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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老婆没有开门,自己一个人平平淡淡的回来了,吴楚问,“是什么样的人?”
“不认识,一个年轻的不到三十岁的女的,以前没见过。 ”
“喂,内当家的,你说,我们在门口也装个摄像头怎么样?这样我们坐在这里,也可以像高义家里一样,看到外面来的是什么人,那样不是方便很多吗?”吴楚看见老婆盯着他的脚,他抬起身子,弯腰弄了两下裤脚。
你别说,作为堂堂的一个公安局局长,吴楚挺羡慕高义家里安装的那一套监控通讯设备的,确实有实用价值。
“你是打算让局里来安装,还是自己掏钱安装?”吴楚的老婆拉着脸,边说边在他旁边坐下来。
“我们自己掏钱不行吗?我找熟人买进价的,要不了多少钱。”吴楚一看老婆的脸色,知道她有不同意见。但是,自己掏钱她还会有什么说辞呢?
吴楚比高义小两岁,皮肤黑一点,个头比高义高两三公分,国字脸,板寸,将近十年的农田劳作,给了他一副强壮结实的身板。
现在的吴楚早已经今非昔比了,经过了十几年的“官场”历练,你在吴楚身上,已经很难找得到当年那个农村小伙子的泥土味了。
当然细心的人还是会现,吴楚身上或多或少还残留了一些种田时的农民习惯。
比如没事的时候,吴楚总喜欢挽裤脚。他老婆说过好多次了,总是改不了。
有一次,吴楚振振有词地对老婆说,“裤腿挽起来,脚凉快、舒服,不信,你试试看。”
吴楚看见老婆不屑一顾,洋洋自得的说,“也就是你吹毛求疵,有几个人会注意这个事情,你说我挽裤脚碍着谁了?别人即使要问起来,我说裤腿长了不行吗?跟你结婚到现在,你总能够找到我身上的一些不良习惯哪,还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言行举止,我是不是都听了你的?是不是都改了?
以前有个副总理,是大寨大队出来的,叫陈永贵,他到全国各地去还扎一个白头巾,那叫什么?那叫保持农民本色。我偶尔挽一下裤腿,不是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忘本吗?”
吴楚的老婆叫朱菊香,中等个头,不高,人也比较单薄,不过,很有主见。
父母以前都是农村中学的老师。她爸爸是吴楚中学的班主任,自己从小在小镇长大的,典型的小家碧玉。
朱菊香说了几次以后也懒得说了,老公实在想搞个保留节目,随便吧。
回头一想,朱菊香觉得老公说的确实也有点道理。
老公能够不忘本,不忘记自己根在农村,挽裤脚的时候,能够想起来自己是从农村走出来,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有多么不容易,或许也是好事。但是听老公说想安装监控探头,她不能同意。
老公在生活琐事上,是个甩手掌柜,不过,他想做的事情是轻易不会放弃的,你想让放弃或者改变,说难也不难。——你必须给他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他不管对错,能够站得住脚就行。
比如挽裤脚,吴楚就认为老婆的理由,说什么有碍观瞻,那个远不如自己的充分,所以,他不改。
“书记家里安装了吗?”朱菊香对付自负的老公,有足够的耐心。
“没有,县委常委,一家都没有安装。难道说,他们不吃饭,我也不吃饭吗?没有这个道理吧?”吴楚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虽然总是败在老婆手下,但是他享受这样的辩论的过程。
“你自己花钱安装摄像头,领导和老百姓肯定不会有反对意见,同时,你是不是还可以证明你从来不收礼?”朱菊香跟吴楚辩论了二十多年,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你既然清楚我是有充分理由的,你难道还想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吴楚笑了。他不急,他在等待老婆的唇枪舌剑。
“我有过蛮不讲理吗?你怎么不给别人戴帽子,心里就别扭呢?我问你,你安装了摄像头以后,你在常委会上随便说一下,这是我自己花钱安装的,我相信没人会怀疑,但是,老百姓你怎么让他们相信,相信这是你自己花钱安装的呢?
你是不是要到电视台去广而告之一下?就算你可以上电视台解释解释,你想一下,如果换了是你,你会相信吗?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些话我不说,聪明一点的人会反过来想,公安局局长家里自己花钱安装摄像头什么意思?他怕什么?肯定是怕别人偷他家里的东西,肯定贪污受贿了很多很多钱,是不是这个理?”
“身正不怕影子斜,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照你这样说,我要缩起头来走路。”吴楚不觉得朱菊香的道理有多大的说服力,牵强附会。
“如果你认为现在已经是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你完全可以安装,哪怕是比高义家里安装的更豪华一点也没关系,无非是下船下车下马回家。”老公的“七寸”就是雄心勃勃,朱菊香能不知道吗?
“下马回家,多陪陪你,陪陪老人,享受享受天伦之乐,这也是迟早的事。”当然,迟和早是相差很远的事,吴楚懂的。
吴楚抽了一支烟,现老婆不再说话了,他奇怪了。自从儿子读大学去了,他们两夫妻有空就“理论理论”,倒也其乐融融。“怎么不说了?理屈词穷了?”
“我再说有意思吗?你已经打算下马回家了,我说你干嘛?”朱菊香拿起遥控器,准备看电视了。
“夫人胆识过人,还有什么高见,尽管竹筒倒豆子,我洗耳恭听。”吴楚在工作中往往能够出奇制胜,但是回到生活中,他不愿意多费脑筋,家里有个贤内助,他也不需要怎么费脑筋,只要听听老婆的意见就可以了。
事实上,吴楚每每能够从老婆那里得到很多启。
“你平时只是关心历史上那些尔虞我诈的故事,却很少关心当代社会。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中国近代有一个赫赫有名的神一样的战将,他在战争年代,怕风怕光怕水,经常躲在农家小院里面指挥,没人觉得他委屈是不是?功成名就后,国家给他提供了优厚的物质条件,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是不是?他倒台了以后是什么情况?他是搞特殊化,是**的一种表现,是不是?别人没有谁这样呀?我不管他的功过是非,但是这种现象是事实。你说你廉洁自律,表现在哪里?难道表现在所有的县委常委都没人安装摄像头,就你一个人特殊吗?”
朱菊香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确实又一次让吴楚另眼相看。吴楚心服口服心悦诚服。
“夫人言之有理,不装了不装了,夫人需要什么服务,尽管说,我今天装孙子,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你对领导从来不搞这一套,跟我也不少来这一套,你如果是一个愿意甘心情愿为我效犬马之劳的人,我想你现在恐怕还在村委会当主任,当一辈子的主任。你自己凭良心说,凭你当初的条件,我嫁给你,不值得你一辈子为我做牛做马吗?”
很诚恳很认真的点点头,吴楚没有说话,他说不出来,没有朱菊香真的不会有他的今天。
想当初,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在村里几乎没有亲人没有根基,他自己看不见前途、看不清未来,年轻的他总是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我的未来在哪里?
二十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到地里去干活的吴楚,经过村里的小学,小学新来的女老师叫住了他,问他还认识自己吗?
吴楚摇摇头,一脸茫然,当那个女孩老师说自己是朱老师的女儿,叫朱菊香,早就认识他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甚至没有些微的兴奋,连最起码的热情都没有,他只是“哦”了一声,按一按草帽,扛着锄头走了,下地去了。
老师的女儿是国家干部,是老师,是公职人员,跟我这个农村青年有关系吗?没关系。没关系何必要去扯关系!吴楚是个内心骄傲的人。
以后朱菊香总是有事没事往吴楚家里跑,吴楚没有过想入非非,他始终是平平淡淡的,不会欢迎她来,也不会送她走,更不会去学校找她聊天。
吴楚也是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而面对这个女孩,他根本没想过跟她“打仗”的事,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何必浪费口舌呢?
以后朱菊香写信给他,讨论革命理想,他没有回复,当面投进了门口的水沟,交给了涓涓细流;以后朱菊香写情书给他,他看了一眼扔进了呼啸的寒风中。
以后朱菊香托人上门提亲,他吴楚干脆躲起来了,让娘一个人去应付。
吴楚没想到娘答应了。娘可能不答应吗?那是真真正正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她是求之不得的呀。
娘答应了,吴楚答应了。娘吃了一辈子的苦,为了把他养大,改嫁过来,一个拖着个酱油瓶的寡妇,能够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可想而知的呀!吴楚也是孝子。
可以说,到了朱菊香生了儿子,吴楚当上了村委会主任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不踏实的,他总是担心,有一天醒过来,朱菊香已经离开了他。
一直到吴楚当了村委会村支书,朱菊香全心全意的教他如何当好一个村支书的时候,他才对她彻底放心了,自己也开始慢慢的有了自信。
吴楚问过很多次,你当初到底是看上了我哪一点?朱菊香一直是笑而不答。
当然,答不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吴楚得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贤内助,地地道道的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是,朱菊香对于吴楚来说,是名至实归的。
朱菊香的贤,不仅仅是操持家务抚养孩子,让吴楚没有后顾之忧,她更主要的是不断的改变吴楚,让他逐渐成为一个好官,一个好干部。
妻贤夫祸少,妻贤夫福多。