璜却是立时戳穿,啧啧说道:“还是你经验丰富啊。”
林子晏白他一眼,“那是小爷见多识广,瞧你想到什么歪处去。”
当然,对男人来说,这种质疑可算是一种猎艳资本,虽然林子晏是当真啥也没做过,还是翘起嘴角,显得十分得意。
“打个电话过去查一查。”顾夜白对他的幼稚司空见惯,理也不理,直接下命道。
带头保镖点头携所有人,到一旁,各自或发信息或电话查询起来。
没多久,便回来。
“社长,这家会所的实际经营者是肖春林,杨虎。”这给的自然并非表面经营者的名字。
唐璜和林子晏一听,神色都晃了一下。
杨虎。
顾夜白没有说话,掏出烟,叼了根到嘴里。
小c行动极为迅速,他们才进门,对讲机已经响了。
果然,那是个姑娘。一头短发十分利落,有双特别漂亮机灵的眼睛。手上拿着几套衣罩罩着的衣裙,看的出不便宜。
“老大,这是你女朋友?是给嫂子买的?”她调侃说道,一双眼睛打量过来。
目光中透着一丝淡淡敌意,虽只一闪而过,悠言还是看到了,因为对方并没有掩饰。
章磊本来就不会喜欢她这种平凡人,何况是现在?
“我咖啡厅的服务生。她家里出了点事,今晚在这将就一晚,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就找你了。”
她正想解释,没想到章磊先开了口。
他语气淡得似乎没带一丝感情。
她能看得出小c很快变得轻松愉快起来,虽然看她的目光依旧冷淡。
“老大,和你认识几十年,你对我还没有对一个员工好。”小c将衣服递到小二手中,环起双手调侃道。
“可以啊,你也来我餐厅工作。”章磊勾唇说道。
“老大你就欺负人吧。”小c叫了一声。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章磊顿了顿,“再说吧。”
“想我怎么谢你?”他又笑道。
“带我吃夜宵去。”小c也微微顿了顿,随即微微仰头,透着丝撒娇意味。
“走。”
章磊揉揉她头,朝小二道:“好好看家。”
小二顿时蔫了,苦脸道:“你们不带我呀?”
章磊凤眼一睐,“你、说、呢?”
小二吐吐舌,“行行行,知道了,我还要看着人。”
章磊揽过小c,二人随即出了门,悠言插不上话,她甚至来不及道谢。
她一声不响安静地站着,冷不丁小二把衣服塞过来,“你的。”
“不用了,我穿这套就行。”悠言摇头,她不想再欠章磊人情,何况,这人情此时有了施舍高低的意思。
“拜托,女孩子总得洗换吧,不嫌脏吗?”小二大声说道,对她的不领情愈发不满。
“那好吧。”悠言见状,终于拿起起其中一套,又去翻吊牌,轻声说道:“我回头把钱给你们。”
“老板会把钱给小c。再说,以他和小c的关系,这点钱也不算什么。你的工资就够给一套吧,完了你还有钱用?”小二语气讽刺,这种不自量力似乎令他觉得十分可笑。
悠言没有接话,他怎么说是一回事,她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她看了眼茶几上搁的火锅料,“你吃过没,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吧。”
小二冷冷道:“不用了,不吃也饱了。”
他走进卧室了毯子和枕头出来,扔到沙发上。
“你回去睡吧,我不用。”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无不刺进她心里。她低声道。
小二瞥她眼,心忖章磊应该不会管,留下被枕,进了卧室,啪一声摔上门。
悠言有些饿,但没有去碰桌上的东西,她把食材分好类放回到冰箱,关了灯,挨着沙发坐到地毯上,夜凉如水,但她也没有去碰小二的被子。
她缩了缩身子,有什么在眼中打转,但她死死忍着,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她不知道顾夜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似模模糊糊想到什么,又无论如何抓不住。
他又救了她。
但她情愿他不救她。
这几年,她一直在掰着手指头数着有限的日子。
她一直陪着迟濮,不仅仅因为这场戏,是她清楚这种深进骨子里头的孤独。她希望,在他走的时候,有人陪着。
可是,她的路,却终究得一个人走完。
他那么寂寞,她希望有个人,可以一直陪着,守着他。
不因为他的容颜,不因为他是天才,不因为他很有名。
只因为他是顾夜白。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可还是止不住颤抖。她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动静,应该是章磊回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他没有开灯,径自走进屋里。
她眼睛湿了干,干了湿,身体发冷,身子却始终坐得直直的,没有去碰那床被子。
脑袋疼得厉害的时候,有什么嗖的一声落到她脚下,她微微一惊,睁开眼来。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
瞥了眼手机,凌晨六点。
脚下是张白纸。
应该是从前面开放式书房的打印机上吹跌下来的。
有风进来,客厅和阳台之间的门似乎没有关严。
她目光落在打印机旁的电脑桌,笔筒里有笔。
她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拿了纸,又抽了叠纸出来。
大半小时后,她把笔放回笔筒。
这世上,唯一夺不走的就是一个人的技艺。不管高还是低。
再没有一个时候,让她更感受到迟筝对她的爱。一个母亲的爱。
她想了想,又发了条信息出去。
接着,她到冰箱拿了菜,打开炉子。
当将最后一样东西放到桌上,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到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她上回在这里过了一晚夜,牙刷毛巾还在。
末了,换上昨天小c带来的洋装,去敲小二的门。
“来了来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小二怒气冲冲的脸,但目光碰上一刻,他明显愣了愣,盯着她看了眼。
“早餐好了,你吃点我们就回店里吧。老板喝了酒,应该不会早起,”她说着又解释道:“我本来不想叫你,但我眼下这情况,自己出门,不知道安不安全,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就浪费了你们的心意。”
小二看着她不卑不亢,竟不好发作,又看了她眼,一声不吭去了洗漱。
小二吃早饭的间隙,她给章磊留了张字条。等小二吃好,又把用过的碗碟收拾好放进厨房洗刷。
小二看她陀螺转着,洗槽前伸手抹去溅到发上的水珠,心里突然有些发闷。
“你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怎么不吃?”迟疑了一下,他开了口。
“我不饿。回去就有员工餐,我挺喜欢的。”悠言轻轻答道。
如此过了两天,这两天,悠言下班就跟二人回去,这两天里,她和章磊几乎没有话。期间,林子晏给她打过电话,问当天快递电话。
午后,一二零大厦,九十层。男子一身黑色阿曼尼,背手站在阔大明亮的落地窗前,眸光深邃,微微流转在街道对面的建筑物上。
他打了个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通知老爷子。”
“好。”
“还有,阿穆的人回报,那些流浪汉再也没有回来,接着要怎么做?扩大搜索范围?”
阿穆是顾夜白的保镖队长,他让他派人在附近,查流浪汉行踪。顾夜白闻言顿了一下,说道:“不必了。”
“为什么?”林子晏有些诧异。
“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顾夜白淡淡说道。
“她那边怎么说?”
他没有说,这她是谁,但林子晏当即会意,“快递一直打不通。”
“嗯。”
“这事你怎么想?”
林子晏也难得认真。
“有些不简单……”
桌上电话突然响起。
是内线。
“回头说。”他挂断,接起桌上电话。
“社长……”Linda的声音。
“行,我知道了。”
再次挂断电话,顾夜白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一个苍老却气势内敛的老人,老人背后大片龙纹壁画簇拥而来,气势逼人。
“听林子晏说,你找我要人?”眼内精光微敛,老人慢悠悠的开口。
“是。”
“当初你自诩清高,说不做这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是,这几年你倒也没砸我的招牌,但从前你拒绝我的好意,今天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把人交给你?”啖了口茶,顾澜晒笑一声,眼皮也没抬起。
“那便不交好了。”顾夜白也淡淡而笑。
“今晚,我会到进义去,有人跟着,是去,自己一个,也是去。”他说。
顾澜笑意微凝,未几,又扬声大笑起来。
“好一个顾夜白!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找不到人继承艺询社?”
“自然。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顾夜白,顾家儿孙众多,我死了,老爷子在家族中找人接过艺询社就是。”
顾澜闻言又是笑,眼中狠色迸溅而出。
顾夜白眼中也没丝毫怯色,双手交搭在桌上,与之对视,落落大方。
顾澜缓缓开口,“你像条狼,驯不熟,但像年轻时候的我。”
“多少人你拿去,这些人以后归你遣差。”他屈指在桌上一敲,掷地有声。
顾夜白颔首,“如此,谢了。”
顾澜眉峰一敛,又冷冷道:“我听到风声,说有人回来了。你必须记住,我承认的媳妇只有周怀安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你爱怎么玩都行,但绝不能进顾家门。”
“别说我不提醒你,那种女人会毁掉你的完美。我能给你的,我一样能收回!”
屏幕倏黑,视讯切断。
闲适地靠在黑色真皮椅子上,男子嘴角闪过慵懒笑意。
给了的想拿回容易吗?爷爷,当风住尘香落尽,那已是……刘备的荆州。
夜深。
怀安洗了澡,只着一件单薄镂空的真丝睡衣,裸露的长腿白嫩青葱,只留了沙发旁边的盏小灯,她安静地倚坐在沙发上,等顾夜白回来。
他家的门匙,她有,可她要的是他心上的匙。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微响声。
她睡着又被惊醒,赤脚过去开门。
门口,顾夜白长身玉立。
只是,俊美的面容,在星光下,今晚显得有些不同。
他额前发丝微乱,衬衣的袖子卷至肘子,黑色外套慵懒挽了在臂上。一双瞳眸,漆曜似星,格外的冷。
“过来了?”
怀安摇摇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脸枕到他的胸膛。脸上突然觉得有濡湿之意,她微觉诧异,打开了墙上的灯。
光亮流泻,男人衬衣上一条血痕蜿蜒而过,触目惊心的红。
怀安吃了一惊,连声问道:“怎么会这样?谁做的?是顾家那几个人还是商场上的……?”
他拍拍她的肩,“别担心,没事。”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最初你接下艺询社社长职位那一两年里,底下要害你的人还少吗,可后来都一一教你除去了……这次……”抱住对方手臂,怀安急蹙了眉。
顾夜白轻声笑了,“怀安,怀安,周怀安不是该镇静沉着,处变不惊的吗。”
“就遇上几个贼子而已,心情好我会给点,但用抢的,我可就不怎么喜欢了。”
“那你就跟他们干架了?”狠狠擂了他一拳,她复又紧紧抱住他。
“遇上和你有关的事,周怀安又怎么还会是周怀安?”她在他耳边低低道。
“谢谢。”男人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怀安心里一疼,低声说道:“何必说谢谢?你明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一声谢谢,还是少了。”顾夜白道。
怀安踮起脚,在他耳畔低声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对我来说,这算不得什么,而我想从你那里得到的,怎么都不够……”
攀住他的肩,她往他嘴上吻去。
微微侧头,顾夜白避开了。
两年了,他说,他不爱接吻。怀安怔怔看着她。
顾夜白凝了她一眼,重瞳微邃,手绕过她的腰间,把她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