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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过去了,段墨仍然没有卫芊的消息。睍莼璩伤
这个女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段墨去过古庙,得到的,也仅仅是跟卫良一样的消息。
那就是,卫芊在某一天里自行告辞下山了。
卫芊无疑是聪明的,然而她再聪明,段墨也无法想象一个女郎,失去家族的僻佑之后,在这世道上如何生存樯。
唯一让段墨觉得欣慰的是,卫芊应该是有计划,有打算地离开的。那么,至少可以肯定,到目前为止,她必定安然无恙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也所幸她是离开了,否则,那天被抬进成王叔府上的人,就会是她。
卫良他,竟然想用卫芊来换取那个庶子的前程晶!
段墨想到极怒之处,不由一拳重重地砸在几上。他那修长整洁的手指,隐隐地,似在发抖。
疲惫地闭上双眸,段墨不无头痛地想到,卫芊这次离开古庙,似乎事出突然,就连一向与她关系亲厚的卫青,居然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找卫芊,段墨也不知道,卫青他居然已经从军了!
回想起卫青在听到卫芊失踪的消息时的惊讶跟担心,段墨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卫芊的下落。
卫青甚至一度还想着,卫芊是不是去投靠她的舅父了。
毕竟他从军之前,舅父曾经发过话,说愿意照顾卫芊的。
卫青的话,一度让段墨又充满了希望。
直到他在苏康那里再度扑了个空之后,段墨这才意识到,这个女郎,她是存心要消失的。
从她拒绝自己那一刻起,她便存了要脱离卫氏,摆脱众人的决心!
段墨委实不明白,卫芊为什么要这样?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她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卫氏的人,才逼着她不得不离开卫府,躲了起来?
段墨越想心里越乱。
只是,他现在再放不下,也只能放下了。
因为跟韩王联合出兵收复苏城在即,现在的段墨,他的全部精力要用在督军上。
至于卫芊……
一种可能突然浮上他的心头。
这个女郎,为了她的阿兄,连命都可以不顾地跑去渡水,一旦她安定下来了,又怎么可能不去知会卫青呢?
这种想法一径冒出,段墨便心里一宽。
他嗖然挺直了腰背,大声令道:“来人!”
一个护卫大声应诺着出现在大殿中央,段墨拈笔飞快地在素帛上写下一些文字,一边叮嘱道:“你将本太子的手笔亲自交给统帅大人,便说是我的意思,将中将手下的卫青拔出来,专事供粮之事。”
那护卫答应着接过段墨的手笔,大步离开了。
段墨又沉思了一会,这才打起精神来处理政务。
太原城,处于一副开战在即的混乱之中。
每天都有无数铁骑护送着数百辎重,从闹市中经过。
围观的庶民,在指指点点看着热闹的同时,心里却也隐隐不安。
这种对明天的不确定,才导致太原城的良田无人耕种,无数的良田都荒芜在哪里。
这一仗,虽说有韩国相互,但是对狄人的害怕已经深入骨髓的段人,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在这一仗中,段人可以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他们中大多数的人任至还很驼鸟地想着,只要狄人不追杀过来,这样已经好好的了,为什么还要出兵去激怒狄人。
段国之所以不能兴起,与上至士族,下至庶民这种贪图安逸又厌战惧战的心里,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正因为如此,这些从苏城迁移到太原城的士族世家们,并不急于置田购地,那些百姓也无心种田。
这样以来,不经意间太原城的大把良田便被一个称之为叟的人买了下来,而且都是以极低的价钱买了下来。
街道两旁等待段军的辎重过去的人群中,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靠着路边停着。
寒风咋起的时候,人们偶尔可以从微微荡起的车帘中看到,一个戴着纱帽的女郎,正端坐在车中。
因为这辆马车太过寻常,所以无论是周围的庶民,还是周围那些士族家的马车里面的那些贵人,对它都不会太在意。
如果不是因为要给段军的辎重让路,这样的马车也不可能跟那些有身份的人家的马车贴得如此之近。
近到旁边那辆士族人家的马车里,两个女郎低低的交谈,那个戴了纱帽的女郎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这个女郎也没有太留意隔壁的马车里说的是什么。直到一个熟悉而有些尖利的声音说道:“就算她是身份高贵的卫氏嫡女,又有些才智,哪又怎么样?敢与我为敌,还不是落了个被驱逐出府的下场!”
那个带纱帽的女郎这才突然来了精神,仔细倾听起来。
马车里另外一个女郎,忙不迭地附和道:“就是,平时就因为自己占了个‘嫡’字,不将我们这些姐妹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将父亲都没放在眼里。”
“哼!”
另一个女郎冷笑道:“如果不是她太不知天高地厚,父亲又怎么会想到牺牲她去换取家族的利益。”
“唉!只是可惜让她逃了。父亲这次不仅将大姐搭了进去,反而还因为送去的不是卫芊,而被成王爷大发雷霆迁怒了呢。”
“什么叫把大姐搭进去了?大姐现在成王府好吃好住的,还能短了她的吃穿不成!无非就是偶尔挨些打罢了,有什么值得怜悯的!”
让这个女郎一喝斥,另一个女郎显然不再敢再接话了。
这个女郎一个人坐着显然也有点无聊,过了一会,又接着先前的话茬说道:“要说倒霉,还属我家阿兄。原本说好的事,因为卫芊莫名其妙的失踪,父亲受迁怒事小,就连我家阿兄想拜在成王门下的事也黄了。”
“这次家里因为卫芊,不仅得罪了成王爷,就连太子也因此迁怒父亲。这次太子率兵前去收复苏城,皇上为他设宴,便是席间父亲前去敬酒,太子也不假辞色。如此下去,我们卫氏跟太子联姻的可能性,只怕更少了。”
“胡说什么呢?你也不想想,我卫氏可是有百年荣耀的世族,这朝中主事的,不知道有多少是我卫氏子弟。听母亲说,现在朝廷根基不稳,指不定还有多少要依仗我们卫氏的地方。太子是明日的储君,他怎么可能因为仅仅一个卫芊,便改变对卫氏的看法!”“可是,听说太子临出兵前还在四处找她。”
“够了,别再在我面前提那个贱人!”
几乎是这个女郎一喝,那辆马车中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适在这时候,段军辎重的队伍已经过去了,原本停造在沿途马车纷纷挥鞭起程,那戴纱帽的女郎还想再听,然而已经无法听得真切了。
所有的人的声音,都湮灭在车轮声,马儿的嘶鸣声中。
那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从街市中驶过,坐在马车中的女郎,纱帽下的表情,虽然一如初时的平静,然而她放在身侧的双拳,却攥得死紧。
看来,那天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决定立即下山,那么被送往成王府的就是自己了。
卫良为了卫勇这个庶子,竟然不惜拿自己这个正牌的卫氏嫡女去换。
元氏,真的是好手段!
卫芊虽然不是没有想过,卫氏中人不会这么容易便放过自己。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
尽管前一世时,类似的事他也做过,卫芊虽然也怨恨过,但念及他是自己的父亲,终究还是将那些过往放下了。
未想到今生重来,卫良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不管是为了卫氏,或是元氏,又或是他自身的利益,只要牺牲她可以换得一点好处的时候,卫良绝对会眼也不眨一下,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掉自己的。
指甲划过她的掌心,那种*的疼痛,暂时分散了卫芊心灵的创伤。她咬着牙,在心中默默地说道:父亲,既然你对我一再如此,就不要怪我不顾及父女情份了。
片刻之后,卫芊低声吩咐驭夫道:“调头回府。”
那驭夫应诺之后,将马鞭儿一甩,立刻调转了马头,望来路快速奔了回去。
一回到宅子,卫芊就让人找了张槐过来。
她坐在榻上,神色冷然,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却又缓慢地令道:“派些人手去集市上,将苏城来的卫氏,为了夺取正妻留给嫡女的陪嫁奁田,已将嫡女驱逐出府。更有甚者,卫氏族长卫良,为了让庶子投入成王门下,竟然将嫡系庶出的长女送给成王为私宠的事宣扬出去。”
张槐应诺了。
卫芊又下令道:“再派些人手,去留意一下苏城来的卫氏,跟太原城北苏康苏氏一族的动向,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随时禀报。”
张槐再次应诺了,一揖而去。
卫芊静静地坐在榻上,目送着张槐远去,呆怔了许久,这才喃喃自语道:“父亲,一直以来,你都处心积虑地要荣华富贵,有了荣华富贵,你还要权力***。两世了,你都不肯放过女儿,那就不要怪女儿手下无情了。今生,我偏要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几乎是一夜之间,太原城的人到处都在议论:苏城来的卫氏,那个百年风流的士族,竟然做出驱逐嫡女,夺她陪嫁奁田。还有他为了让一个妾生的庶子入仕,居然将庶出的长女送给成王当私宠,这两件事。
这种小道消息,初时还只是庶民间口口相传,发展到后来,全然便成了全民声讨的一大事件来。
像卫氏这样风流百年的士族,现如今为了区区一些陪嫁的奁田,竟然将正妻生的嫡系嫡女驱逐出府,这样的事,在士族间可是前所未有。
再则,这时世的人本来就遵从正统,对于妻跟妾,时人分得很清楚。
如果卫良单单只是将个庶女送给成王当私宠,时人或许不会说什么。这年头生为女郎本来就身份低下,何况还只是个妾生的庶女。
可是,如果卫良将这个嫡系庶出的长女送出去,是为了给庶子谋个入仕的机会,那就不为世人所容了。
毕竟,同为庶出,庶子的身份虽然高了那么一点,但他的前途,还不值得用一个庶出的长女去换。
所以这两件事,无论是在庶民,或是公卿士族看来,都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
从流言传出去的第一天起,卫芊每天都会收到张槐源源不断地报上来的消息。
先是成王爷将卫氏那个嫡系庶出的长女遣了回去,并向外界宣称,卫良虽然有所求,但是已经被王爷所拒。
随后而来的是,几乎所有的公卿世家都将卫良视作了拒绝往来户,从流言传出的那天起,这些公卿世家的宴席上,再没有卫良的身影。倒是那个嫡系庶出的卫能,取代了他的兄长卫良,频繁地出入各个公卿世家。
再然后,卫芊得到消息,说是那个卫氏嫡女的舅父苏康,前几天带着族人去了卫氏,要求卫良退还他那个亡故的正妻,原本留给外甥女的陪嫁奁田。
碍于外间的流言跟族人的施压,卫良迫于无奈,只好将一直含在嘴里的,那块硕大的肥肉吐了出来。
还有消息称,卫氏现在正在向卫良施压,希望他交出族长一职,另选卫氏子弟贤能者担任。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时,卫芊只是淡淡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那就是让张槐再将向世人散播流言,就说是卫良因丑事败露,迁怒于被成王爷遣返的长女卫莲,让那个可怜的长女跟她的生母无一天不受惩罚煎熬。
这个流言一径传出,已经有了应对经验的卫氏,即刻便做出了反应。
几乎在第二天,便由卫氏出资,为那长女卫莲,跟她的生母李氏另外购置了单门独院,由族人出资供养。
当张槐将这个消息禀告给卫芊时,她只是淡淡一笑。
对于卫氏的安排,这原本便是卫芊意料之中的事。
她那个族叔想着族长的位置这么多年,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就算这流言是假的,他也必定会把它当成真的来处置,如此方显得他有先祖遗风。
再说了,他这么做既可以多些谋定族长那个位置的筹码,又可以让世人对卫氏改观,如此两全其美的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对卫莲,卫芊始终心存内疚。如今为她挣了个自由之身,卫芊也算是心里稍为安慰了一点。
卫芊想到这里,便对张槐说道:“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要再做了。”
张槐一愣,随即一揖而退。
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自己这个主人的厉害。
向来惯于刀口舔血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女郎主,她怎么轻轻松松地凭着几条流言,就将那个风光百年的卫氏嫡系给扳倒了。
这简直杀人于无形呀!
张槐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女郎主突来咋到时叟跟他说过的话,叟说:“别看咱们的郎主是个姑子,可是她敢这天下丈夫都不敢干的大事,她也能干天下丈夫不能干的大事。以后在郎主面前,你得恭敬着点,咱们的郎主可是个本事人,你可千万别惹怒了她,或是背叛了她。”
叟还说:“咱们的郎主很会谋人。便是你今天在这里有酒有肉,好吃好住,还能呼朋引伴的一起一块呆在这里,都是咱们的郎主交待过的。女郎主说你重义轻财,必定不会愿意抛下兄弟孤身前来,让我将你的兄弟一并接收了。否则,之前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产业,哪用得着请那么多的护院呀!”
张槐初时听到叟这番话时,对这个女郎主还仅仅只是感激,可是现在,在见识了她这些手段之后,他对卫芊,是打心里开始敬畏了。
对于张槐这些细微的变化,卫芊只是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