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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爱你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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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住杯子的手一点点默然收紧,看向他,不敢继续这样感伤的话题,只问他:“江律师知不知道你这不是天生的?”

    薄南风摇头:“不知道。哪里敢跟她说,只怕要心疼死。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阮天明点着一点烟,顺带抽出根递给薄南风。

    笑笑;“的确不要跟她说的好,江律师绝对算个性情中人。”

    薄南风不置可否,淡淡的笑了嗓:“整天傻乎乎的,哪有个成年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一顿酒喝的时间不短,薄南风没醉,阮天明却醉得一塌糊涂。还说没有喝够,挥舞着手臂,吵嚷着:“不醉不归。”

    薄南风只得将人拖回去。

    车上阮天明歪在椅背上,似是做了美好的梦,哧哧的笑出声。

    薄南风借着薄光打量,那一张脸长得很是斯文,行走在大街上,任谁也想象不到这人内心有怎么样的苦楚。

    最早阮天明不是他手下的人,也知道老爷子不信任他,就安插了这么一个眼线来盯紧他。后来发现志趣相投,没用他揭穿,阮天明自己就全招了,打那以后投靠到他这边来,光明磊落地跟在他身边,却常常自嘲:“我这样是没有好结果的,将来一定要不得好死。”

    道上的人更忌讳背叛,他那样就相当于背叛了老爷子。尽管后来老爷子打算重用薄南风,可阮天明却始终是个眼中钉。

    薄南风信誓旦旦的说:“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

    所以无论去往哪里,都将他带到身边,几年过去了,一切安好。如今再将他推出去,也难怪阮天明要灰心丧气,有些路再坎坷,一如既往的往下走,时间长了便不会怎么觉得。只是偶然再回头重新去走,才是真的茫然无措。

    薄南风薄唇抿得很紧,安静地看前方路况。至此往后他和苏瑞的关系,对于阮天明来说就像一个劫,一个不得不过又很难渡过的劫。自古难两全的事情很多,于阮天明而言,这个绝对算一个。

    那端呓语连连,即便是在睡梦中。

    “我要去医院……”

    薄南风握着方向盘的指掌收紧,车子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

    孙青被堵到家门了,一大早就碰上这样的晦气。被人堵在门口骂,猜想林家的人指定不敢去找宋林爱的事,就挑她这样的软柿子捏。

    林母说话难听,起初站在楼道里,骂:“孙青,你算个什么东西,亏你和乐乐还是多年的好朋友,就那么欺负她,非把她逼死了才甘愿是不是?”

    “咒乐乐不得好死,现在林乐这个样子,你们满意了吧?狼心狗肺的东西。”

    ……

    大早上,又是深秋时节,都市人不习惯早起,很多不上班的过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还都沉浸在睡梦中呢,都被林母的大嗓门给喊醒了。

    孙家都是老实人,孙爸爸孙妈妈从没跟人吵过架,林母如今堵到家门口了,也很束手无策。

    林母在楼门口骂得不爽快,最后直接上到孙青家门口来骂。

    最后没有办法,孙爸爸只得开门出来劝解。几个孩子都认识,家长之前自然也不陌生。起初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你看一大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跟个孩子值当么。都是孩子的事,进来慢慢说。”

    林母山岗上线,把孙爸爸伸过来的手拔到一边去,不识好人心。

    “什么孩子的事,你家孙青都多大的人了。你是没看你们家孙青那天是怎么欺负我们家乐乐的,和人联起伙来打,瞧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还竟说那些有的没的难听话,败坏我们家乐乐的名声,这下好了,我们家乐乐自杀了,她满意了是不是?”

    ……

    孙青本来都换了鞋子准备出门上班了,这样一来,又退回到客厅内。林乐跑去自杀,她心里也不好受,这种事翻过去了,谁会想再提?

    就想着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等林母骂够了,自然而然就走了。

    没想到林家人这么不识好歹,连江家都打算息事宁人了,不计较他家林乐做的那些缺德事,他们反倒不依不饶起来。

    孙青本来出了名的好脾气,料想林家也是瞧准了这一点,火气没处撒,所以专找她家的晦气。

    孙妈妈想拉没拉住,孙青“呼”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接开门出去。

    一大早就这样吵吵闹闹的,楼上楼下积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吵杂一片,将本就不宽敞的楼梯围堵得水泄不通。

    林母气焰高涨,正是不听劝的时候。

    孙爸爸已经赔笑到那种程度了,什么难听的话还是蹦豆子一样往外出。

    孙青扶着门框笑起来:“林阿姨,您一大早跑来说这些话,就不觉得没脸么?”

    林母一听孙青骂她不要脸,扬起巴掌就要打上去。

    被孙爸爸拉下来:“你看,怎么还动起手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扭头狠狠瞪了孙青一眼:“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还嫌不够闹腾。”

    孙青这一刹比谁都气,掐起腰。

    “我凭什么不说啊,她这样一说,不知道的,好像缺德事真是我做的一样。是啊,我和宋林爱就是去打你家林乐了,怎么了?她抢好朋友的丈夫,一次次从中作梗,还有理了是不是?江南以前多照顾你家林乐啊,你自己拍拍良心说,人家江南的老公让你家林乐进景原上班,结果你家林乐是怎么做的?在中间瞎捣鼓,一心想离间人家两口子的关系,你觉得她做得很有道理是不是?”

    林母在那里张牙舞爪的,自然不会承认。

    一口一个:“孙青,你别胡说八道。”

    孙青彻底恼火了,她现在世事也算见多了,并不像以前那样,像个放倒的擀面杖,谁想轱辘两下都可以。也不看她会不会站起来,打一下,谁疼谁知道。

    就任林母在一旁骂,转首看向围观的邻居们。

    把林乐做的事件件数来:“一心想拆散自己好朋友的家庭,已经很不是人干的事了。结果她家林乐怎么着?竟还联合别的女人害得江南流产,而且是在人家结婚当天,你说她这是人干的事么?她害的是一条人命,人家老江家都没说到他们林家去闹,反倒不要脸的先打上门了。我说她没脸还说冤屈了么?我看,你们也不知道丢脸值几个钱。”

    孙青气大发了,也有些口无摭拦。林母险些失去孩子,心中积压一些火气,也能理解。但她这样,不是自找不快?谁还没个起床气?

    楼道里一时间议论纷纷,连孙爸爸这样的老实人也觉得头脑发热了。

    劝阻的话不再说,有些不可思议:“也是,你家林乐的命是命,人家江南肚子里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人怎么能干那种人呢,不是丧良心么?人家孩子的大喜日子,被你家林乐给糟蹋成那样,也不怪孙青去打林乐几下……”

    ……

    最后林母是灰头土脸离开的。

    只是把孙爸爸和孙妈妈气得不轻,一上午坐在沙发上憋气,什么事都没有做。

    他们跟江南的关系不错,老早江南找不到人嫁了,实心实意的跟着着急过。如今出了这种事,也是心疼得要命。

    这样一搅合,孙青班都不想去上了,没心情。就给同事打了一通电话,让人替一个班。拿上包出门,直接去找宋林爱了。

    宋林爱一听这事,火冒三丈。

    冷笑连连:“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林家这么不要脸的。”

    孙青呼呼的喘气:“甭提了,今天早上你是没见林乐她妈的那张怨妇脸,真想上去给她撕烂了。怎么可以那么不要脸呢?”转而一想,更加气疾败坏:“她以为我好欺负呢,大早上找我晦气,她怎么不去找你呢。”

    宋林爱拉着她:“要不然去医院骂她?”

    孙青一挥手:“你得了,林乐现在多娇贵,死一次没死成,再死一次,她妈还不得拉咱俩给她陪葬啊。”

    没有办法,宋林爱只得安抚她。

    “行了,别气了,中午我请你吃饭。”然后又补了一句:“和钟庆丰一起。”

    孙青下巴险些掉下来;“你们还真好上了?”

    林母本来出去找地方发泄,最后反被人将了一军。回到医院后一身的挫败,看林乐病奄奄的躺在那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争气。

    “你说你做的那些事,不是明摆着让人打脸么?我们老林家的脸算是被你给丢尽了。也不知你是犯的什么傻,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之前心里一直有气,可被林乐恍了这么一下,命都勉强捡回来,没人再敢给她摆脸色。

    如今几天过去了,她自己肯定也得反思这事。有些脾气便是想压也压不住了。

    林乐侧身躺在床上,不说话,整个人都是面无表情。

    林母早上被别人用话呛,现在又自言自语地像个傻瓜一样对着空气讲话。别提多气恼:“怎么不说话了?你那些本事呢。我说么,好好的在景阳你怎么干不下去了,原来是做了那些事。你听听孙青她们是怎么说你的?我的脸都快被你给丢尽了……”

    无论林母怎么说,林乐看也不看,更是一句话不说。

    才从鬼门关上爬回来,那种感觉并不好受。真跟死过一回无异,五脏六腑如同被调换了个,当时那种翻腾真不如死了好受。却恐惧得害怕死去,卑微地垂死挣扎,便想着,再不做这种傻事了,只求别让她死掉。

    就连主治医生都鄙视这样的人,觉得折腾一点儿也好,不痛苦又怎么长记性。

    至始冷着脸,告诉她:“痛苦吧?再有下次命都得没。”

    枕头上湿了一片,林乐转过身去,面朝阳光的方向躺着。

    知道这样一折腾不仅没人同情可怜她,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即便别人不说,她也知道自己接下去的日子不好过,只怕无不戳她的脊梁骨,把她当罪人看待。

    不过这些她都已经不在乎了,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身子已经破败,不过就是一俱臭皮囊,陪一个男人和陪无数男人又有什么区别?这是个笑贫不笑倡的年代,攒够钱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有了钱,就摆脱这里的一切远走高飞,重新开始。

    经过这一次,林乐把一切都想通了。认起命,既然无力反抗,不如就顺从下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这些天她反复思及的不过就是这些。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些鬼话只能说给古人听。她便要这样顺从下来,与其一天天痛苦的过,不如苦中作乐。每天赚到的钱并不比上班少,不过就是晚上辛苦一些,话说,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辛苦的活着?

    宋林爱带着孙青一起出席,倒是没什么不自在。

    也不知道跟钟庆丰这样到底算什么。两个人没有将关系说破,只那时候钟庆丰一句牵上了,就再不能放开的话,让她整夜失眠,甚至心跳加速。几次爬起来,想找人煲电话粥,又觉得自己那个样子像个神精病,多大的人了还少女怀春,也不嫌矫情。压制打电话的*,逼迫自己上床睡觉却整夜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对熊猫眼,想不化妆都不行了,却摭也摭不住。

    第二天还要被钟庆丰调侃,约她吃饭时候,似笑非笑:“怎么?想我想得没睡好?”

    宋林爱这种修为的,虽不至于说面红耳赤,心跳却漏掉一拍。

    之后钟庆丰又约她,一起吃饭,或者干脆接她下班,她都大大方方的应下来,倒是比之前自在又顺理成章许多。

    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将暧昧玩到巅峰状态了。

    只是孙青没那么自在,笃定自己来错了,分明就是个电灯泡么。

    席间偷偷的打量两人,暗波涌动,一看就已关系非浅。后悔的更是快要咬掉舌头,这一顿便宜贪的,比吃毒药还不痛快。

    钟庆丰修为良好,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对两个女士的照顾却很周到。

    孙青一直绷紧弦,紧张到不行,连胃口都受到影响。没吃几口就饱了,见那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又不好提早说自己吃完了,硬是又多压下几口。

    吃完饭,钟庆丰送宋林爱去卖场。转首对孙青说:“孙小姐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孙青忙招手:“不用,不用,我还没想好去哪里,打算四处逛一逛。”

    宋林爱直接把人拉过来,对钟庆丰说:“你不用送我们了,我和孙青一起打车回去,你去忙吧。”

    钟庆丰不强人所难,周正的跟两个道过再见,上车离开了。

    孙青终于痛痛快快的喘了一口气,放松的程度就差现在就将自己扒光,席地而睡。直摇头:“再不跟权贵一起吃饭了,这吃的哪里是饭啊,简直就是惊心动魄,紧张得胃抽筋。”

    宋林爱笑话她:“瞧你那点儿出息。”

    孙青不否认她就是没宋林爱有出息,从来混在人民最底层,除了薄南风那几个,之前就没接触过有钱人,八杆子够不上。而之前也不知道薄南风是有钱人啊,否则也一定会拘谨,只是后来熟悉了,再知道心中的芥蒂也早就没了。但这个钟庆丰不一样,一开始就知道权高位重。像她这种丑小鸭,自来生长在淳朴的土壤中,见到上流社会里的人,就跟古时候的老百姓见到皇亲国戚一样,英雄气短,想不拘束都难。不像宋林爱,无论见什么人都能大大方方的,倒真是很好。

    孙青自叹不如,有些本事学都学不来。难怪她这样的就只能嫁给方青山做老婆。又想到方青山了,一阵深邃的郁闷,命这个东西真是没法说。

    陪宋林爱走回卖场去的,离的也不远,边走边说话,没多少时间就到了。

    临走的时候,拉住宋林爱的胳膊,诚心实意的说:“如果觉得钟庆丰这个人不错,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女人一定要有个人陪着过一辈子,才不会感觉孤独无依。”

    这样的话说出来多感伤,这世界上的女人哪个不想有个好男人一路扶持,和乐安稳的走下去,给她一世安好,给她岁月静好。

    却不是哪个女人都有那样的命,孤苦伶仃的有,乌烟瘴气的也有。

    宋林爱觉得自己要是那个孤苦伶仃的,而孙青却以为自己存属那个乌烟瘴气的。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得一个人善待,宋林爱甚至觉得自己没资格,没资格幸福,更没资格得到一个好男人青睐垂涎。

    笑了下说:“既然想要一个人陪着,为什么还想跟方青山离婚呢?”

    孙青抚上额:“方青山那样的还叫男人啊?跟薄南风一比,他跟一坨屎有什么区别吧?哎呀,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不说了,不说了,你快点儿回去上班吧。”

    薄南风进到病房里的时候,苏瑞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发呆。薄南风直接绕过去,闲闲的往窗框上一靠。掏出根烟就要点上,连神色都懒洋洋的。

    “怎么?苏大小姐也学会伤春悲秋了?”

    苏瑞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想答理他。

    “要抽烟出去抽,没人想吸你的二手烟。”

    站起身往里走,操手坐到沙发上。一侧耳朵上带了助听器,头发披散下,隐隐看到一个轮廓。

    薄南风将烟叼到嘴里并没有点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拿到手里一点点辗碎。

    谁都没有说话,病房中一时间很沉默。

    苏瑞受不了这样的压抑,转首看过去,薄南风还是那个闲散的姿态,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苏瑞的心越发堵得慌,两人到了现在似乎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如此,不知道薄南风还来这里干什么。每次那种宛如最后一次带点儿祭奠味道的关爱或者问候,都如一根长刺硬生生扎进苏瑞的喉管中。肺腑中没有一处不疼的,连呼吸都会变得很困难。

    骤然发起脾气:“你要没事就走,我想休息了。”

    薄南风眼光望过来,若有似无的动了动唇角,站起身就真的打算走了。

    苏瑞痛苦的别过脸,心口痛得厉害。无论到什么时候,薄南风都是这么妖娆又蛊惑人心的样子,即便是这样不将任何人放入眼中的漫不经心,亦美好到看一眼都会脸红心跳。便不甘心将这样的男子供手让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即便是碎,也要碎在她的手里。

    下一刻,薄南风已经欺身过来,捏紧她的下巴,真是紧紧的。

    “苏瑞,这可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善待阮天明。如果她在你的手里出了什么岔子,信不信我真的能要你的命?”薄南风这一走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阮天明,很是放心不下。可也知道,现在就算他肯带阮天明走,阮天明也不见得就会真的跟他走。没什么万全之策,能保他的,也仅有苏瑞一个人了。

    苏瑞被迫看着他,一眼就已远至千山万水。再妖娆妩媚又怎样,不是她的,终不是她的,连说出的话都要像这样没有半点儿温情。他在威胁她?!

    盯紧他,看他风流邪肆的桃花眸子,挺直的鼻梁,单薄的嘴唇……从上到下,一切都完美如记忆中的样子。可是陌生,陌生到好似从不曾相识过,只在梦中着过一面,所以念念不忘……

    “我要是不善待他呢?”

    薄南风松开她:“苏瑞,别说这么硬气的话。什么时候你心里会难过,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来就是同我说这样?”

    薄南风抿动嘴角:“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我问过了,康复的希望很大。”

    苏瑞哼笑:“谢谢薄大太子爷的关心,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红枣吃,我还真有些受之不起呢。”

    当晚苏瑞饭都没有吃,打薄南风来过,心情就陷入低谷。跟看护发了一通脾气到床上去睡了,说是睡,不过睁着眼睛生气罢了。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阮天明敲了两下门板,推门进来。

    苏瑞没想到他还会来,那样骂都不能把人骂走,也实在无可奈何。

    冷冰冰的:“你来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阮天明不过看了她一眼,把苏家下人煲好的鸡汤放到柜子上,告诉她:“趁热吃了,不吃饭怎么行?”

    苏瑞并不领情:“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

    阮天明看过来,眸子一下凌厉,光色从平光镜里透出来,才觉得,这也是个威严的男人。

    “苏瑞,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你这样有意思么?跟你自己较劲还是跟我较劲?”

    苏瑞怔了下,阮天明倒是极少这样跟她说话。无论那层纸捅破之前还是之后,不说温文尔雅,脾气几乎是没有发过。

    须臾,阮天明收了凌厉的气势,看她那样子不过就是一个小孩子,只是心高气傲而已,菱角又没有磨砺,永远可以划伤人的样子。叹口气,不管她是不是排斥,或者驱赶,挑了张椅子坐到病床前。

    说话的语气似跟薄南风如出一辙:“苏瑞,在这个世界上你谁都可以忤逆,最不该为敌的就是薄南风。薄南风可以对你很好,比这天下任何人都好,你若真想与他为敌,那便是傻了。”

    苏瑞一下暴怒,挣扎着坐起身,指着门板的方向:“阮天明,你给我滚。”

    她也不想这样情绪激动,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每一个人都跑来跟她说教。又是她最最厌烦的那一套,好像这天下每个人都大义凛然,唯她苏瑞最不识好歹。

    是啊,她苏瑞就是眼盲心拙,好坏不分。那又怎么样?也不看看这天下的人是怎么对她的?凭什么还要她感恩戴德。

    指着自己的耳朵,气得打颤:“阮天明你看好了,我已经听不到声音了。这就是你说的天下对我最好的男人对我出手做的事,我不该忤逆他,那么他就可以这样对我么?我告诉你,当薄南风那一巴掌打上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恨死他了!这辈子只能越来越恨,越来越恨,没有回转的余地。”

    最后阮天明被推了出去,一直推到病房外,听门板被“砰”一声的剧烈关合。

    那一夜阮天明都没有离开,也没说再进入,就树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夜半无人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静悄悄的。他眼望着那扇门便想,里面有他最爱的女人,爱了很多年,打她很小的时候便爱上。不知哪里生出的留恋,觉得念念不忘又舍不得。所以不肯离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一眨一眨的看着,直到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来回有人走动,他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不过短短的一夜,却宛如一生一世那样久。

    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最后朝那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向外走。

    一边走一边给薄南风打电话。

    “南风,我去送你。”

    之前便说过要来送他,薄南风觉得没那个必要,可阮天明还是来了。

    扣紧他的肩膀,含笑的望着他:“回去吧,江律师一定很想你了。好好对她,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女人,你薄南风命还是很好,等了那么多年,倒让你给碰上了。”

    瞳光温润,栩栩如生,三月暖风拂上来的时候,大抵就是这样的一个感觉。此刻的阮天明没带平光镜,一双眼尽在眼前,什么情绪都看得到。望向薄南风的眼光充满疼惜,像一个老大哥望着自己的弟弟。这些年他虽是薄南风的手下,内心深处却也一直将他当朋友当弟弟看待。

    如今他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倔强到另人疼惜不已的毛头小子,成家立业,他很开心。

    薄南风一伸手,反扣住他的。

    嘴角动了动:“记得等我。”

    阮天明无声的点点头。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推了他一把:“快走吧。”

    机场大厅,原本人来人往的地方,似时刻拥挤而吵杂。没有风,却像有草被轻轻拂动,沙沙的响。

    阮天明直觉那声音是来自他的心里,早已经预料到,更是专门在等这一刻。

    等男子撞上薄南风一侧肩膀的时候,被他一伸手大力扯开,男子手中半寸长的刀子亮闪闪的已经刺出去,停不下,一直按进阮天明的身体里,接连就是几下,快而急,像是一种惯性,那是他们惯常的本事。常人的一下,他们就可以是连续不停顿的几下,即便是短暂的一刹那,也不给人留有活命的机会。

    刺错了人,再来不及弥补,男人像风一样消散在人海中。

    那一下突如其来到另人没有觉察。机场大厅依旧是吵杂的人来人往,尘世中的红红绿绿一如既往,没谁觉察感知一个人就要永远离这个世界而去。

    薄南风一转身,阮天明已经含着笑弯下身,穿了深黑的上衣,一切都不明显。

    可薄南风太清楚那是一种什么味道,血液的咸腥之气,一步向前,抱住阮天明逐渐下沉的身体,紧紧扣住他一只手臂。

    眸子骤然眯紧,嗓音沙哑:“天明……”明明什么都知道,他怎么那么傻。

    阮天明的确什么都知道,也知道这是他此生做过最傻的一件事,可是没有办法。有的时候穷途末路,与其苦苦挣扎倒不如了结了好。

    太疼了,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变:“如果我不没日没夜,死皮赖脸的守在医院,怎么可能知道苏瑞要干什么。她现在已经为爱冲昏头脑,成魔了,我知道她得不到你,就一定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可我不打算粉碎她的计划,如果要了一个人的命,能唤起她一丝神智的话,我倒十分愿意那么做……”

    薄南风扶着他的一双手臂都是抖的,咬牙切齿;“我要杀了她!”

    阮天明满是期许的看着他,那一双眼里有浓浓的哀伤和企及:“南风,这一刀我替你挡下了,答应我,如果最后真的一切都回不了头,放苏瑞一条生路,那是我爱的女人。”

    薄南风几乎是义不容辞的:“我答应你。”

    阮天明微微的笑起来,那干脆的笑声自唇齿间溢出来,仿要用尽全身力气。

    喉结动了动,连说话都开始勉强:“好兄弟,我们都不用再为难了。这一世我欠你的太多,还不还得完的就这样罢。来生我不打算做人了,预计做个牲畜也比如今要好得好。”

    他不是绝望了,他是打算等薄南风的,他从来都信他,知道他一刻都没将他舍弃过,哪怕一分一秒。那一个朝阳四起的早晨,定格在他的脑海里永远记得,像图腾刻在心口上,抹也抹不去。那一刻的时间太明亮了,薄南风就像一个战神立在那里,闪闪发着光,尽是温暖和希望。阮天明那时候是真的被他说服,相信有明天,只要挺过去,美好的明天就一定唾手可得。

    他死心踏地,要跟他一起开天辟地的,从没有迟疑后悔过。

    薄南风眼角的泪滚下来,一滴滴打到他的脸上。

    哑着嗓子:“我是要来接你的,从没想过要放弃你。只是怕你不肯跟我一起离开……”

    阮天明定定的瞧着他,有那么多的安心,又有那么多的不安心。可是一切都没有办法了,以后的路他看不到了,只能由他们去走,是爱是恨,是好是坏,任由他们一路不回头的走下去。可他相信,相信薄南风是要把他带在身边,不离不弃的。怎么会不信?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漫漫长路,不想再为难他,亦不想为难自己。

    推了他一把:“你快走,我撑不了多久。”

    薄南风紧紧扣着他的手臂:“不,我带你离开,带你去找医生。”

    “没有用了。”阮天明再怎么含着笑,眼光依旧有泪。贴近他的耳畔说:“我们这样做时,又可曾给别人留有活着的余地?快走吧,让人发现谁也扯不清。”放开他的手,狠狠的推他:“走啊!走!”

    义无反顾的转身,步履维艰的先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有生之年薄南风最后一次看着阮天明,当年那个将他从修罗场上救回来,无数个日日夜夜跟他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同饮一杯酒,同啜一碗羹……以后再没见到过,只那一个背景,弯曲而坚硬,步伐很快,眨眼在他的生命中退场。薄南风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睡梦中见到那个背影,一直疼进心砍里……

    知道他的终结是什么,却没哪一次有勇气敢问起。觉得他还存在着,在世界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过平凡而舒心的生活,再没了打打杀杀的吵闹。

    当所有人问起他:“阮天明呢?”

    薄南风总是会笑着答:“躲起来去过好日子了。”

    这一条路阮天明走累了,他也累了,他们便通通想要隐退江湖。

    只是阮天明的速度更快一些,入行早,退出去得竟也这样早。

    苏瑞在医院也知道错了,说不出是种什么心情。只知道电话拔出去的时候,手是打着颤的。一直抖,一直抖,阮天明那么讨厌的家伙,却没想着他就那样死去……

    不想着竟还通着,许久被人接起来。

    她破口而出:“阮天明……你去医院了吗?”

    阮天明没跟她探讨这样的话题,没有时间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何况还有那些的美好可供回忆。他不想在那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上浪费时间。能想起的,只有那么一件,当年她过十八岁的生日,没有人陪她,闷闷不乐。他走过去问她:“今天你生日,想干什么?”她想去看电影,他便陪着。午夜的爱情片,结局美好而浪漫,片尾曲唱的什么,到现在总还记得,仿佛昨天的事。

    若大的电影院不过就他们两个,她与他隔着一张椅子坐,心中滋味别样,侧首间看她心无旁骛,笑得前仰后合,觉得是个简单而美好的人。散场时已是午夜,街上没了人来人往,晚风簌簌,他步子很大,一偏首,不见她,回头看过去,光影中俏丽如花的一个人儿,才发现,爱上她已然那么久……

    没了力气,眼皮沉沉。连嘴角努力绽开的笑都很微薄。

    他说:“苏瑞,我不恨你……”

    手臂垂落,电话掉到椅座下。里面有急燥的声音,一下下喊他的名字,宛如撕心裂肺。

    阮天明觉得他太累了,撑也撑不住,将头沉沉的靠到椅背上,那天的阳光好极了,一大束一大束的,像万重的锦绣花开,绽在眼瞳中绵延起伏。

    那是此生他见过的,最美好的阳光……

    很温暖,很灿烂,像极了一个人的微笑。

    记得看到一个人胡乱写下的字迹,记在脑海中,现在仍旧一点点的默念出声……

    《爱你已久》

    午夜电影十二点散场

    隔着一个座椅很难过

    这城市,满处繁华,一地烟火,始终与我无关

    一条街只为寻你回眸

    人来人往无数,你总在我眼中

    漫漫长路你在手边,不过咫尺天涯

    别过头看灯火,要多么璀璨能点亮我心中落寞

    看着你,觉得很喜欢

    心跳的速度开始不一样

    发现爱你已久

    对着灯光失眠

    想一万遍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最难过

    只是你不爱我

    想放弃,那样的舍不得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又有什么好搁浅

    爱你再久,不过我一人的镜花水月

    看着你,觉得很喜欢

    心跳的速度开始不一样

    发现爱你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