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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我后天的火车回来,休半个月。”电话那头的程梓明汗流浃背,微微喘着气,笑意带动整个胸腔产生共鸣,双眼忽闪忽闪。
“真的吗?”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亮了,周一诺险些要蹦起来。
虽然每年规定有一个多月的假期,但忙碌的程梓明极少能休完全假。半个月,这假期可真不算短,对于长久没见的两人,这简直比中了一百万还让人兴奋。她喜不自抑地问了车次和到达时间,激动得难以言喻。
“嗯,这次有时间。说好的,我要陪你走一趟大桥。”快乐直往外溢,向来笑容很淡的程梓明,乐得露出了白牙。
“嗯,还要一起挤地铁,一起看电影、唱KTV,对了,我们还可以回华工逛一逛,还可以带你去上回说的那家店吃烧烤。”周一诺笑没了眼,一连串说出许多一直以来想做而没做的事。
“嗯,好,都去,”程梓明信誓旦旦,眼角流光,“一诺,等我回来。”
“好耶!”周一诺微眯着眼,唇角自然上翘,满面幸福。
终于能像正常人那样谈恋爱了。可以和心爱的人牵着手一路走,体验二人世界的甜蜜,可以名正言顺的见家长,向着以后的生活迈进。
怎么回事儿,怎么后背突然凉的慌,她打了个喷嚏,抖了三抖。
睁开眼,原来被子都窝在了身前,只留后背暴露在寒夜里。
紧了紧被子,周一诺揉了揉眼睛。室内是沉寂的黑暗,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原来是梦。
还是睡觉吧。
北风吹起时,这个城市进入了一秒变冬天模式。整个十二月,气温直线下降。在这个没有暖气的时节,相比室内的阴冷,室外的艳阳显得格外珍贵。
捧了茶杯,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周一诺发出喟叹,这么好的太阳,就应该出去玩啊。
李娜一边飞快递打字,一边对周一诺的说法作出评价。出差出上瘾了吧,你就是闲不下来。
伸了个懒腰,周一诺把水杯放回办公桌,是啊,好久没出去了,胳膊腿都待傻了。
李娜笑吟吟地纠正她,你那是拍板子拍得肩周疼。
自从知道周一诺的男朋友是个驻地在外的军人,李娜不免有些替她不值。对于这个年纪的女人而言,爱情远没有面包来得重要。在她看来,能守在身边体贴关心的韩鹏,绝对比一年见不上两面的男人靠谱。军人又如何,褪了那身皮,不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这些怎么能够弥补一个女人在急需帮助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
谈笑时,偶尔她也开开周一诺的玩笑,哎,你这好色的婆娘,该不会只是看上了兵哥哥的一身腱子肉吧?
说得很对,我跟你讲,这体脂含量不同,手感绝对不一样。周一诺挑逗地眨眨眼,一副你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抬手拂过面前的空气,像是抚摸着男人温热的身体。
啧啧啧,作为只摸过自家男人王虎的姑娘,李娜认为万事没有比较就没有发言权。她长叹一声,冲周一诺挤挤眼,果然,什么孤单啊,寂寞啊,压力啊,都没有肉体来得重要。正所谓,一炮泯恩仇嘛。
朝她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周一诺几乎咬着牙,在公司走道里讨论这种话题,真的好么?
挺好的,怎么啦。这男人啊,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一过三十五你就能看出来了,有没有钱、帅不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身体好。大多数情况下,原始欲望比高层次需求重要得不止一两点。李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露出诡秘的笑容,重音咬得极准,祝你幸福哦。
轻哼一声,周一诺只是微笑,不说话。
接近年关,年底没有临床任务,周一诺基本都待在公司。从部队回来已经四个月,两人的感情进入了稳定期。程梓明依旧和她短时间联系,然后接着失联。他的面容没再像从前那样变得模糊,反而格外清晰。他皱着眉想事情的模样,抿着唇向战士们回礼的模样,甚至环着臂站在双杠旁的模样,都深深地印在了周一诺的脑海里。
分不清魔怔还是中毒,一人分饰两角的情况越来越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程梓明,你说这双鞋好看不?”周一诺撩着发,看向镜子里脚上的新鞋。
“好看,特别好看。”她甜甜地笑,替他作了回答。眼前拂过的,是程梓明惯有的宠溺表情。
“切,就会说这一句,”轻哼一声,踏了两下鞋,周一诺抬头对服务员说,“就这双吧,开单子。”
辅卡在周一诺手上,但这种时候,程梓明必然会乐滋滋的拿了单子去收银台。
周一诺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人不在,但总有些人,并不能适应眼中看到的形单影只。
邓清隔三差五会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言语背后带着些许讽刺和劝阻。不外乎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周一诺转眼也三十岁了,再这么傻等下去不是个事儿,何必为了一个无法兑现的结局,浪费自己的时间?
如果在从前,周一诺会耐心而仔细地跟她理论,分析事实情况,讲明自己的想法。而现在,看到母亲苦口婆心的样子,她开始不停嘿嘿傻笑,打太极一般把话题绕开,用厚重的棉花抵挡邓清的拳法,卸招拆招于无形。
晚间,窗外的风仍旧呼呼作响,邓清靠在床上,唉声叹气。
周茂林取下眼镜,问她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你说,如果我再让她出去相几回亲,说不定能遇上更合适的男伢呢?那她是不是就忘了那个当兵的?”拍了把被子,邓清自觉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啊?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这种恶鸡婆的事,你也做?”心里大呼不妙,这可是会伤及两人感情的杀招,思及过去,周茂林镇定下来,谨慎地说了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周老爹这么说,必然是有原因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军人还是很吃香的,尤以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军人受追捧。年轻姑娘们,出嫁前以一头黑油油的大辫子为荣,结婚时,便以嫁了个五官端正的兵哥哥为荣。无奈从前周一诺的外婆偏不按普世价值下结论。在她看来,女儿绝不能嫁给一个当兵的。只因为这样的婚姻,对女人来说太艰难。难道要孩子见不着爸爸,妻子见不到丈夫?
因此,当年外婆在父母的感情剧中饰演了赤裸裸的大反派。
奇迹的是,当年这两个小年轻,愣是冲破了层层阻碍,组建了家庭。不得不说,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爸爸的退伍。
“情况不一样撒,我们那个时候,大家条件都不好,找个心地好的,踏实肯干的就可以了。现在的社会,冇得钱,么样过日子?”呆呆地看向前方,电视里正播着无比喜庆的家庭肥皂剧,而邓清的面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么样就冇得钱了咧?现在军官待遇还可以,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再说了,给糯米买东西,他不是也蛮大方的吗。”周爹低着眉,表情无比柔顺,可话里话外都帮着女儿。
“我也不是嫌贫爱富,你说哈子,女人跟男人结婚,图个么斯?要么图人,要么图钱。这丫头,眼见这人是图不倒了,不晓得钱还图不图得到。那边也是独生,还常年不在家,真要是结了婚,以后他父母年纪大了,出点么斯问题,不哈得她一个人扛倒啊?这不是纯粹自找罪受吗?真是,想倒这个我心里就不舒服,”邓清满脸愁苦,仿佛所有不幸马上就要降临,“你说,平时蛮懂事个丫头,么样在这个问题上就是这么倔呢?”
周老爹乐歪了嘴,“也许,这就是遗传?”
“一边去!”邓清推搡了老公一把,怒目而视。
“你看看,你看看,难道你不倔吗?”周茂林呵呵直笑。
“她不听我的,听你的。不然的话,你再去找她谈哈子?终身大事,千万不能出问题,一步错,步步错,以后老了,后悔就来不及了。”抓住老公的手,邓清的言语明显有些着急。
“么斯是错?么斯又是对呢?你也说了,她都快三十的人了,她要么斯,难道自己不清楚?”摸着妻子已不再光滑的手,周茂林叹了口气,“她这么多年不肯谈,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你要是给她拆散了,她晓得有几难过。你啊,凡事多往好处想。”
“我是为了哪个?我还不是为了她,我怕她受苦啊!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尽帮倒你姑娘说话。”越想越愁人,常言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老公也不靠谱,就知道帮着他前世的小情人。身为母亲,有什么比不被女儿理解更让人发愁的。
“啧,么这样说咧。那是我亲姑娘,我不心疼她心疼哪个咧?只要她觉得好,她开心,就够了撒。你啊,就是想不转。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强求些冇得必要的东西呢?哎呀呀,莫说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困了,睡觉睡觉。”说完,周茂林便关了电视,灭了床头灯。
“你……”无言以对,邓清默默地坐了一会,没有动弹。
“睡觉。”周爸爸的鼻腔里挤出一声哼哼,邓清才脱了衣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