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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天明坐在月光下沉默寡言,在一场无望的爱情角逐里他就是这么被嫌弃的。可是,他不在乎。只怕每一个真心想爱的人,都不会在乎。
只身坐到天明。
等有电话打来的时候,手指僵硬,按了通话键。
声音迟缓:“南风,有事?”
薄南风不想多留下去,打算这两天忙完这边的事就直接回s城。很久没一起喝酒了,便约上他。
“白天我陪老爷子出去,晚上一起喝酒怎么样?”
阮天明想也不想应下来:“好,到时候我等你电话。”
薄南风从来不劝他,不要犯傻了,这世上的好女孩儿多的是,何必非她苏瑞不可?!薄南风从不说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傻不傻的,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犯贱。什么傻事都做得出,再多再珍贵的东西都能舍弃,自己受一点儿非人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哪怕把心掏出来喂食给她吃,也是愿意的。就已经傻到这个份上了,还怎么回头是岸?
连他自己都这样,又如何劝得了别人。便想,有时谁爱上谁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就是这个命了,便别想着跟天意一争到底。执着并义无反顾的爱下去,束手就擒罢了。
临了只说:“别在医院傻呆着了,回家睡一觉,省着晚上续场子你撑不下来。”
阮天明笑了声:“放心,喝酒这种事,续一百回场子你薄南风也不及我。”
薄南风说:“那就好。”
今天跟老爷子一起出门,安排很满。起个大早,去打高尔夫。早点也在那边吃了,见的都是老爷子的几个老朋友,席间话语随意又热络,即便大家都知道,老爷子还是有意无意的提及到薄南风是他的儿子。
听起来甚是热切,父子连心到毫无芥蒂,羡煞旁人。谁不知道薄南风呼风唤雨的本事,苏老爷子认了这么一个义子,也算后继有人了。
一个老者以茶代酒敬苏老爷子一杯:“世侄一表人才,又年少有为,老哥真是福气。有了这么一个好帮手,可不是清闲不少。谁不知道你老哥比以前更威风凛冽了,这道上的哪个敢不给你面子。”
苏老爷子端起茶水,乐呵呵的看了薄南风一眼,对那人说:“是啊,上天总算待我不薄,在我身体堪虞的时候,还能有南风陪在我身边。本来以前没什么指望的,苏瑞那一个毛丫头,被我惯的又实在不像样子,自打有了南风,这心总算着了地了。”
几个人一干而尽,席间说说笑笑,竟说赞许的话。
薄南风坐在几个长辈之间倒是没怎么说话,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谦让或认可。这样的应酬实在谈不上喜欢,都是些长袖善舞的人,哪一个看起来不是慈眉善目,动起手来可不这样。即便是袅袅茶香,风味盎然,在薄南风看来,也掩不住一股子呛鼻污浊的血腥气。连他自己都如此,何况是这些行走江湖的老人。
扭头看俱乐部外那一抹璀璨阳光,片刻失神,想象着这个时刻江南该去事务所上班了。
有人唤他:“世侄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有没有中意的人选?要是没有,伯父倒认识几个好姑娘。”
薄南风转过头来,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只淡淡的笑:“不急。”
苏老爷子一边接过话茬:“甭给他介绍,现在的年轻人哪个定性早?还不到收心的时候,好姑娘也得辜负。咱们一把年纪了,不跟着趟这淌浑水。”
几个人笑起来,很大声,无尽爽朗。
“也是,也是,年少轻狂。别说是现在的年轻人,我们年轻的时候哪个不是这样?”
一顿早餐就吃了近两个小时,出来时已经是半晌午的时候了。
坐进车里苏老爷子有几分疲惫,觉得心脏不适,让人拿出药来吃上一颗。
薄南风坐在一旁帮他周到的递水拿药。
小小的一粒药丸穿肠而下,下一秒,紧着握上薄南风的手。
眉眼间俱是慈色:“南风啊,以后爸手下这些事就全都指望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薄南风直觉今天不只是打打球,吃吃饭,聊聊章,需得细细参透。
点点头:“你放心吧爸,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老爷子心满意足,收回手又说:“再去见见其他的几个朋友,也有些时候没聚一聚了,近段时间身子骨一直不好,也懒得动弹。正好你回来了,也让他们见一见。”
司机发动车子向提前约定好的地点去。
薄南风跟苏老爷子并排而坐,时不时话两句家常,说些不大紧要的事,倒是面和心善。
可薄南风知道,潭水深千丈,看似平静无波。只要轻轻的投一颗石子进去,就会激起波澜四起,甚至浪千重。前一刻对他赞赏有佳的那些前辈们,转首就可演变成嗜杀人命的锁命人,围追堵截,只怕比曾经逃亡的时候更难过。他若想好,可以很好。若想不好,就有可能变得极不好。薄南风这样聪明的人,如何会参不透其中用意。
没多久便抵达,三个人都已经到了。聚在包间里等候,见人进来,热切的站起身。
跟苏老爷子寒暄几句,问过近况之后。转首薄南风:“好些日子没见世侄了,上次问起来,听说不在京,去哪里高升了?”
薄南风笑道:“四处跑一跑,在哪里都是混饭吃,没什么正事可做。”
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么,志在四方。不过我们倒是极看好你,是个有魄力的年轻人,将来必要成大器的。”
这句话倒是真的,没半点儿恭维的意思。做他们这一行的许多时候也要讲求个天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伐果断,快义恩仇。其实有许多门道和讲究,而如今来看,薄南风绝对是入门神速的。否则那么多层出不穷的后辈们,黑道太子爷的位置如何就让他一下给坐稳当了。
“伯伯过奖了,南风不敢当。”
几个人坐下来边吃边聊,说起近来黑道不好混,许多生意做的都不如以前顺风顺水。法律加大了严惩力度,各大关卡也掐得十分严厉,很多生意的盈利额与往年比起来呈直线下降趋势。
这一点薄南风倒是有感觉,苏老爷子一些生意经他手的也不少,黑了洗白,他是个不可或缺的环节。而这一年经手的明显少了许多,也或者不是少了,而是苏老爷子另有安排,不再经他手了也说不定。
有人感叹:“这是逼我们不平静呢,非是得闹出什么事来。”
“看看再说,反正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真若逼急了,不用我们反,自然就会有人反。”
这是一个黑暗面,阳光有多普及,这个世界就有多广阔。不是三两支的势头这样简单,灭了就能一了百了。数算起来,多不胜数,大大小小的帮会,枝桠繁茂,不是一夜之间长起来的,想赶尽杀绝,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折腾到下午回苏府,老爷子这大半天的时间体力透支,回来后就要上楼休息。
走几步,回头问薄南风:“听说你要回s城了?哪一天走?”
是要回去了,出来太多天,有很多的不安心。
“后天。”
苏老爷子点点头:“还有时间,多去看看苏瑞,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再任性你也不能真把她舍弃了,让她先把听力治好了是正事。否则一个女孩子家,嫁人都要成问题。”
薄南风只说:“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吧。”
今天即便再多的事也得推后,会见当事人王长发是主要。再耽搁下去会影响官司进展,毕竟时间都是有数的。江南一早拿上三证,收拾好东西直接去看守所了。
和那女人一样的风范,不像三十几岁的人,岁月的痕迹很明显,就像是立在风雨中刻意雕琢过。这个年纪鬓角就有霜白,实在很难想象是经受了怎样的磨砺。江南甚至下意识想,等薄南风到了这个年纪,肯定不会是这个模样,估计和现在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可三十几岁的样子,谁又料想得准呢。时光重叠,事事都会老去的。
顾不上那些无关紧要的感慨,跟他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你妻子为你找的辩护律师,江南。”
王长发实在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吐出的话让人不可思议。
他说:“你回去吧,我不需要辩护律师。我本来就有罪,我不怕法律制裁。”
江南惊讶,太无厘头了。一个对她哭天抹泪的说,王长发是好人,他是被冤枉的,一辈子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而当事者本人却直言不讳的说自己有罪。看他那个样子,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被判刑,急需法律惩处。
不过也不是格外不能理解,一般被逮捕,呆在看守所里的犯罪嫌疑人心情往往很焦灼,所以情绪难免要反常一些。这一点江南很清楚,毕竟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再离奇的事都变得寻常起来。
由其当日又在简妆的话里听出三言两语,觉得案情似乎另有隐情。这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的关系,似乎还有什么内在的牵扯。
他再怎么狂燥,她都是泰然不动。
王长发见她小小年纪,表情中正,稳如泰山的模样。
叹口气:“真的不用你为我辩护,我认罪。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我没有怨言,所以你回去吧。跟我媳妇说,让她回家去,不用管我。”
江南盯紧他,没有顺着他的话茬说下去。
只道;“你媳妇在外面很难过,跟我说起你时哭得泣不成声。你让她别再管你,回家去,是你觉得她一个家庭主妇没有心么?是啊,你服法认罪这很好。可你那一家老小呢?他们怎么办?跟着你一起受苦受累?”
王长发干瘦苍白的指紧紧抠着桌面,看出内心不平,情绪激动,却极力的隐忍压制。但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松口妥协。打定心思不用江南为他辩护,有关案情的事更是只字不说。
江南从没见过这么顽固的当事人,不管她怎么好话说尽,就是不为所动,也不打算配合。死磕下去肯定不行,没有意义,大把的时间都要浪费过去了。
只好收起东西准备走人。
“既然你这样,我们也真是没得聊。我同你说的话你静下来的时候也不防想想,有些东西我是不知道。但如果你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想到更圆满的解决办法,总比你这样一头雾水的闷着管用。或许在你看来的好法子,对其他人而言却是一种伤害。我觉得人但凡活着,就不能这么自私。”背上包,起身又说;“我走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出了看守所,一坐到车上立刻给简妆打电话。把今天会见的弊端说给她听:“我见过你丈夫王长发了,就在几分钟之前。可是他很不配合,一点儿有关案情的事都不说。如果他一直是这个态度,这个官司我没法接,很难入手啊。你看怎么办?”
她这样一说,那端倒是平静,没有半点儿惊诧或者沮丧懊恼的不良反应。江南笃定这个官司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不单王长发知道,其实简妆也是心知肚名。而且料准王长发会有这样的异常反应,所以听到的时候反倒稀疏平常。
江南最不适应的就是这样隐晦的当事人,委托关系一旦确立,真的就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了。他们可以完全透明化,她一心求得的也是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保密义务也会做得很好,一切顾虑完全可以摒弃。只有这样相互配合,才能共求良方。像现在这样摭摭掩掩的,简直举步维艰么。
“如果你们有什么事刻意隐瞒我,那我只能拒绝辩护了,这也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不是不想跟你们合作下去,只是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这样纠纠结结的,让我真的没办法下手。”
简妆听出江南语气中的不悦,老实说:“江律师,不瞒你说,我知道他顾虑什么。要不这样吧,我们晚上见一面,我把事情说给你听。”
在晚上到来之前,江南先去法院那边复印有关这起绑架案的相关资料。检察院已经提起公诉了,之前收到法院通知,律师可以去翻阅资料,昨天她已经向法院提交的申请,得到准许。
东西不是特别多,勘验,检查,证据连带卷宗等一系列东西,不过十几页纸。没花多少时间便通通搞定了,装到包里。
出来后发现马上到了中院午休的时间。
站在中院的大厅门,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就给纪梦溪打了通电话。
想了半晌接起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正好来中院办事。”
纪梦溪说:“好呀。”然后接着说:“我看到你了。”
江南四处张望:“你在哪里?”
“篮球场。”
江南闻声望过去,黑长裤白衬衣的纪梦溪在篮球场上跟她招手。那样子即刻显得青春年少,像极了校园时代白雪翠竹的少年郎。
连额发都是微微跳动的,笔挺而修长,虽然风度翩然,但眉眼不见老去,依旧年轻俊俏的模样。
江南微微笑起来,想起往昔的纪梦溪,大抵也是现在这个模样。大学的时候系里打比赛,纪梦溪就是系篮球队的,也是校队。有的时候没有课,或者中午不睡,就跑去给自己系加油。纪梦溪在球场上神采飞扬的样子,一度引得女生们尖叫连连,把他视作偶像那样追捧。这样一想,纪梦溪年少的时候绝对是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
走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收敛。
纪梦溪已经拿好自己的东西,问她;“笑什么?”
江南摇摇头:“没有,发现你们中院的待遇就是好。瞧瞧这设施,基层法院就是没得比。”绿茵草坪,篮球场,乒乓球场……还修建了喷水池,太不像话了。难怪有的时候去区法院,跟他们聊起来的时候,个个一副痛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羡慕得直想死。
纪梦溪温温的笑着,流海上还有晶莹的汗珠。说:“我们中院装得是门面,其实很少用得上。”
天已经不暖了,打完球本来就出了一身的汗,再着单件衬衣只怕会感冒。
江南提醒他:“你先把外套穿上吧,一会儿非得感冒。”
又是那样恍然的错觉,如梦一般直击纪梦溪的心脏,接着就是四肢百骸,眨眼全身各处漫布开来。原来她微薄的关心他都要动容并遐想连连,痴笑自己中毒太深。
没有穿上,执意要这么折腾自己。只说:“你得等我一下,我去洗一洗换件衣服。”
江南站在那里说:“好,不着急,你慢慢来。”
没等外久,十来分钟的事。再出来又是一身笔挺西装,绅士板整的不得了。连脸上的笑容都是无懈可击的,这样的纪梦溪不去当模特或者明星,跑来这里解决各种人间争议可惜了。
“去哪里吃?”
江南想了一下,这附近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不过如果开车过去,走十来分钟的路程倒有两家很好的私房菜。
就问他:“有时间么?去别处吃?”
纪梦溪点点头:“可以,我不开车了,一会儿你得把我送回来。”
江南打笑他:“我都请你吃饭了,还得把你送回来呀。你自己打车好了。”
纪梦溪难为的一蹙眉。
“这个不行,我得省着点儿花钱,这个月的工资没发呢。加班费也跟着缩水,直接不让人活了。”
一般他是不抱怨的,真是很少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江南觉得纪梦溪这些年还是有点儿变化的,或许是在外面呆久了,少大爷的脾气也会收敛一点儿。肯定不会伸手冲家里要钱,即便纪家再怎么财大气粗,他还是得靠自己的工资活着。
但这是个潜力股,毕竟纪家几代人的财产就指望他一个人继承呢。谁要是嫁给他,绝对算是捞到金龟婿了。
江南开车的时候,想起沈书意。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据说以前跟景阳还有业务往来,她就是负责那一块的。可薄南风任性,说看着她那副尖牙利嘴的模样不痛快,便让合作方更换了负责人,而沈书意一准是被安排到别处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问起来:“你跟沈书意还联系吧?”
纪梦溪侧首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声。
“昨天她还给我打电话约一起吃饭来着,不过太忙了,这几天都没太有时间。”
难得校友聚在一个城市,又都是异地他乡的,所以比一般人要亲近才是。
但纪梦溪直觉不想跟她走得太近,也不是她不好。不仅很好,反倒没得挑,只是不喜欢,走近了会排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很致命。
江南颌首:“其实沈书意那个人还不错。”
纪梦溪再出口,拐都不打,直接将她的话峰堵回去。
“怎么?律师干得不顺利,想转行当媒婆了?别打我的主意!”
一提到本行,江南即刻一脸揪心。
“你别说,还真是诸事不顺,这回碰到了奇怪的当事人。连家属也奇怪,接触好几天,也没说缕出个头绪来呢。”
纪梦溪问她:“哪个案子?”
“就是王长发那个绑架案,你知道的吧?检察院已经提起公诉了。材料已经转到你们法院来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复印的。”
本来案子多得要命,即便是中院里当差的,也不一定全都知道。何况除了刑厅的,还有民厅的呢。不过这个纪梦溪还真知道,又撞他手里去了。
好笑:“我这回不会又得白忙活一场吧?”
江南马上警觉:“什么意思?”
纪梦溪认命又好笑的说:“这个案子我负责,到庭上再被申请回避,法官我也当不下去了,索性回家得了。”
江南直敲方向盘,按理说她很喜欢纪梦溪这种通透又不死板的法官,绝对的正义之士。但若真被申请回避,又觉得是尴尬的事。只能说明在其他人看来,两人关系极不寻常,甚至非浅,足以影响到案件的公正审理。
但在纪梦溪看来,他倒希望永远如此。就算全世界都跟他没有关系,却也希望这个女人是跟他有关系的,哪怕只是旁人的一种错觉。
至少见证两人曾在一起过,年久之后,不会怀疑那些最美好的时光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臆想症。以这种方式证明着,就已经很好了。
简妆约定的时候不算晚,江南下班晚了,晚饭没顾得上吃,就直接过去了。
女人坐在那里等她,惴惴难安的模样。
江南跟她打过招呼坐下来,面容尽量放平和,不像之前电话里那么强硬,唯怕她有什么心理负担。
叫了东西喝,顺便给简妆也叫了杯咖啡。
话家常那般,问她;“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简妆左手搓右手,眼眶又红了。
江南最怕她哭,连忙把咖啡推到她面前。
“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先喝点儿东西润润嗓。”
简妆把温暖的杯子捧在手里,轻轻的抿压一口,就一直握在掌中打转。说实话,这种东西她不经常喝,并不太能喝好这个味道,苦苦的,还不如汽水来得爽快。
抬眼看江南,说起来:“其实我家王长发真的没绑架,他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叹口气,问她:“江律师,你能听出我是哪里人么?”
江南不是个语言通,不过南北方人说话差距很大。俱体的地方听不出,不过敢肯定她是南方人。猜想她的方言一定很重,即便像这样跟她用普通话交流,也改不了的一口家乡味。
“你是南方人,不过听不出是哪里的。”
简妆噙着泪:“我是d人。”她顺便说了句本地话给江南听。
果然是徒劳,江南摇了摇头,轻笑:“真的听不懂,怎么觉得跟韩语差不多。”
简妆笑了笑,又转回普通话:“我们讲正宗的家乡话,你们北方人肯定听不太懂。江律师,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是想让你知道,离得这样远,这些年我们一路摸过来多么的不容易。”
一句话彻底把江南说得一头雾水,d城和s城的确相距甚远,如果坐火车的话,估计要跑上很长时间。不过,现在的交通设施这么发达,想出国都容易,何况是在本国的两个城市间移动,怎么也不能说是不容易。
不接话,静等她的下文。
简妆眼角彻底湿透,忍也忍不住,却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哑着嗓子说:“长发他没有绑架,那个孩子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早在他四岁的时候被人偷走了,这些年长发他一个人满世界的找孩子,一直找得很辛苦。为了这么一个孩子几乎熬干了我们全家人的心血。那么大了,怎么可能不心疼。找了这些年,终于打听到一点儿蛛丝马迹来到s城,守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确定那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只是想把孩子带回去,能有什么错,没想到……”
她再度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虽然三言两语过程只是简单概述,但江南知道满世界找一个人真的很难。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何况只在孩子四岁的时候便被人给偷走了。年华一点点流逝,孩子也在一天天长大,用不上几年就连最初的样子都改变了,如何容易找得回?而像这种不放弃,长年累月一直找下去的父母,已经十分伟大了。
而如今在大人的心里明明是血脉相连的,那种深深的血浓于水一刻都不曾搁浅,否则不会满世界找到今天。但在一个孩子的眼中却成了陌路,甚至要将自己的父亲告上法庭,绳之于法。
在江南看来,这无疑就是一个悲剧。
简妆抹着眼泪也说:“我想长发是心痛了,这些年他吃了太多的苦头。为了找这个孩子,我们几乎倾家当产。我这个当妈的甚至都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觉得不可能找到,世界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可是他一刻都不想放弃,为了找这个孩子我们无怨无悔。有今天的结果,真是没想到。他一定不愿提起这件事,跟剜他的心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说,今天在看守所时王长发那个态度江南便能理解了。
千里迢迢,没日没夜,因着爱找到这里,这些年都没有放弃。江南看案例时了解到,那个孩子已经十三四岁了,到了什么都能领悟的年纪。或许因为这样,所以王长发也才深感绝望。
听了简妆的话,江南打算近两日再去一趟看守所,心中有了谱就知道如何下手了。
希望能够打开王长发的心结,其实在她看来,想要回这个孩子一点儿都不困难。无论那家人是以什么方法或者手段得到这个孩子的,都是违法行为。她会努力为王长发主张权利,甚至无罪辩护。
安慰简妆说;“你放心吧,听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我会再去看守所跟你爱人好好谈一谈。不仅会帮你们要回孩子,甚至会帮他无罪辩护。”
简妆灰黑的双眼终于透出一点光晕,有些不可置信地抓住江南的手。
“真的吗?长发真的会被无罪释放,甚至要回孩子?”
江南点头:“如果确定那个孩子的确是你们亲生的,通过鉴定证实之后。一切事情就都好说了。”
简妆得到安抚,终于安心退场。
而江南在原处坐了很久,不算是难办的官司,跟那些杀人案比起来,脉络绝对算简单的。
只是担心一点,那孩子跟养父母生活的时间久了,并不愿意回去。电视上就曾看过类似的,有的孩子甚至不愿意认自己的亲生父母。到时候他若真不想回去,谁也没有办法,就连法律都不能强制。如此一来,只怕更要伤了王长发那一家子的心。为这个孩子已经算愁断肝肠了,这些年也没说再要个孩子。如果说到头来连认都不认,真跟掏空一个人的心有什么区别?
阮天明来得很早,可过来时,薄南风已经在包间中等他。
他们多年的大本营,在去s城开天辟地之前,时不时就来这里喝酒。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只要一脚踏进来,还是能通通的想起来。
薄南风正给江南打电话,了解到她接了新案子,虽然简单却棘手。
宽她的心:“别着急,什么事都得慢慢来,别乱了章法,否则才真叫难办。先从你当事人的身上下手,看看他想干什么,把他的意图搞明白了,一切就不难缕出头绪了。”
凡事总有个端口,打开了,再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江南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薄南风笑嘻嘻的:“不知道,说不准啊。怎么?你想我?”
“谁想你啊。”江南接着补充:“我没催你,把事情忙完再说,只是好好照顾自己。”
阮天明进来好一会儿了,已经自行倒了酒去喝。薄南风不跟她多说,催促她快点儿去吃饭。
阮天明盯着薄南风,就要隐隐笑出声。不得不说人很神奇,薄南风自己明明就是个孩子,时而也会有些孩子气。偏偏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有模有样,这样一看,哪里会觉得江南比他大。只怕两个江南也不顶一个薄南风,到头来还不是要他事事为她操心。
薄南风挂断电话,瞄了他一眼。
“笑什么?”
阮天明冲他举了举杯子,只说:“没什么,江律师是个好女人,现在这样的女人很难得,得之,是一生的幸运。好好把握,别辜负她。”
薄南风懒洋洋的靠到沙发里。
微微的笑:“你觉得我对她还不够好?”
阮天明实事求是的说:“是很好,你也是个好男人,难见哪个男人肯对老婆这么好的。得到你,也是江律师的荣幸。”
薄南风倒不笑了,半晌,若有所思。
“是么?”
包间内灯光迷离,各是千秋百态的一张脸。到如今发生了太多的事,回到从前已然那样难。
薄南风扭过头来,淡淡的望着他:“我从不说你喜欢苏瑞有什么不好,爱一个人很难说好还是不好。不过,离她远一点儿,她的性格我了解,太激发了反倒没什么好。不如等她反醒的那一天,就会看清你阮天明是怎么对她的。不用非得像现在,要受这么多的苦而她却不一定就真的稀罕。”
苏瑞做得是有些过火了,薄南风都看在眼里。阮天明整日陪在医院,更多时候一天的时间连一面都见不到。不知他陪在那里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一种心安。薄南风知道,他是无所求的。
阮天明钩着头,点着手里的烟,烟火迷漫,淡薄的烟圈扩散开,看不清他整张脸。
“有些事果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就破了。就像我和苏瑞,连原点都回不去。”
薄南风轻笑:“站在原点也没什么好,还是破了好。即便是破,至少移动过,不管向前还是向后,有了结果便不用后悔。如果永远站在原点,再多的美好都是假象。只能说明两个人没有关系。”淡淡的眯起眸子,慢条斯理:“难道你真的就想那样,和苏瑞一辈子没关系?”
有些东西非是要说出来,才会无怨无悔。
这样即便是没有结果,可他敢保证在苏瑞的心中绝对是留有痕迹的。或深或浅,阮天明这个人都在她心中烙下一笔,比站在原地强。
阮天明细细的品,想来也没什么后悔。反正都是得不到,说出来也罢。起码对得起自己,没有委屈到要让自己的一颗红心一辈子都见不到光。
哧一嗓笑出来;“你说得对,满足了。”
端起酒杯跟薄南风碰杯子。
接着一昂首一饮而尽,告诉薄南风:“不是还要续场子,别醉死了,表示一下就好。”
薄南风真的没有喝,只是浅浅的抿压一口。接着酒杯在手中微微的晃动,慢条斯理的,杯中液体微漾,映着一室的光,幽暗深邃。
侧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三杯倒么?”
阮天明怔了下,看似是要讲故事,放下杯子。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之前他被诬告强奸杀人,还真用到过。江南也问过他,是病理所致,还是天生的。那时候他想,应该是天生的。现在他问起了,觉得或许不是那样。
自然不是,薄南风之前不说海量,比现在是强上百倍。
低下头,盯着杯中半是透明的液体,嘴角笑意浅薄,似是漫不经心。
飘飘说:“不是天生的,是病理所致。喝太多了,喝到伤,有那么一次就真的醉死了。等到再醒过来,也不知道是几天之后,以后再喝,就会像现在这样。”
抬起头看他,神色懒洋洋的,极力让自己表现出轻松,继续说:“那时候的日子太难过了,刀子划在身上怎么可能不疼。真他妈的疼,走路疼,睡觉疼,奔跑疼,连呼吸也是疼的,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就只能拼命的喝酒,把自己灌醉到不醒人世。那样短暂的麻痹之后,会好过许多。人身都是肉长的,没有哪个是真的金钢不坏之身,我薄南风也一样。天明,不要看我小小年纪,我到底受过多少苦,有些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我知道你也受过很多苦,活着不易。可跟我比起来,还是幸的。你看,那么惨痛,我都能好好活着,你要怎样?”
阮天明几乎是被他问到哑口,薄南风不会平白说一些废话是真的来同他话家常。
张了张嘴巴,无声湮灭。
薄南风笑起来:“你这样很不好,不跟着我了,你还可以跟着别人。不论我们的关系是怎么样的一种模式,我都清楚的记着你是我的兄弟。哪一天我要伸手碰触光明的时候,一定会回来叫上你。等我!”
阮天明铁血铮铮的汉子,在听到这一句时,眼眶温热。
紧接着端起杯子,将一大杯的液体含入口中。
他是想要放弃了,很多时候觉得无望,可还有这么一个人肯顾及到他,告诉他一个不离不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