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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怕汾乔发烧,席间并没有商谈多久,就辞别季珊,带着汾乔回公寓。
汾乔心里惦记着下午看到的那一幕,一直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上车后便做得离顾衍远远的,趴在车窗上看外面正下的小雨,整个人都安静地一言不发。
顾衍实在想不出她又是哪里不开心,只唤道:“汾乔,过来。”
汾乔有气无力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趴在车窗上,没有动弹。
敢对他的命令装作没听见的人,汾乔还是头一个。
整日对着这样任性的小朋友,顾衍觉得自己的耐心也算是得到了修炼。车厢十分宽敞,他只得无奈往汾乔那边移了移,又唤,“乔乔。”
“恩。”
这次汾乔倒是应了,只是这一声应的很轻,听起来就知道她不高兴。她把脸颊一侧贴在冰凉的车窗上,对着顾衍的另一侧面颊带了些许绯红。
“烧起来了吗?”顾衍皱眉,把掌心贴在汾乔的额头。
冰凉的掌心给汾乔滚烫的肌肤带来许些舒适感。她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确实开始烧了。
“开快些。”顾衍朝驾驶座上的司机吩咐,准备放下手。
汾乔眷恋着那抹清凉,还没等顾衍松开,就赶紧拉住了他的大手,固定在她的额头。
“我热。”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大,汾乔新换的衣服很厚,她觉得浑身都在出汗。
汾乔的脸很小,半个巴掌就能把她的额头覆盖。
听到这话,顾衍哭笑不得,只能继续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道:“现在知道难受,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刚才为什么要淋雨?”
她不生病他还会着急回去吗?
汾乔暗暗想着,开口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刚才是不是很没礼貌?”
一言不发,还全程下来没露过笑脸。
“你不舒服,在生病。”顾衍答道。
言下之意是,汾乔不礼貌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会介意吗?”汾乔继续追问,声音有点哑。
“不会。”
“你是她什么人,你能代表她吗?”汾乔心里更不舒服了,挥开顾衍的掌心,大眼睛里都是气鼓鼓的。
“她不会生气……”顾衍话还没说完,汾乔直接打断了他,“你会跟她结婚吗?”
什么?
顾衍还没来的诧异汾乔这奇怪的问题打哪来,就见汾乔的眼睛已经弥漫起了雾气。那眼神忧伤又绝望,贝齿紧紧抵住了唇瓣,被咬得嫣红,几乎要出血了。
“乔乔,牙齿松开!”
汾乔鼻尖酸涩,没有得到答案,干脆扭头,重新把脸颊贴回车窗上,不再看顾衍,掩饰马上要掉出来的眼泪。
心里却早已翻腾起来,觉得喘不了气,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乔乔,”顾衍真的要被汾乔气病了,“你整天在想些什么?季珊是我母家的堂妹,我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堂妹?
汾乔错愕,回头,“她是你的堂妹?”
“我母亲胞妹的女儿。”
汾乔面上有些讪讪地,刚才发的脾气都成了无理取闹,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你们一点儿也不像,我都没看出来……”
他的长相不随母亲,汾乔能看出来才是怪了。顾衍无奈揉了揉眉心。为了这次商议,季珊特地从南方抵达帝都,但他顾忌着汾乔会发烧,两人都没来得及深谈便匆匆结束了,提前离席,结果汾乔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好在知道季珊是顾衍的堂妹之后,汾乔被打上了一剂强心针,又有了些力气,肯转过头和他说话了。
顾衍知道汾乔的心理,她渴望关注和爱护,恐慌自己会把注意力放到其他人的身上,所以总是撒娇耍赖夺回自己的视线。
汾乔自己觉得隐秘的小动作,顾衍心里一清二楚,只是顾衍知道,汾乔的痛楚,大部分始于她的母亲结婚之后的不管不顾。所以他可以理解汾乔对于他结婚的恐惧,也从不拆穿她。
但今天汾乔以生病为代价,达到了目的,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汾乔每次都这么做呢?
顾衍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皱眉唤道:“汾乔。”
汾乔偏头,正看见顾衍拧起的眉,心里不知怎么心虚地颤了两下。
“我知道你是故意淋的雨。”
顾衍这句话一说出口,汾乔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手心悄悄从背后紧张地攥紧了衣摆。
“下次这招就不管用了。”
顾衍的面上没有表情,严肃得让汾乔心里发慌。
“所以你以后还是会的结婚吗?”汾乔低着头,声音很弱。
可随即,她的头抬了起来,眼圈都红,目光却是坚毅的,定定看着顾衍,她问:“就算不是季珊,你以后还会和其他女人结婚的,对吗?”
那目光赤、裸而直白,顾衍的心被狠狠一击,几乎要撞得动摇了。
他当然会结婚。
他是顾氏最后的嫡系,顾家也需要一个女主人。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汾乔的目光似乎让他明白了什么。
顾衍强行压下了脑中的念头,不知为什么不敢再想下去。
“你会结婚的……你会结婚,对不对……”她明明知道答案,可却那么想从顾衍嘴里说出不一样的结果,她定定看着顾衍的眼睛,几乎是语无伦次的重复。
“汾乔!”
眼见汾乔开始慌乱又焦躁,顾衍连忙伸手把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握紧了她的肩膀,手心在她的发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安抚。
汾乔心里却渐渐沉了下来……怎么办……
顾衍的胸膛是硬硬的,从前她每次靠在着的时候,都充满了安全感,可是这一次,顾衍抚摸她的头发,温声安抚她,她却仍然感觉心里是压抑而空荡的,说不上来的慌乱。
“顾衍。”她突然推开了他。
雨天的天气有些暗,车厢里,顾衍的轮廓深邃而英俊,眼睛是幽暗而平静的,汾乔突然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冲动,想打破那眼眸中镇定,几乎是不加思索,她一口咬上了顾衍的唇瓣。
和上次完全不一样,这次的汾乔是清醒的。
她全然不理解什么是接吻,唇齿生硬地撞在顾衍的唇上,抵得人生疼。
顾衍眼神却被狠狠一震,久久没有回神,似乎终于明白了他刚才不敢再想下去的念头是什么。
“汾乔,”他虽然没有推开汾乔,身子却是往后退了退,声音冷下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汾乔没有答他,目光却是坚持而倔强的,定定看着他,没有动弹。
外面还下着雨,密闭的车厢把一切声音和寒气隔绝在外,昏暗的车厢里,汾乔的面颊不再是平日里病弱的莹白,有着发烧带来的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唇瓣是绮丽的嫣红,目光里是一层水雾,清纯中夹杂着妩媚,看得人心里发慌。
汾乔长大了。
顾衍没有一刻像现在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没办法否认这一刻他的心脏在如擂鼓般跳动。
他强迫自己偏开头去冷静,不再看汾乔。
车子穿行过大桥,道路两旁的路灯到了整点,一瞬间全都亮起来。
即使隔着雨幕,那灯光也使得车内的气氛无所遁形。
许久,顾衍才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重新开口说话:“我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似是在肯定,又像是在自我劝诫,“汾乔,你还小。”
那语气是在温和的循循善诱,汾乔却发呆看着前方,一点不想听进去。
即使顾衍能当做没发生过,可汾乔骗不了自己。
……
汾乔又病了。
即使喝了姜汤吃了药,也依旧没能阻挡汾乔发烧。
温度并不像上次那么高,汾乔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就因为汾乔是清醒的,王逸阳反而觉得棘手起来,因为汾乔一点不配合,既不打针也不吃药。
她背对着众人,把自己捂在被子里。这一次,即使是顾衍板起脸来勒令也没有了作用,因为汾乔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躲在被子里装作谁也看不到。
总不能按着汾乔给她扎针吧?王逸阳对着顾衍摇摇头,表示他也没了办法。
顾衍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来,示意屋内的人先出去。
王逸阳带来的小护士把药放在床头柜,跟着王逸阳出了门,忍不住抱怨道:“这大小姐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说发脾气就发脾气,说不配合就不配合,这生病的是她又不是别人……”
王逸阳食指抵在唇边,嘘声示意她别再开口。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卧室才道:“这话你可别让顾总听见,这大小姐脾气再怎么不好,别人说了半句不是,他也是听不得的。”
汾乔心理疾病的事,天底下除了顾衍就只有他知道。
王逸阳的父辈开始就是顾家的私人医生,他哪能不清楚顾衍的脾气和作风行事。
一开始他也以为顾衍要他治好汾乔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却万万没料到他会把汾乔带回帝都来,迄今,也将汾乔密不透风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顾衍的手段和行事堪称狠辣,那样一个冷漠而且情感淡泊的人,王逸阳根本想象不到有一天他会这样耐下性子,守在一个小姑娘病床前。
……
被子里很热,但汾乔更不想掀开被子看见顾衍的面孔。
她怕看到他的神情仍然是冷漠而平静的,一想到这,她的心里就像石头积压,几乎喘不过气来。
“乔乔。”顾衍蹲在床前唤她。
汾乔不答。
“看来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顾衍揉了揉紧皱的眉心,语气沉重而充满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