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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深了,沐如锦觉得她的感冒似乎又重了些。许是白日里多吹了些风,原本就没有好利索的病此时更加凶猛了些。
王嬷嬷带着一脸青肿回了水云轩,徐氏见了怒极,但却又无奈。在她送去那两个丫鬟给沐如锦的时候,徐氏就已经隐隐的有些后悔,但箭在弦上,想追回却也不容易了。
苏衍回来时,天色已渐晚,因着外头下着雪,回来时肩膀上还隐隐能看到白色的雪花。
当他推开房门,见沐如锦如小猫一般的缩在被子里,心中顿时起了几分怜惜。也只有这种时候,强势的小妻子会显得柔弱,让他觉得她需要他的保护。
苏衍笑着坐在床边,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心上人的额头,却眉头紧皱。
床上的小人儿看起来似乎有些难受。额头滚烫的温度顿时让他揪起了心。
“锦瑟。”苏衍将沐如锦的被子掖得更紧了些。
锦瑟见少爷召唤,连忙跑进了屋。
“少夫人病着,怎么不请大夫?”苏衍的语气有些严厉。
锦瑟看了自家少夫人一眼,心中满是怨愤,道:“回少爷,已经请君公子看过了,也开了方子,熬了药给少夫人喝了,说是休息一晚便无事了。”
苏衍见锦瑟神色有异,便皱眉道:“这风寒原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严重了许多?”
“还不是那王嬷嬷闹得!”锦瑟撅着嘴,一副气愤的模样。纵使王嬷嬷已经被掌了嘴,她依然觉得不够解气。
“王嬷嬷?母亲身边的王嬷嬷?”苏衍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自己的小妻子病痛加重,与母亲有何关系?
“那王嬷嬷她……”
“锦瑟,去沏壶热茶来。”此时沐如锦已经转醒,她直接打断了锦瑟的抱怨,将锦瑟给支开。
“是。少夫人。”锦瑟心不甘情不愿的拎着茶壶离开。她是真想将事情说给少爷听听,让少爷知道侯夫人有多么的欺人太甚。就算是往人房里填人就算了,竟还说人家不能生,这样恶毒的诅咒竟然出自侯夫人之口,实在是让人气愤。
“怎么,那王嬷嬷可是惹了你?”苏衍神色越发温柔,小心的将沐如锦扶起,为她盖好被子,免得她再次着凉,令病情再加重。
“无事。我今日病着。没法儿伺候你,房外有两个通房丫头,就让她们代我服侍你吧。”沐如锦语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这违心的话在苏衍听起来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通房丫头?自己的小妻子是绝不会容许自己再碰别的女人的,为何会突然给自己找了通房丫头?
莫非此事与母亲有关?
苏衍想起刚刚锦瑟的话,心中顿时起了不详的预感。
“我何须什么通房丫头?莫要再开玩笑。”苏衍也起了一丝不愉,他曾许诺一世只爱她一人。那承诺又怎会如此廉价?如今沐如锦这般姿态莫非是在试探他不成?
“母亲一番心意,我拒绝不得,否则岂非不孝?若是背上了不孝善妒的罪名,恐怕等待我的便是那一封休书了。”沐如锦冷笑,心中却是酸酸的。
苏衍确实是承诺过一生只她一个女人,可是。有时候承诺才是最廉价的。
就算是生在现代,有着律法保护的一夫一妻制的时代,男人找小三搞外遇的都数不清楚。又何况是三妻四妾实乃平常的古代?
她曾说过,若苏衍有一天负她,她会杀了那个狐狸精,再杀了苏衍。可是,若真的有了那一天。他是否真的能够下的了手都还是两说。
她一面期待着苏衍毫不犹豫的拒绝,但心中却又忐忑。忍不住的去试探。或许是源于她骨子里对于感情的自卑,她总是忍不住的患得患失,白白折磨了自己。
前世她卧病在床,除了父母兄弟,除了医生护士,她根本就没有接触旁人的机会,就更不要提什么心仪的男生了。二十载岁月,被关在一间小小的病房之中,恋爱这种事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所以,虽然她两世加起来已经三十几岁,但对于爱情,她却一直都很陌生,很懵懂。
当初是苏衍向她表白,说是他喜欢自己,甚至愿意对她做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可是,人心这种东西毕竟是没有办法算计的。
虽然她努力的去爱上苏衍,最后也成功的坠入了这张爱情编织的大网,但心底的那份自卑与患得患失,却总是时不时的跑出来作祟,让她怀疑着这份感情的真实性和保质期。
她想要听苏衍亲口拒绝,想听他再一次说这一世有她一人就够了。明知道这是任性,这种看起来的不信任也许会伤害到他,但她还是忍不住的这样做,就是想听到那句由他嘴里说出的能够让她安心一阵子的话。
“这是什么话?”苏衍见沐如锦的冷漠,心中却是一痛,随即意识到沐如锦话中的那个关键的词语,眯眼道:“是母亲的主意?”
“母亲怕我这么久都未怀上孩子是因为不能生,会让你绝嗣,所以特意挑了两个机灵的丫头来帮我伺候你,我贵人事忙,未必能照顾你周到。”沐如锦表情依旧冷淡,但那句‘贵人事忙’却是擦着牙缝狠狠挤出来的。
苏衍沉默了。空气一瞬间带上了一层说不清的酸涩。
母亲为何要送来什么通房丫头?说如锦不能生,说怕自己绝嗣,这是羞辱还是诅咒?
这半年来,他与母亲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他一直沉浸在母爱的关怀中,有了妻子的陪伴,有了母亲的谅解,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可是,原来这种幸福都是假的吗?那些关爱全都是伪装的吗?母亲之所以开始关心自己,就是为了送这两个丫头来羞辱自己的妻子的吗?
原来在母亲心中他依然不重要,就算是二哥已经死了。就算是母亲身边只剩下自己一个亲生儿子,他却依然不过是被她利用的工具。那些日日夜夜的关心疼爱,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天吗?
苏衍突然觉得好讽刺。曾经一度奢望的母爱却是最最伤人的利器,而自己发誓要保护的女人却要忍受这样的屈辱。
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若是换了寻常人,恐怕此时早就付出代价了。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生母,所以她才委曲求全,强忍着厌恶收下那两个丫鬟。
苏衍平定了精神,郑重的握住沐如锦冰凉的小手,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却比平日里更加温柔几分。道:“如锦,看着我。”
沐如锦怔怔的抬起头,心中起了丝丝波澜。她看到了苏衍的伤心。只为徐氏的关爱来的不够纯粹。
或许她早就知道她任性说出此事的后果是会让自己爱上的这个男人心中难过,可是,为了她自私的占有欲,她依然狠下心来试探,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
“如锦。我从不轻言许诺,是因为我知道,做不到的,便不该随意开口。承诺是最伤人的枷锁,无论是对说出承诺的人,又或是倾听承诺的人。初时我喜欢你。并不敢将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出口,因我知道这有多难。可我说过,此生此世。我苏衍的生命里只容得下你沐如锦一人,这并不是一句不足道的玩笑话。将来如何或许我不敢断言,但若有一日我当真负了你,如锦,我允许你杀了我。”
苏衍的表情十分认真。近二十载的岁月里。他从未说出这样认真的话。
从前他性格直爽,大开大合。不会说出这样如饱经沧桑一般的诺言,直到他爱上沐如锦,许诺一生只她一人,却依然不愿多说那些富丽堂皇的语言。他努力的用行动来实现自己的诺言,他想沐如锦用双眼看到。可是,或许他低估了自己小妻子心中的忐忑,他忘记了妻子前世的苦难与懵懂。对于感情,她应该十分期待却又隐隐恐惧吧。所以才会患得患失,生怕失去。
如果能让自己的小妻子安心,那么,他也不吝啬说出那些能让她安心的话。对于他来说,有了沐如锦在身边,是他这一生最最宝贵的财富,他不愿失去她,哪怕得不到母亲的爱,哪怕要离开逍遥侯府,哪怕要与全世界为敌,他只要她。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就觉得他不是多余的,是被人需要的,是一个幸福的人。
沐如锦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她明白,尽管苏衍经历过那样惨烈的背叛,性格变得比从前阴沉,但要他说出这样近似肉麻的话来,却也是非常难得的。
沐如锦点点头,用另一只手附在苏衍的手指之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苏衍,我信你。只是,我却不想束缚你。若有一天,你当真爱上了别人,不要隐瞒,一定要说给我听,趁我还能抽身而退的时候,我会放开你,成全你们。”
苏衍眉头深锁,刚想解释什么,便被沐如锦阻止,道:“但是,你若不说,我总是信你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信你。只要你不放弃我,我便不会怀疑你。所以苏衍,别骗我,一旦我死心,便绝不会再回头。”
苏衍没有回答,但手却握得很紧很紧,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那些被母亲所伤的疤痕,也不感觉那么疼了。
或许,那个人始终是二哥的母亲,而不是自己的。自小他就明白,只是依然有奢望。他从未嫉妒过二哥,但却羡慕,无比的羡慕。
好在,他的身边有沐如锦,有着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妻子,他觉得并不孤独。
“那两个丫鬟退回去便是,母亲那边儿,我亲自去说。”苏衍语气里已经恢复了冷漠。或许他早该死心了,不该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谓父爱,所谓母爱,于他而言,终是太过奢侈。
“不,留下吧。我自有去处安排她们。”沐如锦的神色也异常冰冷。徐氏竟然敢触犯她的底线,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看在她是苏衍生母的份儿上她已经一再忍耐,但是,这老东西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什么通房的馊主意都想出来了,既然如此,她总得礼尚往来,才显得不那么失礼。
“她……”苏衍欲言又止。他知道,沐如锦一旦动怒,母亲绝不会是对手。可是,毕竟血浓于水,尽管母亲从不曾在意他,但身为人子,却不能不尽孝道。
“你且安心。他是你生母,是我的婆婆,我总不会做的太过让她难堪。但她送我这份大礼我若不还了她,我会憋死!”
沐如锦目光犀利,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句话,却是让苏衍不由得一笑。
这样也好。小小的教训或许无伤大雅。而他心中,也并非是不怨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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