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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树悠悠转醒时,窗外露珠清洒,斜开的窗口月儿探头,清辉晕染,一片寂静。
春浓,香浓两个丫头在桌案边睡的深,江玉树双手撑榻在沿边轻靠,发丝散落,低垂胸前,衬着虚白的脸,若窗外月儿染了黑夜清辉。
男子远远打量,见两人眼下都是乌青,知晓自己又连累她们,兀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复又直直盯着自己的手。
——手白皙,可是是虚白,没有血色,隐约可见纤细的脉络游走。
江玉树自嘲的笑了笑。
——弱躯病体,一朝病逝,何以保全?
“哎!”一声轻叹,一声愁。
“公子,您醒了,吓死奴婢了”春浓揉着惺忪睡眼,急忙跑到榻边,小脸上都是高兴:“公子,饿了吧,奴婢去给您拿吃的”说完,走至桌边推了推还在深睡的香浓。
“你且让她睡,她年岁小”江玉树道。
春浓回望一眼江玉树,江玉树淡然一笑,女子笑着应了,就去拿吃的。
赵毅风喝茶回来,本打算在书房歇了,却见着落云殿内还有烛光,撩袍就往这边走,行至殿内见香浓睡的沉,当即黑了脸,准备喝斥,江玉树及时劝阻:“让她睡,她年纪小,臣也不需那么多人。”
赵毅风脸色阴寒,步子沉沉,向榻边走来,江玉树只感觉他每走一步就带起阵阵阴风,烛火都快被他身上的冷气淹没,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男子走至榻边,自觉的坐了,沉沉发声:“你都是这么对他们的?难怪一个个的刁钻。”
江玉树实在不想对着一块寒冰说话,可想着自己是“嫁”过来的,又是臣子,碍于身份,低声应了:“是臣不对”
赵毅风见他眉宇间是儒雅,可那倔强是掩盖不了的,当即沉声道:“你不必碍于身份地位对本殿做小伏地,那样没意思。”
江玉树笑了笑:“那殿下,喜欢臣如何?”
男子思索,低声道:“本性!”
江玉树抬眼,凝望眼前自带寒冷的人,冷笑道:“人这一生本性自由何其难,皆被红尘俗世所迫。殿下不觉得要求太难了?”
男子反问:“是吗?”
复又道:“正是因为这样,才最珍贵。”
江玉树笑笑,不说话。眼眸耷拉,似是累及。
春浓送吃食进来,见着人,吓怔了,行了礼,把吃食放桌上,就扯了还在深睡的香浓,连走带跑。
赵毅风起身走至桌边,端了灵芝枸杞汤就朝榻边走,江玉树只觉他一动满屋子都是冷风,不由得又皱了眉,男子行至榻边,手持汤勺,直拉拉的戳过来,就欲喂食,江玉树别扭,扭了头,低声道:“臣自己来”
赵毅风尽量柔和自己的声音,道:“你身子虚,需要照顾。”
江玉树竭力端了碗,冷声道:“臣是身子虚,但不是残,有时候身强体健之辈也不及力弱之人分毫,况且臣还是四肢健全之人,不需要照顾。”
赵毅风见他冷声说的有理有据,不由的有些佩服他,这样的性情难得!
能让赵毅风佩服的人寥寥无几,一是武艺可以与其匹敌者,二是文采斐然性情坚毅者。很显然江玉树占了第二点,赵毅风很为自己没有强迫江玉树屈从这个选择而开心,有时候得到一个人的皮囊不如得到一个人的心,来得划算。
赵毅风为当初的决定暗喜。
男子把碗给了江玉树,江玉树力气不稳,颤巍巍的端着,汤勺只在碗中晃,人是有气无力,可眉眼间的坚持不容忽视。
待江玉树喝完了汤,人有了精神,脸上有一层浅红,赵毅风有一瞬间的迷离,起身拿了披风,还有软枕,关切道:“你身子凉,多穿点。”
江玉树颤抖接过,把自己包了个结实,暗自发誓,不能再病倒。
赵毅风静静地看他照顾自己,眸中有一刻的悸动,转瞬而逝。
“明日回门。”
江玉树这才想起自己睡的时日居多,竟忘了回门之事,“明日回去,爹,娘该担心了。”
“那日殿中之事(元帕风波),你且宽心”赵毅风只觉得自己说这话时脸色燥热。一阵不自然。
江玉树见他红了脸,起了捉弄心思,笑道:“殿下,是在关心臣吗?”
“不是”赵毅风断然拒绝。
“本殿只是想,你不能再病了,否则本殿会倾家荡产。”男子沉沉道。
江玉树讥笑道:“天倾堂堂的大皇子会没有银钱,是想我天倾子民笑话吗?”
“本殿竟然从不知道,玉公子这么牙尖嘴利”男子剑眉一挑,吃惊道。
“臣又不是哑巴,有话为何不说?”江玉树不饶。
“看来你是大好了,竟有力气陪本殿磨牙”
江玉树话语悠悠,眼皮都不带抬的:“睡了良久,臣憋坏了,殿下也知,皇家规矩大,难得殿下空闲,陪臣磨牙,臣一定好生珍惜。”
赵毅风竟然不知道江玉树是如此能说会道之人,说不过他,又思及他身子刚好一些,不欲争辩。
其实,江玉树和赵毅风都是会开些小玩笑的人,也都是能说会道之人,只是皇家规矩多,人活一世,无奈束缚良多,难得快活,难得快活。
复而又沉沉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
江玉树笑的坦然,似明日当空:“承蒙夸赞”
赵毅风脸一阵抖,静看着江玉树。
突然,两人爽朗一笑……
是默契,也是彼此交流的第一步。
赵毅风向前挪了挪,江玉树人不动,端的沉稳,心却道不好。只见赵毅风走近抱了被子。
江玉树不解:“殿下,这是作何?”
男子道:“去书房”
江玉树思虑一番,终是知晓他意图。当即笑了,一个利落出手,请的动作:“殿下好走”
待赵毅风走后,江玉树的精神出奇的好,唤了春浓,拿了书——《兵行物语》,静静翻阅,春浓不明,好奇道:“公子以前不爱看此类书,说是血腥。”
江玉树轻笑,眼波流转,远山眉坚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春浓不懂,江玉树也不想解释。
香浓端了补气的药来,江玉树见黑压压一片,眉皱了皱,转瞬想到自己因着身子问题这些年连累的人,事,便接过,一口饮下。
定神一刻,复又接着看书。
待第二日赵毅风前来,就看到轻靠床榻,披风散落的人在小寐,地上掉了一本书——《兵行物语》,赵毅风环看屋内,看着还在沉睡满脸哈喇子(口水)的香浓,又想到昨晚那丫头睡的深得样子,当即准备吼,可一想到江玉树还没醒,就轻声走到榻边,捡了书。
有的人,天生自带风,走过之处,阴风阵阵;行起之时,冷风嗖嗖。
江玉树在赵毅风弯腰捡书的那一刻就醒了——冷醒的,赵毅风起身就见这那人一双澄澈的眸子,面色虽是虚弱,胜在眼神很清亮。
拿着书去桌边坐了,“林元”一声唤,两个丫头被惊醒,见赵毅风在忙忙行礼告退。
“殿下,准备好了”林元说完,端了件衣服进来。
江玉树循眼望去,似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式,眼珠转了转。
赵毅风捕捉到那一瞬间眸动,问道:“玉公子,喜欢什么颜色?”
男子道:“素白”
赵毅风好奇,接着道:“为何?”
江玉树眼波流转,似清云渺渺,笑道:“白色淡然,无浮华焦躁之气”
赵毅风打量,哀叹道:“玉公子怕是要失望了”
江玉树又看了眼林元手中的衣,摇了摇头,浅笑道:“心如冰清,处变不惊,外物皆自过眼烟云,唯独心——可操控,罢了,罢了。”
赵毅风见他坦然释怀,倒了杯茶,润口道:“宫里禁忌穿白,本殿挑了件月白的衣袍,勉强凑合,玉公子不介意。”(月白是很浅的蓝色,接近白色)
江玉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面上平静无波,可心——泛起涟漪。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暖暖的,纯纯的,慢慢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这是感动,还是?
……
江玉树起身,带着虚浮的步子,终是穿下那件月白的衫和袍。
《玉书风笔录》记:“自清玉公子入宫,朝人皆可见其衣袍,不论式样,皆自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