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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庆帝命令一下,随侍顺宁长公主众侍卫还未来得及反应,跟随帝后二人而来禁卫军统领便迅速飞身上前,一把挥开了呆滞住宋氏,然后又闪身回到原位,面容沉静从容,连呼吸都没乱过一下,好似他就一直是站那里,从未离开过一般。

    随着宋氏飞落地痛呼声响起,顺宁长公主贴身丫鬟们也赶紧一拥上前,战战兢兢将她扶了起来,轻柔擦拭伤口,仔细整理衣裳。

    很,除了脖子上依然明显累累伤痕之外,她样子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宣太医来!”几步走进顺宁长公主身边,兴庆帝心底因为方才她白家那一场闹剧而升起几分怨怪,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着她脖子上那些斑驳错乱伤痕,心疼之余,多却是滔滔不绝漫天怒火。

    他姐姐,是先帝唯一嫡女,自幼便得隆宠。她人生中,除了第一段婚事上不甘受挫之外,几十年岁月里,几乎可以说是日日顺心随意。而让她不顺,正是这个胆敢算计着她,让她去做出伤害亲子事情女人。

    一个妾侍扶正,连诰封都没有下-贱女人,居然算计当朝长公主,还出手将她伤成如今这个样子,实是不可饶恕。

    咬着牙,他转身看向窝肖天鹤怀中低声哭泣狼狈女人,锐利目光不留余地,几乎要将她狠狠刺穿。

    看着她即便狼狈,也依旧保持着娇娇柔柔样子,兴庆帝不由想起母后临去世前说话。柔弱女子多狠毒,宋氏这个女人如果留着,早晚会闹出事儿来。

    他却一直是不怎么相信母后此语,私心里觉得,一个除了容貌和与肖天鹤青梅竹马那点儿情分之外,几乎什么依仗都没有柔弱女子根本不足为惧。就连皇姐当年那场差点丢掉性命生产之苦,他早前其实也并没有将之算到这个女人身上去,只天真以为,是为了破坏他与肖家联盟兄长们栽赃陷害。

    他姐姐脾性他知道,素来就是个不能容人,对于丈夫*重妾侍表妹,肯定不会手软,看着她数次因为被欺负而可怜巴巴样子,就连他也曾经有过几分心软,还出言劝解过亲姐。可渐渐,残酷事实告诉他,这个表面上柔弱不堪美丽女人,实则根本就是一条将牙藏起来没叫人看见毒蛇。逮着机会了,便会狠狠一口咬上来,让人非死则伤。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肖天鹤这位“军神”连他军队和他士兵都不要了,只为能够保住她性命。

    可惜这一次,是她自己找死,怨不得他护短。

    兴庆帝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厌恶和憎恨,恨声吩咐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比起几年前意气风发,如今已是明显见老肖天鹤死死搂着怀中受伤哭泣,还颤抖不已妻子,不允许任何人碰她,不提眼睁睁看着兴庆帝人将她拖下去打死了。

    他鼓着一双血红眼睛,不敢置信看着兴庆帝,质问道:“当年我交出兵权之时你就说过绝不为难她。”这话中颇有点指责兴庆帝不守信用意思,连圣人尊称,他也不喊了。

    兴庆帝倒没意他称呼问题,只反问道:“那朕此言前提,神策侯是否还记得?”

    “自然记得,此后我们夫妇与顺宁长公主并其子肖肃再无任何瓜葛,也不能招惹他们。”肖天鹤答道,又抬高了声音反驳兴庆帝鄙夷眼神,辩道,“可今日是顺宁长公主跑到神策侯府来撒野,这样带着一大群外男闯进侯府后院,欺辱臣妻子,臣妻不过是反抗自保,才会伤了公主。她也受伤不轻,圣人怎么看不到?”

    兴庆帝冷笑几声,讽刺道:“若非她屡次算计朕皇姐和外甥,皇姐又岂会跑到神策侯府这个伤心地来?看来美人窝果然是英雄冢,神策侯一介军神,却连个柔弱女子真面目也看不清,任其拿捏糊弄。得亏是早交出军权,否则大成百万雄师危矣。早晚不得沦入到女子手中,任其为所欲为。我大成,怕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这话不可谓不毒,不但直白讽刺了宋氏有“牝鸡司晨”之心,还将神策侯当成了一个握女人手心里傀儡窝囊废。隐隐,竟还流露出几许怀疑若是其仍旧掌兵,定会谋朝篡位意思来,丝毫面子里子也不给他留了。

    肖天鹤听闻此言,一张黝黑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好似承受不了如此打击一般,摇晃着差点没瘫倒地,偏偏却依旧死死搂住宋氏不肯放手,似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保住她。

    这时,太医匆匆赶来,兴庆帝便暂时没有理会他们,只盯着太医为顺宁长公主治伤开药,还细心吩咐其好生料理,绝对不能留下一点疤痕。对着随后赶来现任姐夫李尚,便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感觉了。

    兴庆帝自从意识到自己以往对皇姐顺宁长公主态度不妥,将她禁足公主府内反省以后,就暗地里将李尚叫到皇宫里吩咐过,要他多劝着她一些。偏偏李尚此人比他对其呵护备至,不管她做什么,都从没有半句责备劝导之言。以前还觉得他如此是疼她*她表现,如此深浓情*,也算是弥补了她早年神策侯府里所受委屈,他还很是欣慰,对之百般嘉奖,连带着李氏族人都颇多提携。

    如今看来,李尚此人,恐怕也不是他想象当中那么乎他皇姐。

    否则,以她对他乎和*恋程度,他若是肯出言相劝一二,她又何至于沦为宋氏这贱-人手中棋子?又岂会跟自己唯一儿子越渐疏远,后闹到如今这种程度呢?

    对于皇姐当年另嫁他人,李尚心中,恐怕也是有怨怪和恨恶吧!

    可他从来不说,也半点没表露出来。即便面对神策侯肖天鹤这位顺宁长公主前夫时候,也依旧能够从容维持着他一贯温文有礼和平易谦然。

    人们常说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是不共戴天。

    可于他而言,这所谓“夺妻之恨”却好似根本就不重要一样,完全激不起他任何怒气。正如此刻,看着皇姐狼狈可怜样子,他会柔声安慰,低语呵护,却对罪魁祸首视而不见。

    不生气,也不愤怒,甚至于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有,完全将之当成空气。

    兴庆帝看不出来他这样表现到底是太过心疼和意他受伤妻子呢?还是内心深处对于她所受到伤害完全没有任何动容?

    李尚也全然不意兴庆帝如何看待他,除了刚进门时行过一礼之外,眼睛里所看到,也唯独只有顺宁长公主一人。

    待太医简单处理好伤口之后,他朝她伸出手掌,平淡开口道:“跟我回家吧!”

    方才感觉到死亡降临前兆都未曾流过半滴泪水顺宁长公主,因为她丈夫这短短五个字,因为他平展她面前等待她手掌,眼中有什么东西突然间夺眶而出。

    泪如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她苦涩心。

    泪眼朦胧中,她毫不犹豫将自己手放入到他掌心里,夫妻二人十指相连,紧紧相扣。

    “好。”混沌飘渺中,她听见自己声音如此说。

    然后,他握着她手,搀扶着她,相携离开了神策侯府,没有给屋中任何人留下任何话。顺宁长公主府依偎丈夫身侧,随着他脚步,渐行渐远。

    身后跟着,是默默无言长公主府丫鬟仆从并侍卫们。

    兴庆帝看见姐姐姐夫走远背影,神情有些呆滞,心中也堵堵,好似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看向神策侯夫妇眼神里,便显阴霾之色。

    不待他开口,神策侯肖天鹤就突然垂首求道:“臣愿以肖家丹书铁券换得表妹性命,恳请圣人怜恤、恩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知道今日自己若是不付出些什么东西,妻子肯定没有活命机会。谋害皇室,还被帝王逮个正着,此乃是抄家灭族大罪。肖家有太祖皇帝钦赐丹书铁券,只要不是谋朝篡位大不敬之罪,都可免其一死。可表妹名字虽肖氏族谱中,她却并没有任何诰封,官方而言,她其实并非他妻子,丹书铁券能保人里面,没有他。

    如今,也唯有将可以无数次拯救肖家,改变肖氏命运丹书铁券交还给圣人,才能够换得回她了。

    只是肖家列祖列宗若是知晓当年肖氏倾族之力,辅佐太祖皇帝建国登位才获得丹书铁券,被他这个不肖后人如此用了出去,怕是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了。

    有那么一瞬,他心中犹豫不安,说到一半话也差点憋回去。可怀中表妹痛苦低声呻-吟,和她拽着他微微颤抖双手,到底还是让他下了决心。

    反正按照当年约定,他不能强迫肖肃归宗,如今看来,他也肯定不会主动回到族里,他肖天鹤这辈子也可以算是并无子嗣了。而肖家丹书铁券并神策侯爵位,只能由父及子而传,且必须是嫡出血脉。也就是说,除了肖肃之外,他就算从旁支里面过继一个嗣子来继承家业,等他死了之后,肖家丹书铁券和神策侯爵位,也一样会被皇家收回去。

    既如此,他又何必那么心疼不舍呢?

    为了表妹平安,当年他可以舍弃百万肖家军军权。如今,自然也舍得那供奉祖祠里面近乎毫无用处死物了。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能抵得上表妹平安无事。

    只是没了丹书铁券以后,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侯爷了。没有实权,没有倚靠,帝王一句话,便可以断定他们生死,可以随意取走他们拥有一切。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换取她平安了。若她依旧不改性子,还是想要去算计顺宁长公主和肖肃话,等待他们夫妻二人,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罢!

    当年他向权势和父亲妥协,辜负了她,又自私将她圈身边,让她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到头来连个送终捧灵子嗣都没有。

    这一切,就算是赔给她吧!

    只是从今以后,他就什么也不再欠她了。

    终于,两清了。

    兴庆帝听得肖天鹤此言,却是神色复杂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然后才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说道:“很好,朕,准了。”

    如此尊贵丹书铁劵,拿来换一个贱-女人性命。

    肖天鹤,果然乃是当世第一痴情种。

    先辈鲜血与性命换来荣耀,他也真敢随便用。这不但侮辱了他肖家列祖列宗,是对太祖皇帝不敬。

    兴庆帝怒火中烧,却对其再无半点言语*。

    语毕之后,当即拂袖而去。

    这一刻,肖天鹤却是打从心底里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轻松,他抱着宋氏手臂,也渐渐松开了。

    这个时候宋氏,却只庆幸着自己绝处逢生,捂着脸喜极而泣,畅哭着。她完全没有发现,原本将她紧紧搂住,勒得骨头都生疼丈夫,已然松开了她。

    她不知晓是,从他松开她那一刻开始,他就彻底放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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