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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顾筱君却并不知道凌宣毅在学堂之前就已经记住了自己,可是凌宣毅却一直记得那个弯弓射鹰的小女孩,一股子傲气,不服输也真挚。当时凌宣毅还是太子,自小没了母亲,被交给段贵妃抚养,段氏时刻保持着警惕让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多谨慎的思考和言语。皇宫高大,却是阴沉得彻底。
学堂初见,
凌宣毅已经是少年太子,仆从簇拥之下,早早来到学堂给先生们请安问好。那一众先生,都是当年季相留下来的人,学识渊博人品高远,先帝信得过也得到段贵妃的倚重。时下同时来学堂的人自然还有几位亲王的孩子,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也送来了些——例如宁王家的郡主、大将军家的小姐。
凌宣毅记得,
还没有进到学堂里面,远远就看见了那高高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红衣的女孩,冷漠地眉眼,甚是悠闲地在用手中一把小巧的胡刀削着手中的一个木雕。虽然那刀小巧,可是凌宣毅看得真切,那刀在日光下的反光绝对是一把好刀,而且能够吹发而断。树下全部都是学堂里面的下人还有侍卫,全部都惊恐万分地劝着那个女子要下来,凌宣毅给身边的福祥使眼色,福祥是个伶俐人,自然立马说道:
“那是冯澹将军家的冯小姐,自小便是喜欢上树骑射,不通女红。”
凌宣毅本想说将门女子大抵本来如此,却看见了一同来的书院之中的其他弟子之中,还有一个蓝衫的女子。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觉得无可救药地叹气地看着那个在树上的女子,反而那个蓝衫的女子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中带着敬仰带着高兴带着骄傲地看着冯家的小姐,只差没有拍手称赞起来。
“我说筱君,你看他们这些胆小鬼。没一个上得来的?就这等本事还让本小姐来学什么?”
那蓝衫女子闻言也是大笑:
“他们本来就是胆小鬼,说什么圣人之道,我说都是胡说八道。个个本事高强,一篇谏太宗十思书都背不下来,简直让人觉得丢脸。”
旁边有几个小厮却是忍不住了,红着脸走过去:
“郡主,您也别光顾着看小的们的笑话,也帮着劝劝冯小姐啊,若是出了个什么闪失,小的们的命也丢不起这个不是?”
那蓝衫女子听了哼了一声:
“冯莺。他们要我劝你呐,我说不如我也上来算了,让他们着急去吧?”
“你早该上来了。在下面看戏莫不是怕被王爷看见了?”
那蓝衫女子吐了吐舌头,竟然也是足尖一点借力就上到了树梢之上,没有选择和冯莺坐在同样的树枝上,而是选择了旁边的,她坐稳以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糖梅来。递给冯莺:
“要么?”
“当然要!”冯莺接过来,抛起来用嘴吃下。
这个场面看得凌宣毅目瞪口呆,倒是福祥在旁边略微忍笑道:
“那是宁王府的筱君郡主,和冯家的小姐自小就是好友。”
凌宣毅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我以为天下女子,都当是如母后般。端庄高贵。却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情态。”
福祥也道:
“是,郡主和冯小姐都不是一般女子。太子爷您日后可要担待着些。”
凌宣毅没有多想,却是多看了两个女子一眼,正好此刻蓝衫的顾筱君低头看了一眼凌宣毅——四目相对,凌宣毅看得那女子眼中神采飞扬,却根本没有丝毫的敬畏。多少年来当着太子多少人不是对他阿谀奉承就是对他百般的赞赏,这个女子却是上下打量了凌宣毅一会儿。然后转头去给冯莺说了什么,冯莺和她一起笑了起来,福祥看不下去,上前了几步说道:
“郡主,冯小姐,如今现下太子殿下已经到了,二位还是快些下来吧,学堂里莫教老师等着急了。”
冯莺听见了太子一句,一愣,反而是嘀咕了一句什么,收起了刀从树上跳下来,给凌宣毅行大礼:
“见过太子殿下。”
凌宣毅刚想要说免礼的时候,却被顾筱君打断,顾筱君没有从树上下来,却笑着对着凌宣毅拱手:
“见过太子殿下啊,我懒得下来了,老师今天是要讲贞观政要,女孩子学这个不好,冯莺你走不走啊,你不走我走了,南街的雨花糕今天又有新的样式,早就想着去看看,顺便去顺点星沉的银子。你若是不去就给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不等凌宣毅答应,她就一跃而出,落在门口,准备出门去,此举看在平常几个弟子眼里都是无奈叹气——在凌宣毅来上学堂之前,顾筱君乃是此处位分最高的人,她要逃学没有人能够阻拦。不过落在了凌宣毅眼里可是从未见过的大不敬,虽然是母后口中的离经叛道,但是凌宣毅却觉得新鲜,多看着顾筱君一会儿,若不是福祥催了,才回神往屋子里面走去。
凌宣毅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才拉着凌振坐下了,看了一眼陆英:
“虽说朕和筱君不是在学堂认识的,却是在学堂那一次最是让朕印象深刻。你可知道筱君当年时常逃课,被宁王爷知道了是如何处置的?”
凌振摇头不知道,陆英却下意识回答到:
“我爹……不,王爷会罚掉我……不是罚掉筱……不,是淑惠皇后一个月的月钱。”
凌宣毅一愣,看着陆英,没有理会陆英的支支吾吾,只是问道:
“你怎么知道?”
陆英后背都被冷汗湿透,还好没有露馅,所以陆英说道:
“淑惠皇后在时,告诉臣的。”
“那筱君和你关系还算不错。”凌宣毅笑着叹了一句,想起了曾经面上带着笑容,却想着筱君至今不在了,又是带了一抹愁。叹了一口气,才摸着凌振的小脑袋说:
“振儿,你母亲出身不高,但却貌美,性骄傲。若是你能有筱君那样的母亲,却是多好?”
凌振刚想要开口,却也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振儿想要母妃被父皇喜欢……可是母妃不是淑惠皇后。”
凌宣毅笑了笑,无奈道:
“这个天下只有一个筱君,朕却不想要找他人来替代了她。对人对己都不公平,太祖在时,就因为对郗皇后思念成疾,才会导致后来的曲氏祸乱后宫。父皇在时,也是因为对生母的珍惜,才让兰妃一流弄出了许多的岔子。筱君就是筱君,不是他人能取代的,况且,你母妃也并非一无是处。”
“不然父皇为何要封母妃做贵妃呢?”凌振俏皮地笑了笑。
陆英见他们说话说得差不多了,才问起:
“皇上怎么想着到臣这里来?”
“这不是看完了母后之后,便来瞧瞧振儿,看看你惯日里都是教朕的皇儿些什么大道理,朕也想要听听你的妙语。”凌宣毅笑着,看着陆英,又看看凌振,觉得是看见了极好的两人。
陆英后退一步拜了:
“臣学识浅薄,不过是教给王爷些许药丸的方子,却不是治国大道。”
凌宣毅未曾说话,却是看着桌上的药丸。
凌振此刻却开口了:
“父皇,先生对我说过,治大国若烹小鲜,师傅所教我的,也是一样的道理。药丸须要用得适量的药钱,正如治国需求贤;那药粉不可磨得过厚也不可过薄,正如待人不可尽折其锋芒却也不能不展其锐气;灸烤之时不可太过旺火更不可太过微凉;一如理政当适度不可一蹴而就。这就是师傅教给我的大道理。”
陆英惊讶——她可没有教过凌振这些,凌振所说的却都是药理,可是从药理看出去的这些道理,就不是陆英能够说明白的。却不知道凌振是如何学来的,若是这个孩子自己所学,那么他的聪慧程度不比当年的任何一个少年天子弱,甚至可谓传神。
凌宣毅却不明白陆英的惊讶,赞许地看了看凌振又看了看陆英,点头道:
“看来朕是给皇儿选了一个好老师,当着如同筱君所说,学堂里面是学不到东西的,若是朕当年也能遇上如你一般的名师,恐怕现在也不会如此掣肘。振儿有福气,朕也看着高兴。”
陆英无奈只好讷讷地说了皇上谬赞,凌振却突然对着陆英伴了个鬼脸,然后闹着要凌宣毅带着他出去玩。到底是个九岁的孩子,凌宣毅看了陆英一眼便也就带着凌振出去了。
两个人前脚刚刚走了出去,就看见唐含笑匆匆忙忙跑进来,冲着陆英大喊:
“师傅啊!我堂姐怕是刺激受大了,你快去瞧瞧吧,我看她这是要疯了的样子啊!”
“你堂姐?”陆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冯莺啊!冯嫔娘娘!太可怕了,你快点跟着我过去,我受不了她了,简直是个疯子!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劝都不听,怕是魔障了!”唐含笑二话不说拉着陆英就走,还不忘拿上了陆英的药箱。
“说清楚,怎么了?!”陆英停下,看着唐含笑。
“我……我……我堂姐……”唐含笑喘息了一会儿子说道,“她把头发全、全剪光了!现在和一般女尼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