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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点。这是那撒在桌上的毒物。”
“哇!给我瞧瞧!”卿沫低呼一声,从卿尘手中夺过瓷瓶。打量了一会便喜上眉梢,她将瓶塞塞好,拉着卿尘跑到院子中,跳上跳下的扑捉飞虫。
宸允长叹一口气,将十余种药草各抓了一些,放在瓷盘里。“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熬成汤,喂那公子服下,权且一试。若是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便可。”琬玓接过瓷盘,正欲离去。却被宸允叫住。
“等等。”宸允几步跟上,同她一起走至正堂门口,“那公子,并不简单。”
“此话怎讲?”
宸允与琬玓并肩站着。看那尘沫姐弟从树上抓了许多飞虫,用枯树枝沾了毒液往飞虫口鼻上抹。原本扑棱着翅膀的飞虫下一刻便结束了挣扎。
“这物剧毒,沾上一点便可致命。他身中此毒,却只是昏迷,脸色发白,四肢僵硬,并未丧命。”
“这??????或许是他有深厚内力护体吧。”
“不,我探他的脉象时发现,他没有丝毫内力,也毫不懂武。况且他紫发紫眸,实为罕见,恐怕是妖。”
“不会是妖。”琬玓摇头,“妖有妖气,虽然可以隐藏,但靠近观察,还是可以察觉些与人类的不同的地方。”正说着,突见梓树上一阵晃动,白花纷纷扬扬落下。
卿沫从树上跃下,捉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鸟儿,把玩片刻,欲让它靠近毒物。那鸟儿浑身翠绿,嘴儿赤红,不停的挣扎着。
“住手!”琬玓一惊,几步冲过去,欲夺去毒物!
卿沫本能的翻身,瓷瓶落在地上,碎成几片,毒液洒了满地。鸟儿也乘机脱身,扑棱几下翅膀,飞入北面的深山。
“姐姐,你干嘛呀!”卿沫跺着脚,“多稀罕的鸟儿啊,让它给逃了,毒物也洒了!”
“我倒要问你干什么呢!那鸟儿绿毛赤嘴,是传说的民鸟。你不要逮着什么都喂毒物!”
卿沫垂下头来:“我才没有想害死它呢。只是瞧它可爱,想吓唬吓唬它罢了。”
“民鸟?”宸允走来,“这地方可真奇妙,有如此多的异物。”他低头看地上的残局,凡有梓花落进之处,暗绿色的毒物都渐渐变化,色泽明亮少许。
他低呼一声,摘了几朵梓花用手指捏碎,放在鼻翼轻嗅。片刻,摘了几钱梓花放在瓷盘中,脸上透露出喜悦:“便是了!我总觉少了一味药,原来就是这院中的梓花。如今药引具齐矣!”
且说那民鸟逃离卿沫手心,飞入深山。
它轻车熟路的飞过几重山,进入一片云竹林。云竹林的中央是一片空地,朝南盖着两间竹屋,屋后是一个明镜潭。潭水清澈无鱼,平静如镜。
潭边的竹席上跪坐着一位少女,年约十七,双眸微垂,目光停滞,眉间带着淡淡忧愁。她面上不施粉黛,娥眉淡淡,双唇浅浅,脸颊素净白皙,让人赏心悦目。
少女的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额间贴着艳红的花钿,似含苞待放的佛莲。
天气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她却层层叠叠的穿了各种深浅不同的绿色——水绿上襦,柳绿小广袖衫,艾绿大袖衫,竹青色齐胸襦裙。一律在衣缘绣上葱青的水波花纹。玉足从裙摆下露出,赤着的足小巧白皙,脚踝处松松戴了一对绞丝银镯。
民鸟在她头上盘旋一圈,落在她面前,生硬的叫唤,一遍又一遍——“吾遇害!险丧命!吾遇害!吾??????”
木辛梓蹙眉,纤手轻抬。僵硬的竹叶从指间飞出,从民鸟的左翅下擦过。民鸟受惊,扑腾着飞起,乖乖闭上嘴,安静的停在不远处的竹枝上。
“终于来了么?”木辛梓低语,看不出一丝表情。她站起,回屋取来龟腹甲和刻刀。在龟腹甲左右刻上古字——六月初十,辛梓卜;贞,吾助之;贞,吾不助之。
一刀一顿,缓慢有力。
罢了,又取来盆炭火烧灼龟甲。龟甲上裂纹纵横交错,她迎着光细细研究裂纹,半晌,将龟甲扔在一旁,卧在竹席上,若有所思。
琬玓熬了药,同宸允一起喂少年服下。便出了住室,顺手将门掩上。
此时已是子时(二十三点至一点),卿沫在正堂中点了一盏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与卿尘面对面坐着打盹。“姐姐,他既已服药,我们回去罢。”
“他脸色好转了几分,但不见清醒。再等等。”
“啊——”卿尘不情愿,“我快困死了呢!”
琬玓拿蜡烛点起四周的灯,正堂顿时明亮起来。“我们也没地方可去啊。现在太晚,不能去琉璃堡,你们又不能回山庄,我的小院哪能挤下这么多人。”
“唔??????”卿尘耷拉下去,继续打盹。琬玓和宸允也搬了椅子坐着。
住室。
东方渐渐泛白,晨光透过窗户,射入室内。已经是寅时(清晨三点至五点),桑若迁方才悠悠转醒。
他缓缓坐起,紫眸微眨,茫然的环顾四周。
他明明记得自己误碰了剧毒的毒物,昏死在地上,却如何躺在了床榻上?他迟疑着,披衣下床,伸手拢了拢散乱的紫发,穿上靴子,去正堂查看。
木门的吱呀声将琬玓她们惊醒。
琬玓抬起头来,见他起来,脸上露出欣喜。正欲说话,却见少年也看见了她们,紫眸中顿时充满了惊恐。他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入住室,“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插上插梢。
“公子?”宸允几步走过去,要去推门。
少年急促的呼吸声就在门后。他背抵着门,双腿无力,身子颓圮的向下滑。
“公子?公子?”宸允轻叩门,并不见他回答。琬玓和尘沫姐弟也慌忙聚过来:“公子?你还好么?”
“我挺好。”桑若迁的语气急促,充满恐慌。
宸允眉间紧蹙:“公子,你且开门,我们并没有恶意。你体内毒素刚退,怕有突变!”
“不必。”
宸允哑然,无奈的看向琬玓和尘沫姐弟。琬玓耸肩,同样无奈。
“你们??????为何救我?”隔了好一会,桑若迁突然开口,语调恍惚。
卿沫快言快语,叫嚷起来:“你这人好生无理!我们兄妹路过此处,好心救你。舍了身边急事,配药、熬药、喂药,一宿未眠!你却如此对待我们!”
她发泄完愤怒之情,语气和缓了许多:“也罢也罢!姐姐二哥,我们走罢!谁要管他死活!”说着,便要拉了琬玓和宸允向外走。
“卿沫你别冲动。”宸允好言相劝。卿沫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再说话。
半晌无话。
门后。桑若迁神色复杂,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好一番挣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帷帽戴上。方才打开门,低着头,声音细小如蚊:“公子见谅。”
“无妨。”宸允见他肯出来,长舒一口气,“不知公子身体可有不适,只怕余毒未净。”说着,便伸手去,欲替他把脉。
若迁将手藏在身后,后退一步,猛然抬头,他注视着宸允,面带厉色:“你不怕我?”帷帽的宽檐上垂下几层黑纱,长至肩下,宸允看不清他的容颜,却可明显感觉到,黑纱下,少年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恐惧。
“为什么要怕你?”宸允不解。
若迁别过脸去,神色游离:“我生来紫发紫眸,异于常人。人言我是妖魔转世,皆避我三分。你不怕我?”
“我不怕你,你如何??????”
“可是我怕你!”若迁的声音突然拔高,打断宸允的话,又骤然降落,夹带着哭腔,“我怕又被人看见,骂我是妖魔,故躲在这偏僻的地方,却没想到还是让你们见着了。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像我这样,死了倒好!”
他转身,小跑进住室。蹬掉靴子,上了床榻,双手抱膝,将脸埋于膝间,呜咽着,泪水浸湿了眼眶。
琬玓她们哪见过这番情景,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若迁呜咽了好一会,方才渐渐止住泪水,轻轻抽泣着。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卿尘抿唇,递给他一块叠成四方型的手绢。鹅黄的手绢上绣了点点梅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若迁愣愣看他,有瞬间的出神,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接过,将手绢探入黑纱内,轻拭泪水。道谢声细小如蚊——“多谢姑娘好意。”
卿尘把嘴一瘪,正要争辩。卿沫忙将他拉住,意识他少说为妙。
“谁说紫发紫眸就是妖魔?不过是异于常人罢了,我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许多异于常人的人呢!”琬玓柔声。
若迁止住抽泣。“当真?”
“当真!”琬玓将卿尘推向前,无视他的嗔怒,“你瞧,他便是个异人。妖娆似女,却实是个男子。”
抬眼将卿尘上下打量一番,渐渐归于平静。
宸允上前一步,抱拳:“还得请公子见谅。在下冒昧闯入了贵府,又无意间发现了公子的密室。”
“这本不是什么禁地,我何尝会怪罪你们呢。”若迁苦笑,“我所中之毒,并无解药,公子能制出解药,定非等闲之辈。不像我,制毒无数,最终竟害了自己。”
“公子能够制出如此之多的毒物,也是不凡。”宸允神情一顿,继而扬起笑容。人不可貌相,这满屋子异毒果然是这胆怯自卑的少年研制的。
卿沫跻身过来,又将若迁打量一番:“你是谁家的贵公子?血舞山系中异兽众多,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怕么?”
“我不是什么贵公子。我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甚至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若迁低语。
卿沫一惊,她本是无意询问,谁知惊触到了人家的伤心事。“抱歉。”
“无妨。”若迁的语气中夹杂着丝丝苦意,“别人都骂我是妖魔,驱赶我与母亲。比起这些,没有父亲又算得上什么。”
宸允抬头望天,天已全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洒满大地。便欲辞去。“公子既无大碍,在下也得离去了。要事在身,已耽搁了许久,怕是不能再拖。”
“公子请留步。”若迁下了榻,“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白,名宸允。”
“白公子是白越山庄的公子?”
“正是。”
“在下随母姓桑,字翩跹,江湖上人称毒圣。白公子救命之恩,来日必当重报。”
“白某习医,便是为了救死扶伤,不求回报。”宸允淡淡的回答,叫上琬玓和尘沫姐弟,大步走出正堂。御云去琉璃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